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默生论文化精神
——《爱默生随笔》精华萃取
闫缜尔
《爱默生随笔》，漓江出版社，2013年6月出版，刘玉红译。R∙W∙爱默生（1803~1882），美国思想家，散文家，诗人。美国前总统林肯称其为“美国的孔子”“美国文明之父”。爱默生是确立美国文化精神的代表性人物。他对后来的梭罗、惠特曼，及德国的尼采等人有较大影响。
1.论爱。爱是美妙的。人的灵魂流露出的第一丝善意就已经预示一种恩赐，这恩赐的宏大光芒隐去所有的尘念凡思。这一幸福源自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独有的温情，此乃人类生活之魅力，它如神圣的激情，喷涌而出，在一段时间里紧紧攫住一个人，使其身心发生巨变，与其同类融为一体，忠实于家庭与社会关系，怀揣新的情感回归自然，感官知觉愈加敏锐，想象力顿然洞开，加上个性中原有的勇敢和圣洁，两人步入婚姻，使人类社会得以永存。
爱是不分年龄的。我们所谈的爱的这一激情，虽由青春而始，却不摒弃老年，抑或，忠于爱情之人，其心永远不老，耄耋之年同样享有爱情，毫不逊于温情少女，不过这种爱情有所不同，也更为高尚。爱的一把火，在某颗心灵的幽静偏隅点燃它的第一把干柴，这火苗与从另一颗心灵游荡而来的火星碰撞，闪光，蔓延，直至温暖和照亮众多男男女女，温暖和照亮世人之心。于是，这无私的火焰照亮整个世界，整个自然。所以，不管我们是在20岁、30岁还是80岁时试图去临摹这一激情，都没关系。
爱是短暂的。爱的首要条件是，我们对事实不可过于亲近，不可流连忘返，要把情感放到希望中，而不是历史中去研究……依智者的眼光看，事事皆美丽，或事事皆真理，然一旦成为生活经历，全都变得苦涩酸臭……许多人在追忆往事时，曾甜蜜地回阅他们的生活之书，有这么几页格外美好，情感在其中造出一种魔法，使一些无足轻重的细琐小事的魅力胜过它所代表的真理的强大引力。回首往事，他们也许发现，有几件事本身并无特别之处，但对这游移的记忆却显得更为真实，连使之不朽的魅力本身亦不如……在生命的正午和午后，我们仍心摇神荡地回想起从前的日子，那是幸福本身还不够令人心醉，还要加上痛苦和恐惧，这才令我们陶醉。
情人们陶醉于卿卿我我，海誓山盟，互致关怀。独处时，他们回忆对方的音容笑貌，聊以自慰。我喜欢看到的那颗星，那片柔和的云彩，我喜爱读的那本书，那种情感，我的爱人在与我分享吗？爱在祈祷，为这亲爱的伴侣与“永恒的力量”订下盟约，两人因此缔结良缘，自然里的每个原子因此又增添了新的价值。这结合穿过整张关联之网的每根红线，化为一道金光，让灵魂沐浴在崭新的甜蜜中，可这只是暂时的。
爱是接续的。我们不时感到我们的情感不过是黑夜的陋室，思索的对象在变，爱的对象也在痛苦中慢慢转变……眼前这些美好的、赋予魅力的关系必定会被更美好的关系取代，长此以往，无穷无尽。
2.论财富。财富是一个人安身立命的物质基础。一个陌生人在加入任何一个团体时，所有人都想要他回答的第一个问题是他靠什么谋生。一个人，除非他有一个正当的谋生手段，否则他就不是个完整的人，除非每个勤劳的人都能诚实地谋生，社会才不是个野蛮的社会。如果他对这个世界的要求仅仅是勉强糊口，那他就有负自己的才能。人天生不求富，但需要有钱。财富即心灵作用于自然，致富之道不在勤劳，更不在积攒，而在于更好的秩序，在于及时，在于出现在适当的地点。
