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小汶的午后咖啡
闫缜尔
余小汶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自己将向何方。他感到肚腹有些饥饿,却不想马上去餐厅吃饭,案几上的咖啡也早已凉了。
“进入90年代之后,知识分子的自我期待已降到了百年来的最低点,历史断裂造成的精神裂变使这一群体猝不及防。”——一位评论家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着,余小汶的眼神又回到手里一本有关王小波的书上。
在小说《我的阴阳两界》开篇,王小波描述了20世纪90年代初期的北京:“再过一百年,人们会这样描述现在的北京城:那是一大片灰雾笼罩下的楼房,冬天里,灰雾好像冻结在天上。每天早上,人们骑着铁条轮子的自行车上班去。将来的北京人,也许对这样的车子嗤之以鼻,也可能对此不胜仰慕,具体怎样谁也说不准。将来这样的车子可能都进了博物馆,但也可能还在使用,具体会怎样谁也说不准。将来的人也许会这样看我们:他们每天早上在车座上磨屁股,穿过漫天的尘雾,到了一座楼房面前,把那个洋铁皮做的破烂玩意锁起来,然后跑上楼去,扫扫地,打一壶开水,泡一壶茶,然后就坐下来看小报,打哈欠,聊大天,打瞌睡,直到天黑。”
上世纪90年代初期,正是市场经济大潮开始涌现的时候。“一切都在无可挽回地走向庸俗。”“对物质的关注,并没有引起精神的提升,反而带来了加倍的混乱。”但是,“对民族文化的批判,并不等同于丧失民族自信心。”……这些争论,在当时及以后,时隐时显,余小汶都是亲历、亲见者。
最近,作家梁晓声在一本书中惊讶地发现:“精神病患者们竟比精神病院外的精神正常的人们更加喜欢阅读。”读到此处,余小汶不禁激灵一下。可是,梁晓声却接着说,书是一个囊括一切的大概念。阅读一方面带给他兴致,另一方面,通过阅读,他认识了许许多多的人,仿佛每天都有新朋友。他敬爱他们,甘愿以他们为人生的榜样。同时也仿佛看清了许多“敌人”,人类的一切公敌——人类自身派生出来的到自然环境中对人类起恶劣影响的事物,他都视为敌人。这一点使他经常感到爱憎分明于一个人是多么重要的品质。
余小汶也想起了他的朋友闫缜尔的一段话:“读书不是消磨时光,也不是陪伴时光,而本身就是一种时光;写作不止于表达,也不止于思考,它本身就是一种存在;在时光中读书,在存在中写作,是一种完整意义上的生命的体验。”
窗外忽明忽暗的日光,打乱了余小汶的思绪。他又记起昨天读到的语言学家张中行说的话:古往今来的大作家,文章几乎都有自己的味儿,即所谓独特的风格。远的如庄子和荀子,前者飘逸,后者严谨;中的如曾巩和苏轼,前者总是板着面孔,后者总是说说笑笑;近的如鲁迅先生和朱自清,前者如从昆仑山上向下放水,后者如在细柔的绫子上绣花。他说,文章写到人家能够嗅出特殊的味道,这才够得上高,说得上妙。风格是什么呢?简单说就是,人的资质或个性,学识或见识,表达能力和表达习惯,拿笔时的心境,几种加起来,在字面上的反映。但归结起来,无论风格有多么鲜明,执笔为文必须有正确的立场和观点。这种立场和观点,是要经得起历史检验的,不能几十年过去之后,让人有胶柱鼓瑟之感。
余小汶的眼睛有些涩,脑袋也有点儿乱,他喝掉最后一口咖啡,饥饿的肚腹开始隐隐作痛,而此时天光也开始暗淡下来,是时候结束一个下午的咖啡了。
2024年11月17日星期日
读写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