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Will Kurds Survive in the New Syria?
库尔德人能否在新叙利亚存活?
作者:Matt Broomfield
翻译:革利牙
原文链接:https://jacobin.com/2024/12/kurds-syria-assad-hts-dannes
“二十一世纪最严重的人道主义和军事危机已达到一个历史性的转折点。12月8日,巴沙尔·阿萨德政府最终被推翻。此次令人震惊的逆转是由基地组织分支组织 沙姆解放阵线(HTS)带头发动的。叙利亚的库尔德人加入到庆祝活动中,涌入此前由阿萨德主义者控制的地区,推倒了哈菲兹·阿萨德的雕像。但和所有叙利亚人一样,库尔德人在过去十三年的大规模暴力、流离失所、代理人战争和种族清洗中已经经历了太多的动荡,深知通往和平的道路依然漫长而艰难。......
北部和东部民主自治政府(DAANES),即罗贾瓦,为数百万叙利亚库尔德人提供了一个安全的避风港,并声称要提供一个基于社区治理、女性自主和少数群体代表性的叙利亚未来解决方案的典范。HTS 相对实用主义的方法甚至可能为库尔德运动和其它反对派之间未来的协调敞开大门,因为DAANES 的军事行动部门本身已从该国东部的阿萨德武装力量手中夺取了领土。
但由于土耳其试图利用这场危机占领更多叙利亚领土,并在其边境驱赶数百万库尔德人,最新的事态发展使库尔德人主导的DAANES政府和整个叙利亚面临着极不确定的未来。”
本文不完全代表本公众号观点,供读者参考。
(2024 年 12 月 9 日,人们在大马士革倭马亚广场举着叙利亚反对派的大幅旗帜Omar Haj Kadour / AFP via Getty Images)
二十一世纪最严重的人道主义和军事危机已达到一个历史性的转折点。本周末(12月8日),巴沙尔·阿萨德政府最终被推翻。此次令人震惊的逆转是由基地组织分支组织“沙姆解放阵线”(HTS)带头发动的。叙利亚的库尔德人加入到庆祝活动中,涌入此前由阿萨德主义者控制的地区,推倒了哈菲兹·阿萨德的雕像。但和所有叙利亚人一样,库尔德人在过去十三年的大规模暴力、流离失所、代理人战争和种族清洗中已经经历了太多的动荡,深知通往和平的道路依然漫长而艰难。
2018 年,土耳其在一次跨境行动中迫使二十万叙利亚库尔德平民流离失所,许多当地人留在了尽可能靠近ta们被轰炸的家园的地方,这些家园如今正被一群形形色色的逊尼派阿拉伯人和土耳其民兵所占据。数万人留在邻省沙赫巴Shehba(特尔里法特Tel Rifaat)地区分散的、几乎无人防守的难民营中,坚守着回归的希望,忍受着土耳其的炮弹。但当HTS发动最终导致阿萨德下台的十天攻势时,土耳其及其民兵趁机行动,夺取了这些几乎无人防守的难民营,再次迫使居民撤离。驻伦敦的叙利亚库尔德官方代表侯赛因·马阿莫(Hussein Maamo,)告诉《雅各宾》:“与土耳其有关联的派别旨在为其对库尔德地区的攻击正名,将他们的攻击说成是对阿萨德政权的攻击。”
穆罕默德·谢赫霍(Muhammed Sheikho)是库尔德人领导的叙利亚北部和东部民主自治政府DAANES(Democratic Autonomous Administration of North and East Syria,即罗贾瓦政权)下属地区委员会的联合主席,他带领数千名库尔德人、阿拉伯人和当地少数民族离开营地,前往DAANES控制的遥远地区避难。但更多的人被留在了原地。“数百名我们的同胞被困,无法离开,”他在叙利亚通过电话告诉《雅各宾》。“有些人被杀,有些人被折磨,有些人被俘,ta们的命运尚不清楚。”视频显示,土耳其支持的武装分子虐待并践踏了男性和女性库尔德俘虏。
