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争议中保持自我 ——台北三晤柏杨记(上)

文摘   2024-10-17 00:00   山西  

他在争议中保持自我

——台北三晤柏杨记(上)

柏杨先生(1920—2008)

选自陈漱渝先生怀人散文集昨夜星辰昨夜风

作者    陈漱渝

诵读    西山红叶

编辑      


我喜欢思考尚存争议的问题,也乐意结识一些有争议的人物。因为一些机遇,我最近三次会见了深居简出的柏杨。在台湾,他有过坐牢九年零二十六天的传奇经历。他的小说、杂文、历史著作一直畅销不衰。在中国大陆,有人认为他剖析民族性弱点的著作是为了催促国民反省,有人却认为他的思想偏激,以偏概全;有人认为他的作品语言诙谐幽默,尖锐泼辣,有人却认为他率尔出言,文风粗俗。特别在前些年,有人将柏杨的作品跟鲁迅的作品进行比较研究,又引发了一场柏杨杂文是否超越了鲁迅杂文的很动感情的争论,这更引起了我对柏杨的兴趣。我不想就那些众说纷纭的问题匆忙发表己见,只希望能多听柏杨谈谈自己,谈谈他对上述问题的看法。即使他的谈话再度引起争议,我认为对于研究柏杨这个台湾文学史上的客观存在也是会有裨益的。


柏杨先生

1990 12 13 日中午, 我第一次见到了柏杨。那是在一家出版社老板王荣文先生举行的一次午宴上,地点是中国大饭店中餐厅。我记得同席的有被誉为台湾核工业之父的孙观汉博士——柏杨被捕期间,跟他素昧平生的孙博士不顾个人安危奔走营救,并编了一本《柏杨和他的冤狱》进行抗议。还有《中国时报》《人间》副刊主笔季季女士、《传记文学》出版社社长刘绍唐先生、新近出版的长篇巨制《浪淘沙》的作者东方白先生等。席间柏杨妙语连珠,不时引发阵阵笑声,只是我当时的注意力集中在美酒佳肴上,他当时的妙语事后已一句都记不清了。


孙汉观先生(1914—2005)

吸取这次教训,199115日上午,我驱车来台北县新店市花园新城的柏杨寓所进行了长时间的专访。不仅做了笔录,而且录了音。在场者有柏杨太太、诗人张香华女士,台湾著名史料专家秦贤次先生。


柏杨先生和张香华女士
我首先问起了导致柏杨入狱的大力水手事件。这件事发生在1968年,当时柏杨在他前妻倪明华主编的《中华日报》家庭版上,开辟了一个《大力水手漫画》专栏,其中有一幅漫画,内容是父子二人合购了一个小岛,在岛上建立了王国,并由父子二人竞选总统。这幅画触怒了台湾当局。他们以侮辱元首”“通匪的罪名于同年3 7 日将柏杨关进了监狱。柏杨从小丧母,不知自己的生日,后来他入狱的日子就成了他的生日。


大力水手

我请柏杨坦诚回答,他刊登这幅漫画究竟是否有意讽刺蒋家父子?柏杨说:我当时并没有想搞什么影射,但在潜意识中却有不满蒋家父子的东西。我跟别人不完全一样。40年来,我从来没有称共产党为。我觉得应该尊重人家。我认为共产党军队的军容风纪超过了当时国民党的部队。我在蒋经国领导的中国青年反共救国团服务过,切身感到蒋经国神经过敏得很。那时有一部西方影片,描写拿破仑被囚于一个海岛,他的情人去探监。男演员好像是马龙·白兰度,女演员是苏菲亚·罗兰。蒋经国征询我们对影片的意见,我们说看不出有什么问题。蒋经国说:这是在讽刺我们退居海岛呀!这部影片于是就被禁演了。离开救国团以后,我去了《自立晚报》。报社经费支绌,发不出薪水。报社在长安东路口,我家住在通化街。乘公共汽车要花一块钱买票,我就穷得掏不出这一块钱,只好花两小时步行回去。为了生活,我开始写杂文,因为报社可以不发工资,但不能不发稿费——不发稿费就没有人写东西了。那时台湾警察局门旁都挂着一块牌,上面写着作之师,作之君,作之亲。你一个警察,要充作老百姓的师长,你有多大学问呀?‘作之君,你想当皇帝吗?‘作之亲,你还要当老百姓的爸爸?我用杂文讽刺这种畸形的社会现象,引起了广泛共鸣,以致三作牌成了警察的代名词,所以警察对我恨之入骨。久而久之,官方对我产生了一种印象:这个人有反政府倾向。我整天生活在风声鹤唳之中,所以大力水手事件不是偶然发生的。官方一直在找我的毛病,这幅漫画成了他们的一个把柄。


柏杨先生在狱中写下的80万字著作《中国人史纲》

为了不致长久沉浸在对梦魇般岁月的回忆之中,我把话题引入对鲁迅和鲁迅作品的讨论。柏杨说:我自少年时代便尊敬鲁迅。我认为鲁迅是中国近代(20世纪30年代到80年代)最伟大的作家,即令不是唯一,也是之一。我佩服他对恶势力的战斗精神和对社会问题的坦率检讨精神,以及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的赤子精神。就是在台湾警备司令部军事法庭上,我也没有掩饰这份尊敬之情。有人将我置于鲁迅的敌对面,这是不符合事实的。

未无五润
未无五润者,五行皆润也。有朋友说你不可以润天润地润人润空润命吗?答曰随你如何,我行我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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