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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事】张　三

文摘 2024-10-24 20:58 重庆

张　潜　/文

张三就是我，我就是张三。

微服私访的张三，太阳当顶的时候到了支书家。张三回单位伙食团只需要两条腿儿摆动一袋烟的功夫，临时拐个弯儿，找个地方刹一脚也是有讲究的。哪怕惊慌失措的支书屁眼儿里插柴，也赶紧大声招呼正在挖田的老婆回家煮饭弄菜。

张三翘起二郎腿，端起搪瓷盅子，饭碗一般的盅子里，满实满载抓了一把福田塘坊的二道茶：“未必真的要弄饭呀？我怕莫搞哟。”

支书晓得这是张三的口头禅，笑了笑，不搭腔，接着汇报堰塘湾催粮催款和乌龟包刮宫引产的大事。

支书微胖黝黑的老婆，在烟雾沉沉的灶屋里忙得成了疙瘩。几个菜摆上桌，她继续在灶屋里整。哪怕没啥整的，她也必须呆在灶屋里，支书不喊，死个舅子也不会出来。张三吃饭喝酒，喜欢女人端起大杯子和他干，不喜欢女人站在旁边看热闹。

支书把张三请上桌，才发现没酒。一拍脑袋，提着空酒瓶，到东门口颜家代销店赊酒去了。

张三坐在神龛下的上方位。接连两支经济烟抽得嘴巴更干，拇指和食指尖儿捏着烟屁股，有一口无一口咂巴。可支书还没影儿，张三满腮帮子的口水快包不住了。主人家不在场，张三当然不好动筷子，看见支书七岁的小儿子坐在门外头，滴溜溜的眼珠子盯着自己，一招手：“过来，小家伙，上桌子来。”

小家伙一点都不扭捏，爬上桌，黑黢黢的右手一把抓起筷子，毫不客气地对准桌子中间那碗堆得冒尖的腊肉。巴掌大、筷子头厚的腊肉，在筷子上打闪闪，小家伙张大嘴巴，“嗝儿”的一声吞下了肚。

张三号称“古城第一杯”，这并非浪得虚名，是无数次在肉林酒海中拼出来的。曾经连肉带汤干掉过三斤半的元尾，顺带喝下去一斤红苕干烤的老白干，下午还在“三干”会上讲了话。看这娃娃的架势，张三心想再过几年这个名头得挪位置咯。

眨眼之间，小家伙像个吞口，连续干掉了五六块，碉楼似的尖尖，遭削得平平展展。

张三寻思着这不是个法。要是支书在场，他还要笑嘻嘻地夸奖娃娃几句，现在两个大人不在，一海碗肉莫名其妙摘了帽子。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懂事的会讲支书家的肉好吃，夸张三的口福好，不懂事的要说张三上辈子是饿死鬼，不懂古城的规矩，睁起牛卵子一样的眼睛胡吃海喝。

张三把脸一沉，大声说：“娃娃，慢点儿吃，多嚼几口嘛。待会儿你妈老汉儿上桌子哒，你想啷个搞就啷个搞。”

娃娃白眼睛珠子一翻，只当张三放了一个响屁，筷子照样飞得像穿花的蝴蝶。

站在古城东门喊一声立正，西门的人不敢稍息的张三，第一回遇到石头不认錾子的事，有些慌了。这真是豆腐掉进灰里头——拍不得，也打不得。狗日的支书你格老子要是再不回来，估计你这个七岁的憨包要把这一碗冒尖肉搞个底朝天。你娃娃倒舒服哟，我恐怕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一碗肉没吃到，对张三来说不是好大一回事儿。可张三怕人在背后添油加醋嚼舌根子，到那时候，张三几代人的脊梁骨要遭戳断，二指宽的脸只有塞进裤裆里头。

脑门儿上开始冒汗的张三，果断地伸出筷子，坚强正确有力地夹住了娃娃正要从海碗里起旱的筷子。

哪想到，娃娃两条腿儿乱摆，杀猪一样嚎出来：

“妈呀，你看咯，客客不准我吃朒朒！”

2024年9月18日

作者简介

　　

　　张潜，男，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文博研究馆员，重庆三峡学院硕士生导师，曾任巫山县文管所所长、巫山博物馆馆长。长期致力于本土文化的发掘、研究和推广，先后公开出版《风情巫山》《风味巫山》《风语巫山》《风韵巫山》《风气巫山》《风物巫山》《风尚巫山》《风雅巫山》《斑鸠的爱情》《龙骨坡抬工号子》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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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刘庆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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