人生为富人。他的整个生命都与之相关，欲望和幻想引诱他去征服这个和那个是天性，直到他在自己的领地、在更多的领地里找到财富。能够利用所有人的能力的人是富有之人。知道如何从最大多数人的劳动中，从异国他乡，从过去中受益的人是极富之人。人类的全部和自然的全部的这种关系就像口渴和泉水，各种因素为他服务。世界就是他的工具箱，他与自然结合得有多紧密，或他吸收事物有多少，他就有多成功，或他受到的教育就能带他走多远。
经济这一主题离不开道德，因为人要独立，道德乃必要条件。富裕使人堕落，贫穷也会使人堕落。负债之人无疑是奴隶。华尔街认为，百万富翁不难做到言而有信，品德高尚，不过家道中落时，没人指望他还能保持高尚情操。致富就等于去买一张门票，能接近每个民族的领袖和精品。谁有钱改变世界，世界就是谁的。他到达海边，一艘豪华大船在暴风雨肆虐的大西洋为他铺上平道和地毯。航行在可怕的暴风雨中，他犹如住在豪华旅馆。波斯人有言：“穿鞋人走路，天下皆坦途。”
城市之存在，应是为提高人民的智性。人生而致富，或者说用其才而致富，思想与自然统一而致富。财富是智力之产物，这种游戏要求参与者冷静，正确思考，行动迅速和富于耐心。有文化的劳动淘汰粗糙的劳作。无数头脑精明的人经过无数岁月，在行动上找到最佳的捷径，这种技巧在艺术、文化、收获、医疗、制造、航行、交易等方面日积月累，构成了我们今天这个世界的财富。
财富是思想的，财富是道德的。钱的价值在于购买正义的东西。有了全世界的才华和美德，金钱会不断升值。一棵苹果树，如果你每天从它的树根下拿走一铲沃土，换上一铲沙子，久而久之，其效果就会显现出来。金钱由社会创造。其价值也是社会性的。每个进入这座城市的人，只要他身怀挣权的才能和技艺，就能给城市里每个人的劳动带来新的价值。
至高无上的规律在原子里和在星系里起的作用无甚区别。管理一间房子或一个人的方法，同样符合太阳系的规律，符合给与拿的规律，符合整个自然的规律。自然赋予每个人某种特殊才能，使他能做到他人做不到的事情，使他成为社会不可缺少的一员。这一天赋人性引导着他的劳动和消费。如果生活方向正确，没有什么在你之下。如果生活方向有了偏差，那就没有什么是伟大的或令人渴望的。我以为我们有资格在这里画一条直线，说除非人人顺从天赋，各尽其能，否则社会永远不会繁荣昌盛，而总是一蹶不振。
成功的秘诀从来不在钱多钱少，而在进出的关系——如果花销固定在一定数额上，而新的收入如涓涓细流不断增加，人便开始富了。匮乏是一个越长越大的巨人，财富的外套永远显小。突如其来的财富，就像摸奖中彩或一个穷人家得到大笔遗产，并不能带来永久的富裕，它教不了人如何对付财富，暴富带来要求的飙升，他们不知道如何拒绝，财富迅速消散。
3.论幻想。无穷无尽的幻想与纠葛\是规律所在，乃世界本相——\因此，你首先需明白\在那狂野的骚乱中\你当以海神为马\驾驭它驶向力量\驶向坚忍与顽强——我们犯下的第一个错误就是相信环境带来的欢乐是我们赋予环境的。生命是一种忘我之境界，生命中充满欢声笑语。浑身湿淋淋的渔翁整天在池塘边垂钓，扳道工人守候在铁路岔道旁，农夫和黑人在田间地头劳作，花花公子在街上游荡，猎人在森林里巡逻，律师在陪审团前雄辩，舞女在舞池中翩然，所有这些行当都能带来某种快乐，这快乐源自在本行谋生的人们。健康和好胃口令百味可口，我们以为文明已经大大发展，殊不知我们仍会回归原始感受。
