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尔·维奥拉(Bill Viola,1951-2024)
在这个空中旅行的时代,
人们很容易忘记自己也曾经从堪察加半岛步行到伊比利亚。
基督时代的耶路撒冷曾经有过佛教传士,
使徒托马斯曾在印度生活过。
——比尔·维奥拉
比尔·维奥拉代表作
有人曾问,为什么比尔·维奥拉的作品能够直达人心,这与他曾于上世纪80年代在日本拜师学习佛教禅宗有一定的关系。
1980至1981年,在日美文化交流基金的赞助下,维奥拉与妻子在日本生活了一年,其间他不仅以客座艺术家的身份在索尼公司旗下的Arsugi研究实验室从事创作和研究,并且师从禅宗大师达安慎二(Daien Tanaka)学习佛教。
在Jacquelynn Baas与Mary Jane Jacob编著的《当代艺术中的佛教思想》(Buddha Mind in Contemporary Art)中,比尔·维奥拉详细阐述了他是如何将自己的文化背景、早年间对于西方古典绘画的研究以及宗教故事,尤其是禅宗对他心灵的启发,转化为影像创作的自我语言。
《当代艺术中的佛教思想》封面
比尔·维奥拉
我在1960年代末上大学。那是个社会变革的年代,这个变革的一部分便是重新注重精神的训练,古代的东方宗教如印度教和佛教在美国年青人的文化中第一次自由地传播,我在校园里参加了几次冥想训练并开始阅读有关的书籍,像《西藏生死书》。
不过我第一次与佛教相遇是在1980年,当时我得到了一个日本美国友好协会的资助,携妻到日本住了一段日子。日本发达的技术和发达的传统文化,在我看来是最理想的一个地方了。
我首先想要学习的是“禅艺术”,那是我在书上看来的日本十五世纪的大画家雪舟的传统水墨画,但找到一个这样的老师并不易。当然,这就像一个日本艺术家来到西方要学习伦勃朗的画法,而这些艺术家早就死了。
最后,一个日本朋友把我拉到一边,对我说,“你这么做根本不对,你为何不去一座寺庙,学习禅?然后,你做的任何东西就是禅艺术了。”这一下仿佛让我在一向熟悉的路上踢到石头了。
我倏然意识到,我所珍视的艺术该是为另一些事服务的——一些更大更深入的事。直到那个时候,我对成功艺术的定义是在画廊,美术馆,或者一些另类空间的展览范围内作为标准来衡量的。
在日本,我这个看法开始被改变,它下降到艺术与生活为伍,它将成为来自生存质量的一种实践,一种让思想往深处去,一种让制作者精神成长的事物,而不再是看一件作品本身有什么样的优点,或它在展示上有什么成功。艺术应当做更重要的事,然后才有其他的东西。这个启迪改变了我的人生。
另一个体验坚定了我的这个想法。那是在东京的株式会社艺术馆,看一个来自京都寺庙的艺术物品展。当我们站在一排真人大小的菩萨像前,正在读旁边的文字说明什么的,却有一个日本小老太太,越过我们直接走到菩萨像的跟前,向每一尊菩萨像默默地鞠躬祈祷,然后把一条丝巾献在塑像伸出的手上。我被惊呆了:这可是个美术馆哦!而美术馆的警卫对此不加干涉,也让我惊讶不已。
在这个时刻,艺术落实于生活,艺术对于生活产生作用正在这些展品上清清楚楚地显现出来。我油然感到,一直以来自己就象一个人一直在夸奖电脑的外形如何好,却从来没有把电脑打开过一样。
还有一个契机是,1980年跟我参加同一个项目的美国艺术家James Phillips给我看了一本书,是库马拉斯瓦米(Anada K.Coomaraswamy)写的《艺术中自然的形态变化》(Transformation of Nature in Art),这本书完全改变了我对于艺术的看法。
库马拉斯瓦米是锡兰(今斯里兰卡)一位优秀的宗教学者和哲学家,也是个艺术史家,他对于中西方宗教很有研究,也非常懂得印度的传统和东方的艺术。他批评西方对于艺术分析和展览的体制化,他非常知道,那些单个的艺术品其实不是独立的审美物,而是一个巨大的知识体系和精神传承中的一个部件。
他在移居美国后,开始研究西方文化的精神根源。库马拉斯瓦米在他的书中这么发问:“为什么要展览艺术作品?是被要求去阅读了解艺术家和美术馆的职业性吗?……美术馆不过是我们存放一些我们会忘记该怎么用的东西的地方。”他还说,“除了‘视觉艺术’这个称谓,所有的艺术再现的是非视觉的东西。”
