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Marina Abramović, 1946-）
我体验到了绝对的自由——
我感到自己的身体毫无束缚、毫无限度；
痛楚一点也不重要，
什么都不重要……
那一刻，我知道我找到了自己的媒介。
——阿布拉莫维奇
年轻时的阿布拉莫维奇
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 (Marina Abramović) ，著名行为艺术家，她的行为艺术作品以狂野大胆而著称，被誉为“行为艺术之母”。
阿布拉莫维奇成长于战后南斯拉夫，斯巴达式军人家庭长大，纪律比爱重要；意志力造就了她的艺术生涯，渴求爱影响了她的人生。自从20世纪70年代初在贝尔格勒的艺术生涯刚起步时，玛莉娜．阿布拉莫维奇便是将表演作为一种视觉艺术的先驱。
在50多年职业生涯中，阿布拉莫维奇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媒介与材料，做出了令人难忘的和超验的行为艺术作品，让世人颤抖，打破了长期以来视觉艺术的边界，她的行为艺术已经称为一个传奇。
早在1997年，阿布拉莫维奇就凭借影像与表演作品《巴尔干的巴洛克》，赢得了威尼斯双年奖最佳艺术家奖——金狮奖；她在2010年的“艺术家在现场”创下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开馆以来观展人次的高纪录；因其在行为艺术上的实践，被视为“20世纪最伟大的行为艺术家之一”。
在伦敦皇家艺术学院“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行为艺术50年回顾展”举办期间，英国《卫报》（The Guardian）称其行为艺术“可怕而又至关重要”，而她则将自己的一生变成了一场不懈的表演。
展览海报
近日，玛莉娜·阿布拉莫维奇大型个展“能量转换”正在上海艺仓美术馆举行（展至2025年2月28日）。这是她在中国的首次大型个展，以与中国密切相关的作品《长城行走》切入，一系列以观众参与为核心、以水晶为载体的全新创作作品。
除了略具参与感的《离境鞋》、《水晶影院》、《黑龙》几件作品外，其余基本以图片和虚拟展示为主，相对于展方对外宣称的“中国首个”，展览噱头大于实际内容。尽管如此，展览也为观众提供了一次体验阿布拉莫维奇艺术演变的经历。
在展览举行之际，我们通过阿布拉莫维奇的自述，了解她所理解和践行的行为艺术。
“艺术家在现场”展览海报
现在，让我们回到1974年，在世界的某个地方，有一个艺术画廊，一位年轻的23岁女孩，站在那个空间的中间，在她面前的是一张桌子。桌上有76件物品，是为了取悦和痛苦。
那些物品包括：一杯水，一件外套，一双鞋，一朵玫瑰，但也有一把刀，刀片、铁槌，及一把枪，附上一颗子弹。旁边的说明书这样写着：我就是一件物品，你可以在身上使用桌上的任何东西，我承担所有的责任，即使把我杀了也可以，时间是6小时。
《节奏0》1974
这个行为表演一开始很轻松，观众会给我一杯水喝，他们会给我一朵玫瑰，但很快的，有一位男士拿起剪子把我的衣服剪破，然后他们拔起玫瑰尖刺并刺向我的腹部。有个人拿起刀片割了我的颈部，并喝了我的血，那个刀疤仍在我身上。
女人会指使男人怎么做，没有男人强暴我，因为那是一个寻常的展览场合，有其他观展者，而且他们的妻子就跟在旁边，他们把我移来移去，带到桌上，然后把刀子放在我的两腿之间。其中一人拿起枪，装上子弹，并用枪指着我的太阳穴。另一个把枪抢走，他们开始打架。
6个小时结束后，我开始走向观众，我残破不堪：我半裸，流了很多血、脸上眼泪不停地流下来。每个人避开、逃跑，他们无法面对我，这个作为普通人的我。然后，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是我在凌晨2点一个人走进旅馆，然后我面对镜中的自己，发现有了一根灰白的头发。
《节奏0》1974
首先，来解释一下，什么是行为艺术？有如此多的艺术家，如此多的不同解释。而我对行为艺术的理解非常简单：行为艺术就是一种心理和身体的结合，表演者在特定时间，和特定空间内，面对观众呈现出来，并由此产生一种能量的共鸣。
行为艺术是由观众和表演者共同完成的，行为艺术的表演和戏剧的表演差别是很大的。在戏剧里，刀不是真刀，血也只是番茄酱；而在行为表演中，血是材料，而剃须刀或者刀是工具，所有东西都是时实呈现的。行为表演是没办法排练的，因为很多表演无法重复，这一点很重要。
大家都知道，人类总是害怕一些非常简单的东西，我们害怕受苦，我们害怕疼痛，我们恐惧死亡。因此，我的行为表演，我将这些恐惧都呈现在观众面前。我运用你们的能量，有了这些能量，我尽可能地忍受这些恐惧，然后再将自己从这些恐惧中解救出来，我就是你们的镜子。如果我能做到，那么你们也能。
《七件简单的事：进入另一边》2005年
在离开我的家乡贝尔格莱德之后，我前往阿姆斯特丹，在那里我从事行为表演，长达40年之久。在这里，我遇到了乌雷，他是我真正爱上的人，我们在一起从事行为表演12年。