DAANES为数百万叙利亚库尔德人提供了一个安全的避风港,并声称要提供一个基于社区治理、女性自主和少数群体代表性的叙利亚未来解决方案的典范。HTS 相对实用主义的方法甚至可能为库尔德运动和其它反对派之间未来的协调敞开大门,因为DAANES 的军事行动部门本身已从该国东部的阿萨德武装力量手中夺取了领土。但由于土耳其试图利用这场危机占领更多叙利亚领土,并在其边境驱赶数百万库尔德人,最新的事态发展使库尔德人主导的DAANES政府和整个叙利亚面临着极不确定的未来。
敌人的敌人
如果“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这句话是正确的话,那么叙利亚库尔德人本应成为中东最受欢迎的人群。但还没来得及庆祝阿萨德逃往莫斯科,针对库尔德人及其阿拉伯盟友的新一轮暴力事件再度爆发。正如乔治敦大学客座教授西南·奇迪(Sinan Ciddi)对《雅各宾》所说的那样,期待已久的阿萨德的失败很可能导致“一种局面,即叙利亚要么由一个萨拉菲圣战组织统治……要么成为一个权力真空巨大到无法治理的地方。”
库尔德人或其他任何人都没有理由会为阿萨德政权哀悼,他是叙利亚平民死亡的主要责任人,并一直试图削弱库尔德人领导的DAANES,该政府现在控制着叙利亚三分之一的领土。威尔逊中心(Wilson Center)的分析师优素福·坎(Yusuf Can)告诉《雅各宾》:“DAANES与阿萨德政权保持着务实但脆弱的关系……这种关系的特征是通过有限的协调来应对共同威胁。然而,阿萨德政权反对DAANES进一步自治的愿望。”
因此,理论上,阿萨德的失败对DAANES来说应该是个好消息。但HTS本身在西北部城市伊德利卜(Idlib)管理着数百万叙利亚人,它实施的是极度专制的伊斯兰统治。人权观察组织记录了数千名试图记录HTS侵权行为或抗议其权威的记者、反对派人士和民间社会活动人士被不断地随意拘留和折磨。尽管近年来,作为争取合法性的一部分,该组织已经缓和了其这类做法,但据报道,HTS仍在实施道德巡逻:逮捕不遵守宗教着装规范的年轻女性,逮捕刮胡子或听音乐的年轻男性,并对叛乱和异端分子进行公开处决。
HTS 还因其提供的相对有效的服务而闻名,这被称为一种“技术官僚伊斯兰主义”,其士兵在叙利亚追求建立一个新的伊斯兰国家时的确纪律严明。这种方法帮助 HTS 取得了最初的胜利,夺取了叙利亚第二大城市阿勒颇,但目前约有十万库尔德人被困在市中心的两个街区,周围都是 HTS 的士兵。当地人报告称已经出现了食品短缺和停电的情况。
“我们不知道局势会如何发展,因为这些势力都是通过暴力来推行伊斯兰教的,”哈穆德(Hamude)说道。哈穆德是一位媒体活动家,身处被HTS包围的谢赫马克苏德(Sheikh Maqsud)。尽管遭受了阿萨德的围攻、伊斯兰反对派团体所谓的化学武器袭击以及不加区分的炮击(这些行为等同于战争罪行),但自叙利亚冲突爆发以来,这里一直保持着库尔德人领导的自治。
哈穆德说:“在阿勒颇,有库尔德人、基督徒、雅兹迪人以及许多民族和宗教团体。这些团体都面临着严重的危险。HTS不接受这些少数群体,还强迫女性戴头巾。”据报道,HTS士兵在阿勒颇试图逃离时,杀害了至少两名曾在阿勒颇遭受过伊斯兰国迫害的少数群体成员。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亚美尼亚基督徒描述了控诉的场景,并补充道:“HTS一进入阿勒颇,就毁掉了一棵圣诞树(作为基督徒社区的象征)。他们向我们保证不会伤害我们,但我们很迷茫。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
反库尔德议程