女人是幻想的基本要素。她们是幻想的王国，她们容易着迷，也容易引起别人的着迷。她们是透过克劳德玻璃看世界的，有谁胆敢撕掉她们赖以生存的后台布景、舞台效果和虚文俗礼呢？在情感世界中有太多的哀伤，太多的怜悯，它的氛围容易产生幻想。
我们生活在婚姻的幻觉中，这一刻意设计的陷阱把我们绊倒，无人能幸免：或一开始就摔跤，或最后才跌跟斗。不过强大的自然之母很爱捉弄我们，它似乎觉得亏欠我们什么，在婚姻的潘多拉之盒里掺进一些深刻而重大的益处，一些无与伦比的好处。我们在孩子的美丽和幸福中找到快乐，这快乐使心灵膨胀到身体无法容纳的程度。
爱情是虚幻的。像一个人一直被关在高塔里，只有一扇窗户供他看到天空和大地的景象，他会以为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奇观都属于那扇窗户。对时间，我们也有幻觉。世界因思维而存在，思维却在世界面前屡受挫折。我们一次次接受思维的规律，一边拒绝后续的规律，却又不得不接受它们。
风云变幻，我们无法写下其规律。我们个性莫测，感情无常，其规律又如何能看透呢？它们时时刻刻在变，我们渴望看到昨日的苍穹，今日却如蛋壳一样把我们困住。我们连决定自己命运的星辰是何样、在何方都无从得知。日复一日，人类生活的基本事实依然隐而不现。突然，云开雾散，真相显现，我们想，多少好时光已然逝去，假如我们窥探到这显露真相的蛛丝马迹，这些好时光本可以挽留。
我看重身心健康，没有债务，言而有信，做一个不容人忽视、打发或贬低的人，这胜过所有显赫的成功和大众的喝彩……贫穷和富裕是外在的服饰，厚薄不同而已。我们的生活——我们所有人的生活——没有区别。我们不断地超越环境，体味存在的真正品质。正如我们的工作，只是具体操作不同，体现的却是同样的规律。或如我们的思想，它不穿绸着缎，不品尝冰淇淋，每时每刻我们与上帝面对面，知晓自然的五味。
4.论力量。生命就是追求力量。一切成功人士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因果论者。他们相信，万事万物之运动，靠的不是机缘，而是规律。万事万物自始至终形成一条锁链，其中不会有坍塌或断裂的地方。拿破仑说：“所有伟大的领袖，之所以成就巨大，是因为他们顺应艺术的规则——随机应变。”
大众不惯于独立自主，不惯于创新开拓，这给了强者力量。一个人的成功乃个性使然。强者的优势不依赖任何劳作、工心或合谋。它有如气候，轻而易举便有收获，温室、灌溉、耕种或施肥都不如它有效。他就像纽约或君士坦丁堡那样的城市，具有自身的优势，不需要外交辞令就把投资、天才或劳力吸引过来。它们具有自身的优势，如众流归海。一种宽广、健康、强大的理解，似乎就在众多无形河流的岸上、无形海洋的岸边，河面上、海面上波涛呼啸，日夜向它靠拢。其他人想方设法得到的东西涌入它的怀抱。人人心中都有这个秘密，向往着每个人的发现。
个人的力量、自由和自然的源泉使每个公民最大限度发挥着他的每种能力。这种活力令我们欣欣向荣，就像茁壮成长的树木，不惧风雪，不怕虫叮鼠咬，尽管有一大堆享乐者靠吃国库而肥胖起来，我们也不因此受伤害。肉多惹来大寄生虫，积疾考验毅力。希腊的民众体现出同样的活力，因而有这种说法，得人心的政府，其腐败哪怕没那么严重，看上去也显得十分惊人：它唤醒的精神和活力可予以弥补。
