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文学
——读《文心雕龙》时序篇第四十五
闫缜尔
“时序篇”的“时”，是时代；“序”，是顺序。“时序”即时代发展。本篇梳理历代文学创作的发展变化情况，集中探讨文学与社会现实的密切关系，可视为《文心雕龙》文学评论的总论。
以史立论，以论评史，是刘勰文学评论的基本特色。如果离开文学史，任何评论不免空疏；如果没有文学评论，任何文学史不过是史料集成。文学评论与文学创作相得益彰，构成了一部丰富的文学史。对此，搞文学创作的人，或者写文章的人，不可不明察，甚至不可不深究。
本篇开篇就说：“时运交移，质文代变，古今情理，如可言乎！”说明随着时代的交替推移，崇尚文采或者质朴各代不同，古往今来的情理发展，循此就可以谈一谈了！
——“与世推移”的先秦文学。先秦文学，历经唐尧时代的道德教化，虞舜时代的政通人和，到了大禹治理水土有了成就，始有歌功颂德；到了成汤、文王时期，乃有歌舞升平；周幽王、周厉王昏庸无能，《诗经》便表达愤怒的感情；周平王东迁后宗室衰微，始有哀怨之情。“故知歌谣文理，与世推移，风动于上，而波震于下者也。”所以我们知道：歌谣的文采与情理随着时世转变，政治教化像风那样在上面吹动，歌诗就像水波在下面震荡一样。这是先秦文学的基本特点。春秋战国时代，诸子百家风起云涌狂飙突进，这一特点就更加突出了。“屈平联藻于日月，宋玉交彩于风云。”才有屈原的作品可与日月争光，宋玉色彩相交的作品可与风云辉映的时代风采。
——“祖述《楚辞》”的西汉文学。西汉文学，起步于秦始皇焚书之后，汉高祖刘邦崇尚武功，他的《大风歌》和《鸿鹄歌》，也算得上是天才的杰作了。到了汉武帝尊崇儒家学说，要用文采来粉饰他鸿大的功业，制礼做乐，争放光辉，文辞与华藻竞相纷驰。司马迁等人的文章风流文采遗传下来，没有比那时更兴盛的了。从汉元帝到汉成帝，都很重视收集整理图书典籍，赞美像珠玉般美好的言辞，为文人们扫清了通向金马门的道路。自从汉家王朝建立以来，到汉成帝、汉哀帝为止，虽然时代经历了一百余年，文人写作的变化很多，“大抵所归，祖述楚辞，灵均余影，于是乎在。”然而他们仍然继承了《楚辞》的传统，屈原留下的影响，在这些作品里就可以看到。
——“渐靡儒风”的东汉文学。到东汉光武帝中兴，“群才稍改前辙，华实所附，斟酌经辞，盖历政讲聚，故渐靡儒风者也。”历代众多的文人在文章写作上渐渐改变了从前的道路，在文采和内容的结合中，酌量采用经典中的辞藻，这大概是因为几代以来都聚集学者儒生讲经，所以便逐渐受了儒家风气影响的缘故。
——“雅好慷慨”的建安文学。“自献帝播迁，文学蓬转，建安之末，区宇方辑。”自从汉献帝流离迁移，文士也像蓬草一样随风飘荡辗转四方，到了建安末年，北方地区方才安定。曹氏父子殷勤对待文士，所以一时文采极盛。观察那时的文章，一向都喜欢慷慨激昂，实在因为当时长期战乱，风气败坏，人们仇怨，这些作者都感慨深沉，下笔沉重，所以他们的作品便慷慨激昂而又富有气势！到了魏明帝继承祖业之后，受到正始余风的影响，文体轻浮淡泊，只是嵇康、阮籍、应璩、缪袭这些作家显得不同，都在文学的大路上奔跑前进了。
——“辞意夷泰”的晋代文学。到了晋代，虽然不重视文学事业，但有才华的文人实际上很多。晋元帝中兴建立了东晋王朝，提倡文章写作的事业，兴建了经学考试的制度。自从晋朝看重文学清谈，到东晋偏安长江以南便更为流行了，这种清谈玄学的风气影响到了文学，便形成了一种新的文风。“是以世极迍邅（音谆沾），而辞意夷泰，诗必柱下之旨归，赋乃漆园之义疏。故知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原始以要终，虽百世可知也。”所以世道虽然极度的艰难，而文辞却写得平静宽缓，诗歌一定以老子庄子的思想作为宗旨和归宿，辞赋只能是老子庄子著作义理的解释。所以知道文章的变化受到时代情况的感染，不同文体的兴衰和时代的兴衰有关，探究它的开始，总归它的终结，即使是百世的文学流变也是可以推知的。
至于当世，国运正在昌隆，文教遍及各地，四海五岳都降下了神明，人才突出，像驾驭飞龙在天上飞，驾驰骏马跑万里路。刘勰自然不能妄加评论了。
总之：“蔚映十代，辞采九变。枢中所动，环流无倦。质文沿时，崇替在选。终古虽远，旷焉如面。”十个朝代文学蔚然有采，文章的发展历来多变。时代就像门枢为中心，文学环绕它变化不断演变。文风的质朴和华丽沿时代发展，文学的兴盛衰亡和时代紧连。往古的时代虽然相去久远，通过文章却清楚得如在眼前。
正所谓：文章合于时而著。如今我们正处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时代。历代文论荟萃，正是伟大作品呼之欲出的时代。我们自然都负有环绕时代变化，而不断创新文章写作的使命与责任。但路漫漫其修远兮，尚需我们上下以求索。
2025年1月15日
读写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