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争议中保持自我
——台北三晤柏杨记(上)
柏杨先生(1920—2008)
选自陈漱渝先生怀人散文集《昨夜星辰昨夜风》
作者 陈漱渝
诵读 西山红叶
编辑 林 枫
柏杨先生
孙汉观先生(1914—2005)
我请柏杨坦诚回答,他刊登这幅漫画究竟是否有意讽刺蒋家父子?柏杨说:“我当时并没有想搞什么影射,但在潜意识中却有不满蒋家父子的东西。我跟别人不完全一样。40年来,我从来没有称共产党为‘匪’。我觉得应该尊重人家。我认为共产党军队的军容风纪超过了当时国民党的部队。我在蒋经国领导的‘中国青年反共救国团’服务过,切身感到蒋经国神经过敏得很。那时有一部西方影片,描写拿破仑被囚于一个海岛,他的情人去探监。男演员好像是马龙·白兰度,女演员是苏菲亚·罗兰。蒋经国征询我们对影片的意见,我们说看不出有什么问题。蒋经国说:‘这是在讽刺我们退居海岛呀!’这部影片于是就被禁演了。离开‘救国团’以后,我去了《自立晚报》。报社经费支绌,发不出薪水。报社在长安东路口,我家住在通化街。乘公共汽车要花一块钱买票,我就穷得掏不出这一块钱,只好花两小时步行回去。为了生活,我开始写杂文,因为报社可以不发工资,但不能不发稿费——不发稿费就没有人写东西了。那时台湾警察局门旁都挂着一块牌,上面写着‘作之师,作之君,作之亲’。你一个警察,要充作老百姓的师长,你有多大学问呀?‘作之君’,你想当皇帝吗?‘作之亲’,你还要当老百姓的爸爸?我用杂文讽刺这种畸形的社会现象,引起了广泛共鸣,以致‘三作牌’成了警察的代名词,所以警察对我恨之入骨。久而久之,官方对我产生了一种印象:这个人有反政府倾向。我整天生活在风声鹤唳之中,所以‘大力水手’事件不是偶然发生的。官方一直在找我的毛病,这幅漫画成了他们的一个把柄。”
柏杨先生在狱中写下的80万字著作《中国人史纲》
为了不致长久沉浸在对梦魇般岁月的回忆之中,我把话题引入对鲁迅和鲁迅作品的讨论。柏杨说:“我自少年时代便尊敬鲁迅。我认为鲁迅是中国近代(20世纪30年代到80年代)最伟大的作家,即令不是唯一,也是之一。我佩服他对恶势力的战斗精神和对社会问题的坦率检讨精神,以及‘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的赤子精神。就是在台湾警备司令部军事法庭上,我也没有掩饰这份尊敬之情。有人将我置于鲁迅的敌对面,这是不符合事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