在道德上，无约束的自由，孕育出钢铁般的是非意识。强劲有力的天性拥有丰富的源泉，千里之外都有回报。只有体力而一无所有，体力也一无用场。冰岸上的雪、火山和喷气孔里的火不值钱。在热带地区，在仲夏时节，冰才格外宝贵。火的宝贵在于我们的壁炉能拥有一丁点儿。电的宝贵不在于天上的万钧雷霆，而在于电线中可把握的涓涓细流。精神和力量也是一样，它存在于有文明、有道德之人身上的残迹，要胜过太平洋食人族的全部。
明事理的人有很多，有悟性而执著的人有很多，但他们并不急于做出决定。条条道路通罗马，但只有一条是最快的捷径。不过还是选定一条，立刻出发。一个人有此头脑，立刻就全力以赴，这胜过一打的人。好的律师不会照顾每一方和偶然性的各个角度，以及竭力满足各方要求，而是全力以赴去维护你的利益，使你摆脱困境。取代急躁的第二种东西是水滴石穿，即熟能生巧的能力。之所以有“天公”，落日之所以有无与伦比的美丽，是因为大自然总是做同样的事情，日久便臻完美。
5.论审慎。审慎是心智健全的标志。我们对世界的了解有多有少。一类是为象征的实用而活，尊财富和健康为生活之至上利益。另一类为象征之美而活，如诗人、艺术家、自然学家和搞科学的人。第三类的境界则上升到为事物的本体之美而活，这些乃睿智之士。第一类有常识，第二类有品位，第三类有精神感悟力。
低级的审慎，只爱慕“三一律”，即不捐助，不给予，少借贷，对任何事只问一个问题——它有用吗？人一旦失去平衡，一头扎到事务和享乐中，别无他求，那他或许可以做一只好轮子或漂亮的饰针，但他不会是个高雅之士。对于喜爱做家务的人来说，厨房里的钟滴答作响，木柴在火塘里欢歌，这些都是他最喜爱的天籁，给他的慰藉是其他人难以想象的。
时空的美妙规律一旦因我们的愚笨而错位，就会变得千疮百孔。鲁莽的笨手扰乱蜂窝，得到的就不是蜂蜜，而是蜂蛰。美妙的言行须合乎时宜。六月清晨响起镰刀的霍霍声，那是多么的悦耳和快乐，但若是收割季节早过，那还有什么声音比石磨或收割机的响声更孤独、更悲哀呢？健忘之徒和拖沓之士坏了和他们打交道的人的脾气，更糟的是，他们坏了自己的事。
与审慎或获得眼前幸福之技巧并肩而行的，是真理、坦诚、勇气、爱心、谦卑以及所有的美德。
6.论送礼。虽然还债令人头痛，但慷慨大方总是令人愉快的。麻烦的是选择。
鲜花和水果是时时皆宜的好礼。鲜花骄傲地宣布，一束美丽胜过世俗的全部功利。人们常告诉我们，就算知道奉承话不是真心实意，还是喜欢听，因为奉承话让我们感到自己是个人物，值得赞扬。水果是令人心仪的礼物。
戒指和其他珠宝饰物不是礼物，而是礼物的替代品。唯一的礼物是你自己的一部分。你会为我流血牺牲。所以，诗人送我他写的诗，牧羊人送羊羔，农夫送五谷，矿工送粗宝石，海员送珊瑚和贝壳，画家送画，姑娘送自己亲手织的手帕。这样送礼恰当合适，令人愉快，因为它使交际回复到其最原初的基础，即一个人把自己的生平写在礼物里，从每个人的财富可以追寻其美德。不过，如果你去商店买东西送我，这礼物便是冷淡而毫无生命力的，因为它并不代表你的而是金匠的生活和才能。这样的礼适合送给国王和富豪们，代表他们对财富虚幻的拥有，礼物就是金银财宝这类东西，礼物就是罪恶的象征或贿赂的回报。
施恩之律是一条艰难的航道，你得小心行进，或备好结实的舟船。受礼并非人之责。你怎敢随便出手？我们希望自强自立，对施舍的人，我们不会轻易原谅。奉送嗟来之食的那双手，有被咬上一口的危险。对于表达爱意之礼，我们来者不拒，因为这样的礼就像自己送给自己，而非受之于那些居高临下的恩主。有时我们恨自己吃的肉，因为靠它活着，我们感到丢脸。