阿布拉莫维奇与乌雷
我将刀，手枪和子弹，换成了爱和信任。要完成这个表演，你得完全信任对方，因为那只箭正对着我的心脏。我心脏加速，肾上腺素飙升，这就是信任，对另一个人完全的信任。
我们的关系维持了12年，我们合作了非常多的艺术作品，涉及到男性与女性的能量，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俩最终也分开了。我们没有像其他一样打电话分手，说一句“我们结束吧”，我们通过爬中国长城的方式来分手。
《光\暗》1977
《联体生物》1976
《空间关系》1976
《无法估量》1977
《AAA-AAA》1978
《吸呼》1978
《潜能》1980
我从黄海出发，他从戈壁滩出发，我们两各自行走了3个月，走完了2500公里，山路高险，困难重重，我们翻山越岭，穿越废墟，我们横跨了中国的12个省份，当时是1987年，中国没未开放。我们成功在长城中点处碰头了，互相告别，之后我们的关系就结束了。
《情人》1987
因此，我对公众的看法完全改变了。在那段时间里，我完成的一个最重要的行为表演，叫做《巴尔干巴洛克》，那是在巴尔干战争期间，我想创造一些激烈的、富有感染力的画面，可以用来表现发生在任何时间的任何战争。因为尽管巴尔干战争结束了，但战争行为本身并不会消失。
这是我在清洗2500根巨大的、血迹斑斑的牛骨，你无法清洗血迹，就如同你无法清洗战争的耻辱。我清洗了6天，每天6小时，战争的印迹开始从骨头上消失，变得可以接受。过程中，那气味难以忍受，但会让你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巴尔干巴洛克》1997
我想向大家介绍，一个真正改变了我人生的行为表演，这是我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的一个表演，最近才完成。当时我对馆长说：我要坐在那把椅子上，对面是另一把空椅子。任何人都可以坐在这儿，想坐多久就坐多久。
策展人对我说，这太荒谬了，你知道，这里是纽约耶，那张椅子会空着，没人有时间坐在你面前。但我坐了3个月，博物馆每天早上一开门，我就坐8个小时。礼拜五博物馆开到10点，我就坐10个小时，我没移动。然后我移开桌子，但我仍坐着，而这件事改变了一切，这种行为表演若在10或15年前，没事会发生。
但人们的需求正在经历某种变化，大众不再是一个群体，而是一对一的关系，我看着这些人，他们坐在我面前但他们得等很久，好几个小时，才能坐到这位置上，最终，他们坐上来了。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被另一个人观察，他们被相机拍照，录影，他们被我观察。
除了他们的内在，他们没地方躲藏，而这产生了一种差异，这里面有这么多的痛苦和寂寞，当你进入了他们的眼神，有那么多难以置信的事，因为在你凝视这个完全陌生的人时，你没说话，但每件事都发生了。
三个月后，我明白当我从那张椅子站起来时，我也变得不一样了，我了解了我有个强烈的使命，我必须向每个人，交流这次的经历。
《艺术家在场》2018
……
非物质行为表演是种以时间为基础的艺术。它不像一幅画，你挂在墙上的画，隔天仍会在那。行为表演，一旦你错过了它，你拥有的仅剩回忆，或者某人告诉你的故事，但你实际上仍错过了整件事，所以你必须要在场。
就我的观点，如果你要谈论非物质艺术，音乐是最高等级的——绝对是所有艺术里面最高等级的。因为它是最非物质的，之后是这种表演，然后其他……这是我主观的观点。
在我们生命中，我们总是在做我们喜欢的事，而这也是为什么你没有改变。在你生命中做的事——如果你总是用同样的方式在做事，不会有事情发生，但我的方法是：去做我害怕的事、我不懂的事、去到没人到达过的领域，而这也包含失败，我认为失败很重要。因为如果你往前、去体验，你可能失败，但如果你踌躇不前、不去经历失败，那你只是不断的在原地重复循环罢了。
我认为人类现在需要改变，而唯一要改变的仅是个人层面的改变。你必须在自己身上做出改变，因为唯一改变意识的方法，唯一改变我们周遭世界的方法，就是从你自身做起。我们很容易批评今非昔比、世界上有这么多错事，政府的腐败，世界的饥荒、战争、杀戮等等……但我们在个人层面改变所做的事——我们在这些事情上的贡献会是什么呢？
现在，可以请各位转向面对你的邻居？找一个你不认识的人，专注地看着他们的眼睛2分钟，请各位给我2分钟时间，这时间很短，慢慢呼吸，眼神不要闪烁或感觉不自在，放轻松，把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看进你的眼神里，看进他的眼神里。
《海景房》2002
《Gina Pane’s The Conditioning》 2005
《当下》2017
《玛丽亚·卡拉斯的七段死亡》2022
《Gates and Portals》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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