这是一篇发生在春节期间的小故事。
我是个懒人，不喜欢出门，不喜欢应酬。还没过年，我就开始跟老妈吹风，姥爷姥姥都不在了，过年就别回村里拜年了。可是老妈不同意，她说想自己的哥哥姐姐，她说不回去让人叨咕。我知道，老妈还有更深一层的想法，儿子出息了，应该回去「炫耀」一下。
虽然不情愿，但我还是买了一箱中档白酒和三份高档饮料。后备箱装得满满当当，载着父母，奔赴两百多公里，回到那个已经离开多年的小村子。
第一站，大舅家。
「大舅过年好！」
「好什么好，你还有脸回来？」
「咋了大舅，大过年的。」
「咋了你自己清楚，我这张老脸在村里是搁不住了。」
咋了我确实清楚。去年贾镇清退违规办理低保，核查时发现有一户子女数造假，隐瞒房产信息，收入严重超标，按照规定必须清退。巧的是，「低保户」女儿嫁在老家村上。而大舅这个人，爱吹牛、爱出头、爱管闲事，爱占小便宜。当农户女儿拎着两瓶白酒找到了大舅时，大舅拍着胸脯，当人面就给我打电话。
「外甥，听说你要把贾屯老李家低保拿掉？」
「大舅，他家三个子女，县里有楼房，不符合低保条件。」
「那都是公家事，有啥办不了的。再说了，镇上不是你说了算么。」
「大舅，这事真办不了。他家要是差钱，我自己掏腰包一个月给300。」
大舅说了句脏话就把电话挂了。
我把东西放在地上说，妈你进去坐会，我在外面抽根烟。老妈想了想说，这年也拜了咱走吧，还得去你大姨家呢。自始至终，大舅也没搭理我。
大姨的态度比大舅好，但好得不多。
在占小便宜方面，大姨跟大舅一脉相承。为了多赚钱，她在村里分的三亩薄田种植白菜、萝卜等经济作物。这倒没啥，关键是她家今年半米、明年半垄的蚕食别人家地和村里的机耕路。得罪了四周地邻，就有人偷偷打农药把大姨家小菜全都弄死了。
大姨找到村里讨公道，说是地邻干的要村里做主。村主任看大姨不讲理，也懒得搭理她。于是大姨给我打电话，问我认不认识当地领导，帮忙打个招呼。
老家镇长我不但认识，还挺熟。但这个招呼我不能打，一来大姨这事不占理，二是不能给人找麻烦。我说，出了北县谁我都不认识，建议她去找镇上司法所调解。大姨在电话里嘟囔，司法所有用我还找你干啥。
大姨虽然拉着脸，但好歹让进了屋，还吃了个橘子。
出来后我跟老妈说，要不小舅家就不去了吧，他家二孩要考公务员，别聊一聊报北县去了，回头可哪说他哥是镇里书记，我可担不起。
「那东西咋办？」老妈有点犹豫。
「放大姨家呗，打个电话就说有事儿着急走。」
老妈想了想，又拎着东西进了院子……
上车后我跟老妈说：妈，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俩没有人真心盼着我好。他们分不清书记和镇长，他们思想还停留在公社时代。不管违不违法，他们觉得我一句话都能解决。
你想我衣锦还乡、光宗耀祖，但他们觉得咱们回来是显摆和炫耀。如果有用还能笑着喊一句大外甥，如果办不了事轻则遭受白眼，过分的连门都不进不去。
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可说衣锦还乡那位，死得比谁都惨。
要不，下回咱就不回来了吧。
老妈默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