7.论艺术。艺术的创新总是来自传统。时间守护神总是把他那不可磨灭的印记烙在作品上，使之为想象奉上无法言传的魅力。没有人能超脱他的时代和国家。他刻意避开习俗，恰恰说明了他囿于逃避这一习俗。他呼吸的空气，他和他同时代的人们所依赖和培育的观念迫使他身不由己、不知不觉地去分享这个时代的风格，而他自己还不知道这风格究竟是什么。我们周游世界去寻找美，我们自己身上其实就有美，要不我们无法发现美。
所有的艺术作品不应远离生活，而应随时开口吟唱。伟大的男人是一尊雕像，其观点和行动都是全新的。一个美丽的女人是一幅画。使所有看她的人神魂颠倒却不失理智，生活可以是抒情诗或史诗，也可以是小曲或冒险故事。
在大自然中，一切皆有用，一切皆为美。它美，是因为它是活生生的，不断运动的，生生不息的；它有用，是因为它是对称而美丽的。
8.论英雄。面对所有外在的邪恶，心中的勇士显出斗士的精神，决心单枪匹马去抵挡敌人的千万大军。对于灵魂的这种战斗精神，我们称之为英雄主义。它最粗犷的表现是不惧危难，不图安逸，这便是战斗的魅力。
一个伟大的人不在乎吃什么穿什么，他的生活无规无距，顺其自然，富于诗意。英雄般的灵魂不会出卖他的正直和高贵，不会要求美食暖裘，真正的伟大在于认识到仅有美德足矣，贫穷使之更美，它不需要富庶，钱财尽失也处之泰然。
英雄主义的特点是它的坚持不懈。英雄非凡人，凡人非英雄。
9.论友谊。我退隐生活的清泉，淌过你美好的情谊——在我们纵容情感的一刹那，世界变了，没有寒冬，没有黑夜，所有的悲剧，所有的倦怠，甚至包括所有的责任义务，统统消失。充满当前这永恒的只有我们深爱之人光彩四射的形体，让灵魂相信这形体会在天地间与自己的挚友相聚，独享那份满足和快乐，直到永远。
交友既非蜘蛛织网，也非人做衣裳，只图一时用途。我们的友谊是用美酒和梦想，而不是用人心的结实纤维编织出来的，它来去匆匆，无果而终。友情之律法乃严峻而永恒，是由自然之法和道德之律交织而成的一张网络。
独处时，人人皆真诚，一旦有第二个人介入，虚伪开始了。我独自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我找不到同样有力的证据能证明我的存在，我现在看到我存在的外表，其高度、变化和特性，重现在一个陌生的形体上。因此，朋友可谓自然之造化。
当朋友的传声筒，还不如做扎在他身上的一根刺。高境界的友情所要求的是没有友情也行，这样崇高的职责要求伟大而崇高的才能。两个个体在合二为一之前，必须是独立存在的。就让友情成为两个高大的、令人敬畏的品格之联盟，它们首先互相凝视，互相畏惧，然后才认识到，正是这些差异之下的深刻的同一性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难道朋友的陪伴于我而言不就像自然那样充满诗情画意、纯洁无暇、广阔无垠、崇高伟大吗？与横睡在遥远地平线上的那片云彩相比，与在溪流中间摇曳的丛丛青草相比，难道我不该感到我们的关系俗气吗？不要降低那标准，而要把它升华到那一标准。他那伟大的、傲视的眼睛，他的风采和举止有睥睨古今之美，不要因生气而贬低这种美，而要提升它，巩固它。
