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地淳和上行巨峰的时候,喜欢走检修索道的小道,将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呆板平直的台阶撇在了一边,可以听到人语,却不在人语中间,此时成了第三者,在天人之间。
从双石屋上行蔚竹庵的时候,喜欢走丑蒲涧的小道,空间、时光和身心忽然静了下来,和煦的阳光照在额头暖洋洋的,没有时和空的督促,路变成了目的,而到达却成了一种惩罚。
从华严寺到那罗延窟的时候,喜欢从鱼鼓石右转,经华严洞而行。若有若无的小道仿佛波粒二象性的电子,看它的时候,它存在,不看它的时候消失不见,一条小道却暗含物理的本质,这也许就是其被称为“道”的原因。
从大平岚到太清宫的时候,喜欢走梯子石,自寻真洞而出,也是一条人工而成的道,依山势而建,顺弯折而曲。修道的山石被山水冲的横七竖八,红的、黄的、蓝色的植物从石的缝隙中长出,长高,迎风招展。行路人以为是对来者的欢迎,却不知其实是植物自己的自得。
走这样的小道,没有那么平整,需要担心脚下随时的坎坷,但只要踏准了实处,则一定可以到达。这样的小道,不要去跑,去追求速度,没意思,道的每一个弯折都是为了直行,每一个下降都是为了上升,每一个倾斜都有缘由,每一个坍塌都有因果,何不好好探究,反正尽头都是一样。
有时候,因为封山的或者什么原因,这些小道会封掉,为了行山走水,还是会进山行走,沿着景区规定的大道前行,周边熙熙攘攘,道路宽宽阔阔,道边修剪一新的植物,整整齐齐,都有标准的腰身,到像列队欢迎的仪仗。
走在这样的大道,平平整整,不用担心脚下的失足,眼睛恣意,却看不到变化,耳朵敞开,却听不到鸟语,索性闭起眼睛暗暗计算着要转弯的路口,或者虽然睁大眼睛,但眼睛并没有光,因为心已经像猴子的分身,偷偷离开了本体,重新走在了那些熟悉的心心念念的小道上,小道上仍然是那些摇曳的菖蒲,仍然是那些倾斜的石条,路边的溪水仍然若有若无,头顶上白云苍狗,一阵风吹过,烟消云散。
同行的伴,景区的管者,验看门票的师傅都看到我的身体走在了景区明晃晃的大道上,通过了验票的机器,没有人知道真实之我已经离开了,正跳跃在曾经的心道上。
是的,我把这些喜欢的道叫做“心道”,因为所有的这些类似的无量无数无边的小道都已经装在了我的心里,成为心内的山水。
心知道道从何而起,至何而止,心知道其石之色态,溪泉之声语、摇曳之花香、枝上之果味,乃至是诸划过手臂的触觉,心头所起的法念。
最终这些都纠缠在一起,围绕吾心,卷成一个团,团成一个卷,不经意间丢在了心的某个地方。也许每条道就是一个卷,也许所有的道是一个团。
实际上一开始也没有特别注意到他们,只是不经意间把记忆的团丢在一起,如孩子买了玩具,尝够了新鲜,随手堆在一起,林林总总的,角落中,一大堆。
直到有一天,也许是因为一场雨,也许是瓜熟蒂落、也许是瞬间的顿悟,忽然发现,其实心走这些心道,实在是比脚去丈量实在的山道有更多的乐和悟,因为所有要行的道本就在心底,孟子曰:“反身而诚,乐莫大焉”,莫非即是此意?
就像孩子忽然发现了角落里玩具的新玩法,将里面的某一团拿出来,梳理清楚,从一个团梳理成一个卷,或者从一个卷梳理成一个团。
逐渐的,山里的我少了,公园里的我多了。大多数时间,晃悠在城市的公园,或者慢跑、或者散步、或者发呆,就在晃悠间,心走过一条条的道,越过一座座的岭,攀登了一个个的峰......
心是很厉害的,没有石比她更坚硬,没有峰比她更高昂,没有岭比她更险峻,没有花比她更美丽 ,没有金比她更高贵,甚至连光也要落在她的身后。她封闭起来,滴水不进,她敞开心扉,却可以容纳无量无边~
与心一起,穷居而野处,升高而望远。坐茂树以终日,濯清泉以自洁。采于山,美可茹,钓于泉,鲜可食。起居无时,惟适之安......
每走过一条道,道便清晰一些;每攀过一座岭,岭便庄严一些;每登上一座峰,峰便低矮了一些。
夕阳西下,从心上回家,经过小区西侧的一条旱河,河沿是一片较大的绿地,叫不上名字的红色的、黄色的、蓝色的小花在草中摇曳......
真漂亮啊,她们,如心中刚刚亲近过的完完全全一个样子,她们必然是从吾心逃出的精灵,一群调皮鬼!毫不客气,将她们一一捉到,再次装回心里。
回过头来,却发现她们仍然在草中嬉戏,不减分毫,原来心虽然装下了她们,天地的她们仍然不增不减。
心真大啊!我想,装得下世间所有的道,所有的山,也装得下所有道边山脚的每一颗小草,每一朵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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