在HTS的统治下,女性、少数群体以及所有寻求世俗民主未来的人面临着极其令人不安的未来。然而,HTS还是成功地击败了阿萨德,总体上避免对平民的抢劫以及对库尔德人不必要的冲突。相比之下,许多名义上加入攻势的土耳其支持的民兵从未向阿萨德的部队开火。相反,他们再次将重点放在对库尔德平民的报复性暴力和中饱私囊上,甚至导致HTS逮捕了土耳其支持的指挥官。
土耳其在叙利亚国民军(SNA)的旗帜下团结起来的民兵长期以来一直被联合国和大赦国际组织指控犯有战争罪行,包括强奸妇女、大规模屠杀库尔德平民、酷刑、电击、处决,以及在街上游行时将笼中的平民作为人盾。在土耳其此前的军事行动中,这些民兵杀害了数百人,并迫使数十万人流离失所。
那些幸存者面临着土耳其支持的民兵组织的草率统治,这些民兵绑架、折磨并处决平民,同时还在以前库尔德人、雅兹迪人和基督教少数群体居住的地区实施强制人口迁移政策。在撰写本文时,这些民兵正集中力量追捕那些因局势迅速发展而被困住的库尔德平民,同时对库尔德人领导的 DAANES 控制下的地区发动新的军事行动。土耳其的空袭导致库尔德儿童死亡,并针对 DAANES 的民用建筑进行袭击:而没有一个是针对阿萨德摇摇欲坠的军队。
与此同时,HTS与土耳其合作的准确程度存在一定争议。土耳其官方将HTS列为“恐怖组织”,并否认对最新行动有任何事先知晓。与其它民兵组织不同,HTS强大到足以在叙利亚单方面采取行动。当然,安卡拉对阿萨德迅速垮台的速度感到意外。然而,土耳其领导层和HTS长期以来通过联合行动室进行协调;参与最新行动的叙利亚国民军民兵由土耳其资助、训练和指挥;在阿勒颇被攻占后,土耳其国旗在城堡上空飘扬,极端民族主义的土耳其政客们追忆着它曾经作为奥斯曼帝国皇冠上明珠的地位。分析师坎(Yusuf Can)表示,有一点是肯定的:土耳其将“利用其获得的任何实际成果”来对付库尔德人,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在国外。
土耳其在叙利亚的主要目标很简单:消除其边境沿线多民族、库尔德人主导的治理,并通过设立一个 20 英里深的“安全区”将库尔德人赶回叙利亚沙漠。在那里,它将把叙利亚难民安置在以前的库尔德人定居点,以此来满足国内反难民的情绪,并巩固其边境的民族关系变革。
土耳其在边境地区的一些地方实现了这一目标。然而,尽管多次险些成功,但由于阿萨德政府在边境地区的谈判中态度强硬,以及俄罗斯和美国军队在DAANES 地区的出现,土耳其未能彻底消灭DAANES的武装力量。虽然允许土耳其进行空袭,摧毁该地区的水电和人道主义基础设施,但这两个大国最终更愿意在北部与可靠的库尔德武装力量维护立足之处,而不是目睹进一步的混乱暴力以及权力向安卡拉倾斜。
多极冲突
土耳其一直在寻求莫斯科或华盛顿为其最终行动开绿灯:出乎意料的是,提供绿灯的是 HTS。当 HTS 逼近大马士革时,已经元气大伤且分心的俄罗斯不再支持其昔日的客户阿萨德。长期以来,伊朗一直与阿萨德合作残害叙利亚人,并将叙利亚作为真主党及其民兵的集结地,但在以色列对其发动了一年的猛烈打击之后,伊朗无法或不愿再进行干预。
事实上,以色列利用混乱局势,将进一步深入叙利亚南部领土寻求长期占领。但它也通过空袭摧毁了叙利亚军队曾经的装备,以免这些装备落入 HTS 手中,因为该萨拉菲组织被以色列视为一个生存威胁。与此同时,美国对 HTS 的扩张以及对土耳其威胁库尔德人的反应最初都很温和。DAANES 的军事行动部门现已行动起来,夺取阿萨德和伊朗民兵曾经控制的领土,ta们以与美国合作打击 ISIS 为借口,同时在幼发拉底河对岸建立据点,以应对预计将受土耳其煽动的进一步攻击。