美德的唯一报酬是美德。拥有朋友的唯一办法是成为他的朋友。进别人的家不等于进他的心。两心不容，他灵魂的逃逸快过你的脚步，他真心的眼神你望也望不到，我们望着远处的高贵之士，他们拒斥我们，我们为什么要侵犯他们？我们意识到，没有什么安排，没有什么引荐，没有什么惯例或社会的习俗。能帮助我们与他们建立起我们渴望的那种关系，除非我们的品性上升到与他们同一境界，这时我们有如水遇见水。
我待友如待书，放在能找到之处，但很少使用。
10.论自然。神秘莫测的树林规劝我们抛弃一本正经的生活琐事，和它们一同生活。在这里，神圣的天空和永恒的岁月，不会受到历史、教会或国家的侵扰。我们是多么轻而易举地往前走入开阔的山色美景，陶醉于新的图画中，思绪一个接一个飞快地闪过，直到对家的回忆一步步被挤出心扉，眼前的景色不可抗拒，所有的记忆淹没其中，大自然胜利地引领我们向前。
我们依偎大自然，如寄生虫一样从她的根系和谷物汲取我们生活的营养。天体不时将目光投向我们，呼唤我们走向孤独，向我们预告最遥远的未来。蓝色的天空就是浪漫和现实的交汇之处。如果我们得以去到我们梦想中的天堂和报喜天使交流，上天将是我们所剩的全部家什。
学识最渊博的人知道最甜美、最高尚的东西在土地上，在水中，在林中，在天上。知道如何获得这些迷人之物的人，既富裕又高贵。
空间的存在为的是把动物分类。自然只用几根羽毛覆盖小鸟的身体，它就能无所不在。方向是永远向前，但艺术家总是回到过去寻找素材，在最先进的阶段又从最初的因素开始，否则，一切都会毁于一旦。看看自然的杰作，我们似乎瞥到一个不断变化的体系。植物是地球上的青年，是健康和活力的容器，但它们永远向上探索，朝向意识。树是不完美的人，似乎在哀叹自己受困于土地。动物是更高秩序的新来者和见习生。人虽然年轻，但尝到了思想之杯里的第一滴水，已经开始放荡挥霍了。枫树和蕨草还没有堕落，但毫无疑问，它们若有思想，也会口出脏话。花朵是属于青春，我们成年人很快会感到，它们美丽的后代与我们无关。我们风光的日子已然过去，现在让孩子们享受他们的好日子吧。花儿抛弃我们，我们是老光棍，空怀可笑的温柔情怀。
11.论自助。每个人在接受教育时，总有一天会明白：嫉妒即无知，模仿乃自杀。明白无论好坏，必须把自己等同于自己的命运。他会明白，虽然天地广阔，善盈其间，但若不好好耕耘属于自己的那一小片地，滋养生命的食粮也会颗粒无收。驻足在他身上的力量是新颖的，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能做什么，他自己也要试过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谁想做一个真正的人，就不能随大流。谁想获得永恒的桂冠，就不能被虚饰的善所阻碍，而需探究这是否是真善，而最终的神圣只能是自我心灵的完善。宽恕自己，你会得到全世界的赞同。
除了自己的天性，没有一样法则对我是神圣的。好与坏不过是虚名，其界限随时会改变。唯一正确的是顺应本性，唯一错误的是逆之而为。面对众口铄金，保持自我，只当除了我，一切都是徒有虚名，一切都是过眼烟云。我惭愧地想到，我们是多么容易屈服于荣誉和名声，屈服于社会和僵化的体制。每个口碑好的体面人会影响我，这种影响对我的行为会矫枉过正。我应该昂首挺胸，生机勃勃，以各种方式道出冷峻的真理。
2025年1月3日
读写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