库马拉斯瓦米对于我在日本所碰到的艺术困惑时期实在是帮助很大,不过这还不是我得到的最重要,最有益的启示。我和妻子在日本遇到禅师才是最重要的启示。
我俩都对禅修有兴趣,我们在东京最终找到了一个云游的禅师达安慎二。达安慎二是一个具有鲜活的独立精神的人,他不住寺庙,却四处云游,他几乎不懂英文,但我跟他的交流却是最深入的。
达安慎二竟可以算是一个艺术家,他做起事来是自由、直接、毫无顾忌的。他常说“不用技巧,不用想法”。常有这样的情况,当我们在任何地方——在火车上,或者在咖啡馆,他会突然叫道,“灵感来了,灵感来了,纸,纸。”然后他会抓起笔来飞快地勾勒出一个达摩的脸,因为这时要画脸的冲动出现了。
这是艺术自己要进入你的感觉——是在它需要的时候,不是在你要它的时候-这真是令人难忘,充满启迪。我还非常清楚地看到,跟禅师同处一室,就像身处他的祖师面前,而他的祖师也处于自己的祖师面前……
这是一个没有中断的长链,一直通到佛陀那里。这是个活着的传承,是我在禅宗的书上读到的谱系,现在,这里存在着的就是,那是活生生的,正直视着我的脸,并朗声大笑。
如水宗渊《山水》
一天,达安禅师突然对我们说,“佛陀并不完美!”,我们听了大惊失色。然后我就想,是啊,这就是为何佛陀感到人生不完美、为何离开自己富有的宫廷之家、自己去体验生活,了解人生,他置身于这个不完美中,让我们认识到不完美就是人类的本质,这是无数人类行为的源头:新观念,新生活,我们的知识,我们的努力,我们需要成长。而完美则在不可企及处闪耀着,那是我要从事艺术的原因,事实上,那就是艺术存在的理由。
在日本的时候,我们的许多体验都围绕着实践。这就是所有那些我们碰到的,读到的佛教徒们的作为,这跟理论无涉。当然作为一个艺术家,我做的事情从艺术的实践角度是可以描述的。但是在这个艺术学院化的时代,艺术的训练已经移到社会群体之外,移到一个受保护的大学区域,(这把原是现实世界中传授的方式,变成了一个在类似实验室环境中的理论观察)实践这个词现在已经不再带有同样的鲜活意义了。
当我面对、置身日本艺术传统语境时,我开始看出传统不再是一个来自过去的,人为痕迹很重的模式。当达安禅师惊喜出声,并画出达摩像时,他无疑是和他热爱的两位日本禅画师白隐(1686-1769)和仙厓(1750-1837)相连,然而他也联系着并图解着当下的时刻,当代生活的领域。就像他不断对我们说的,过去和现在是一体的。而实践是贯穿其中的引线,是它把我对于佛教的新体会和我将拿人生作为实践的艺术家连接起来。
……
白隐慧鹤《临济禅师顶相图》
若在禅堂静坐50分钟,时间的呈现方式会叫人难以置信。一只小鸟在外面的叫声可以变成巨大无比的磁力。当时间和空间被开放出来时,突然之间,你会获得巨大的场所。在静下来的时候,你会有了主意、想法、或者神启,这是你在匆忙的时刻不可能获得的。
我们的生命需要像这样完全无染的那种时光,所以我们绝对需要去营造出这种空间,特别是我们如今处在时间紧迫感的世界中——或者是我们的精神感到窒息的世界中。
这是一个巨大的工业化的世界,这种世界的存在方式已经弥漫了我们大部分的精神空间,迫使我们快些,再快些,然后去做成一种商业进行买卖交易。
我们现在需要重新来界定时间,把它从“时间就是金钱”和倡导时间的最高的利用率中把时间夺回来。给它充分的空间,让它用另一种方式流淌,我们需把时间为自己赢回来,让我们感受到自己的呼吸,让我们嘈杂的头脑安定下来,平静下来。这就是艺术所能做的,就是今天的美术馆所该展示的。
《出现》2002年
《火之女》2005年
敬请关注
「新美学100人」
关于我们
邀请具有独创性、有思想、
有深度的艺术家、设计师、美学家,
分享他们的艺术创作,
对生活美学的观点和看法。
敬请关注
「新美学100人」
关于我们
邀请具有独创性、有思想、
有深度的艺术家、设计师、美学家,
分享他们的艺术创作,
对生活美学的观点和看法。
敬请关注
「新美学100人」
关于我们
邀请具有独创性、有思想、
有深度的艺术家、设计师、美学家,
分享他们的艺术创作,
对生活美学的观点和看法。
敬请关注
「新美学100人」
关于我们
邀请具有独创性、有思想、
有深度的艺术家、设计师、美学家,
分享他们的艺术创作,
对生活美学的观点和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