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资本主义制度内部,一切提高社会劳动生产力的方法都是靠牺牲工人个人来实现的;一切发展生产的手段都转变为统治和剥削生产者的手段,都使工人畸形发展,成为局部的人,把工人贬低为机器的附属品,使工人受劳动的折磨,从而使劳动失去内容,并且随着科学作为独立的力量被并入劳动过程而使劳动过程的智力与工人相异化;这些手段使工人的劳动条件变得恶劣,使工人在劳动过程中屈服于最卑鄙的可恶的专制,把工人的生活时间转化为劳动时间。
——卡尔·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资本主义积累的一般规律》
今天,人们生活于这样的艰难情况之中,为了生存往往就要耗尽精力,社会死气沉沉。这种情况下,马斯克为代表的某种论调今天甚嚣尘上,今天的人类已经缺乏野心,缺乏开启一段新的冒险的魄力。而马斯克本人似乎很乐意扮演某种将人类科技与胆识结合起来的开拓者角色。(以他的火星殖民计划为代表)这种有胆识的“星辰大海”的冒险是否就是将我们带离危机的不二法门?在西尔维娅·费德里齐看来显然并非如此,在太空计划的野心中,她发现了资本主义诞生以来对人类施加的一系列身体改造和身体控制的最极端的形式。本文便参考自其《超越身体边界》中的文章《重访“太空中的摩门教徒”》。太空中,我们需要的是这样的个体:能够长期忍受社会隔离和感官剥夺而不崩溃,在极其艰苦、完全不同于日常生活的人工环境中,在巨大的压力下,表现“完美”,能对心理反应(愤怒、抑郁)和身体机能实行超凡控制。要知道到在太空中拉屎就得用一个小时!这种人工环境对身体的抽象化下,我们的生活世界十分脆弱,我们那些“过于人性的”弱点可能带来灾难。这一环境需要的只是完全的服从、循规蹈矩和接受命令。当最微小的损坏行为都可能给昂贵、复杂的设备带来灾难性后果时,人们几乎不能容忍任何偏差和分歧。太空技术人员不仅必须与他们的机器有一种近乎虔诚的关系,他们自己也必须变得越来越像机器,与计算机实现完美的共生关系。在太空的漫漫长夜中,惟一能指望的可能只有计算机。用生物学家加勒特·哈丁(Garrett Hardin)的话来说:什么样的人群最适合这种新晋的“美丽新世界”(太空殖民地)?可能是宗教群体。必须思想统一、能接受规训。但殖民者不能是一群一位论派或贵格会成员,因为这些人把个人良知视为行动的最佳指南。太空殖民地更需要一些类似哈特派或摩门教的居民……为避免破坏和恐怖行动,在这艘精妙的船上必须实现心理上的完美整合。只有“净化涤罪”才能达成这一效果。类似的例子还有一份关于南极站的报告,该站表面上是为了研究南极的气象、天文和地理条件,实际上却可说是人类实验的中心:研究人类在接近太空条件下(隔离数月、缺乏感官接触等)的情况。报道说:“所有的应聘者都被警告在高压环境下发生性关系的‘危险’。独身是最好的行为方式……在最初的几个星期里,男人们除了性什么都不想,然后它就被淹没了,直到冬天快结束的时候。(一名工作人员报告说,)‘你基本上就把它抛在脑后了。你一直在工作;没有隐私。’”这里我们再次遭遇韦伯的古老论断,尽管是以不同的方式。抽象的马斯克的魄力落实到太空工人身上只是身体的抽象(断绝了其自然和社会联系)。新教伦理,如韦伯所说在资本主义诞生后就已经消逝,而今天似乎太空工人必须有清教式的禁欲品格,身心纯洁,表现完美,像上紧发条的时钟一样顺服,且具有极度恋物癖的心智模式,太空生活才勉强可以忍受。1968年驾驶阿波罗7号的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宇航员瓦尔特·施艾拉(Wally Schirra)讲述的太空经历:失重的感觉……我不知道,太多感受混在一起。骄傲、健康的孤独、远离一切肮脏和黏腻的有尊严的自由……你感到非常舒服,对,相当准确的词……你感到舒服,充满能量,有做事的冲动,有做事的能力。而且你工作得很出色,是的,你念头通达、行动无拘,不出汗,毫不费力,圣经里“汗流满面、多受苦楚”的诅咒不复存在。就好像重获新生。毫不奇怪,在着陆几天后,第一批航天飞机宇航员在摩门教会堂受到尼尔·麦克斯韦长老的欢迎。“今晚我们向那些见过上帝威严和力量的人表示敬意。”他说。接着6000位教徒回应:“阿门。”这也难怪太空殖民的野心会和反堕胎的右翼保守势力结成同盟。一个由宗教——爱国主义驱动的天使社会。然而,太空殖民的冒险不会带来一个“新美国”,不会改变这个漂流者、契约佣工和奴隶居住的地方,不会改变遍地的不稳定雇佣,和为了生存被迫打好几份工的境况。对工作项目完全认同、完全服从、完全自我规训自我控制的需求是如此之高,以至于根据NASA的说法,连旧的奖励形式都该被废除:“太空殖民招募不应该用高报酬激励,因为那会吸引错误的人。”无偿工作。这是最终的资本主义乌托邦,工作本身就是回报,所有拒绝者都会被扔进冰冷星空。资本主义终于达到它的目标和极限。“外太空”并不是我们所知的太空。资本渴望火星,并不是因为在那儿可以发现或制造矿物,而是因为当资本把我们带到火星时,它能对我们干出种种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