美国领导层表示,将继续在该国东部执行打击“伊斯兰国”的任务。然而,目前仍不清楚这在多大程度上能保护 DAANES 免受土耳其的暴力侵害,也不清楚美国将如何与 HTS 或叙利亚南部更广泛的反对派武装联盟互动,甚至在我们考虑特朗普入驻白宫这一不确定因素之前也是如此。
鉴于这些复杂的现实情况,如果将北约主要成员国土耳其针对名义上与美国结盟的库尔德人的暴力行为,或者将HTS针对阿萨德的增兵视为一场简单的东西方代理人冲突,那明显是错误的。但有一点很明确的是:现在是土耳其占据了上风,试图在整个叙利亚北部构成一种新的状况,将阿萨德的盟友和伊朗以及该地区不断减少的西方力量排除在外,使土耳其(北约第二大军队)成为当地的关键参与者。
随着库尔德平民从ta们在西北部的飞地被持续驱逐——种族清洗正在发生,而库尔德人的名义盟友却一言未发——土耳其的目光转向了东方。大约十万国内流离失所者(IDPs)已经在连续不断的 DAANES 领土上抵达,人道主义状况极为糟糕,有几位老年人及婴儿被冻死,还有数千人因缺乏住所而露宿户外。“这里没有这些人的容身之地,”库尔德官员谢霍(Sheikho)在电话里跟我说,当时他正看着难民涌入该市体育场馆的一个临时接待中心。“一些老年人正在死于寒冷。所有 DAANES 的医院都已被指示免费提供护理,但仍然迫切需要医疗支持。”
相反,这些地区,尤其是多民族聚居、阿拉伯裔占多数的城市曼比季(Manbij),将成为土耳其下一个打击目标。由于伊朗和俄罗斯置身事外,西方也乱了阵脚,土耳其将成为新成立的伊斯兰叙利亚中的主导力量。长期以来,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Recep Tayyip Erdoğan)一直受益于充当莫斯科和华盛顿之间的中间人这一角色,成为敌人的敌人。而如今,他似乎终于掌握了所有筹码。
未来的叙利亚
分析师优素福·坎(Yusuf Can)表示:“在思考叙利亚的未来时,希望和恐惧可以并存。看到受压迫的人民获得自由固然很好,但也有很多需要保持谨慎的理由——无论是伊斯兰激进分子、其它极端组织,还是有着自身议程的外国势力的风险。”理论上,库尔德运动必将在叙利亚未来任何有成效的解决方案中发挥关键作用。长期以来,叙利亚库尔德人组织DAANES一直表示愿意与改革后的大马士革政府合作,前提是其真正承诺权力下放以及保障妇女和少数群体的权利。在伦敦的叙利亚库尔德官员侯赛因·马阿莫(Hussein Maamo)告诉雅各宾杂志,他希望看到“所有叙利亚人参与决策过程,以建立一个民主、多元化、世俗的国家,在宗教、教派、种族和政治观点方面保持中立。”
出乎意料的是,HTS和DAANES之间出现了初步的缓和迹象,双方都倾向于避免冲突,各自专注于对抗阿萨德和抵御土耳其。HTS已向阿勒颇的库尔德人作出保证,并为库尔德平民的撤离协议提供了便利。目前,DAANES的代表正在与HTS就这些社区的未来进行谈判,这是一个长期的安全庇护所,其人口因国内流离失所者逃离最近暴力事件而得以增加,这可能是双方未来关系的一个潜在风向标。
DAANES的军事行动部门在曾经由政府控制的地区取得了进展,这表明在后阿萨德时代的叙利亚,存在一种遥远的可能性,即叙利亚被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由专制的伊斯兰主义组织HTS控制,另一部分由多元化的民主组织DAANES控制——就在一周前,这种前景听起来还完全难以置信。然而,代表们对HTS领导层所谓的转向包容性多元主义仍持深度谨慎态度,而该伊斯兰组织很可能会选择站在土耳其一边以寻求国际合法性。无论这场非凡的危机如何发展,土耳其支持的针对库尔德人、妇女和少数群体的暴力行为将继续危及叙利亚人民追求一个真正民主未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