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大选前不久落下帷幕，莫迪不出所料赢得了第二次连任。但与选前民调大相径庭的是，莫迪所在的印度人民党丢掉了议会的多数席位。从2014年莫迪由古吉拉特邦领导人跃升印度总理至今已有十年，这是反对党第一次将莫迪逼到墙角，而印度特色的种姓政治成为了改变这次选举的X因素。回看历史，种姓制度的地位是诸多印度知识分子乃至圣雄甘地都不愿直面的敏感问题。除了高种姓的现实利益考虑，这也和种姓制度本身伴随历史进程的动态变化有着密切的联系。比如在这次选举中，出身高贵婆罗门的反对党领袖拉胡尔-甘地（英吉拉-甘地之孙）选择举起贱民运动领袖安贝德卡的画像，主动走向落后种姓，从而聚集了一股足以威胁莫迪地位的政治力量。莫迪新的任期即将开始，他领导的印度教国家意识将走向何方？现实中的种姓制度到底有多么复杂？欢迎收听qiran的精彩分享！
本文为基于节目录音的口述稿，仅对语法与用词做部分修改。
我之前看到印度的一个叫做Caravan（大篷车）这个非常好的印度独立媒体，它选前的最后一篇长文专门讲了一件事情，就是说你会在这次选举看到种姓政治的复活和壮大，尤其在北方邦这个地方，而北方邦种姓政治的卷土重来可能会让莫迪站不稳脚跟。
印度的种姓政治其实主要是和中下种姓跟我们所说的不可接触者——也就是贱民，当然印度现在一个比较合适的说法叫做达利特人——这样一群人的投票更多走向了反对党有关系。这次选举之后，反对党国大党的领袖拉胡尔·甘地——说句实话，他这次是一洗之前的耻辱，因为他之前一直被视为一个纨绔公子哥，根本没有政治领导力，这一次他几乎就是把莫迪逼到墙角了。他很开心地做了一个演讲，说这次选举其实是保卫了印度宪法，没有让这些印度教民族主义者把我们的宪法改掉。说着他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本袖珍版的印度宪法拿在手上挥舞。他说这次选举很多被压迫的群体，被边缘化的群体，包括低种性的贱民、部落民、少数族裔，都挺身而出加入保卫宪法的过程中间。
这个时候他又干了一件事情，就是他举了印度的贱民领袖——达利特运动的领袖安贝德卡的画像。这是一个独立运动期间大声疾呼要为贱民的权利、为不可接触者的权利做保留的一个领导人，也是所谓的印度宪法之父之一。那么他同时举起了这两个东西，这对拉胡尔·甘地来说是一个蛮少见的举动。你可以看到他表面上已经意识到这个东西现在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另一方面，这次北方邦的选情也是（得益于）跟国大党结盟的一个当地代表中下种姓的政党——社会主义党——重新振作了，一个党就拿下了很多席位，把印人党的很多选区扫掉了。
所以这次种姓政治确实是重新浮出水面了，而且是中下种姓跟的政治在打击印人党的选举基础。这是之前大家都有点没有预料到，或者是我们隔着太远看不清楚的一件事情。
古文明共同的鄙视链：杜撰家谱与攀附种姓的相似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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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中国一些地方会为了把自己的身份抬高修家谱一样，印度人也会为了把自己的种姓地位抬高去修它种姓的系谱，或者它某种家谱一样的东西。在现实中种姓是个非常地方上的东西。现代人进入大城市，有的时候是根据你看上去的长相、身份，或者你穿什么样的衣服，看上去有没有钱来判断你是不是高级或低级的。在村子里很简单，就是那家是什么种姓？这家什么种姓？哪些种姓住在什么地方？我们家是什么？所以它是一个跟地方社会紧密的联系的、熟人社会的东西。甚至在熟人社会里也不见得那么容易分种姓。安贝德卡曾经说过，在马哈拉施特拉邦的很多地方，高种姓的人会要求贱民在身上画个黑线——就说如果你能一眼认出贱民的话，你为什么要求他们在身上画黑线呢？因为他还是认不出来。
印度历史上其实有非常多的办法可以改变或者界定自己的种姓。实际上很多种姓也是在这样的过程中间形成的。我觉得这点跟中国社会很多地方有点像，比如说印度的种姓中间也有很多是跟战争有关的。那在中国的历史上，佛山这个地方——你看华南的研究会知道它当年是一个商业市镇。它的地方身份或者地方有点半自治的这种东西的形成是跟明代的黄萧养之乱里面大家凑一些武装力量反抗匪患有关系的。
同样在台湾，当时福建人跟广东人的分类——当时广东人是客家人、潮汕人都过去了。但是他们会凝聚在一起，变成比如说南边的屏东六堆这样的地方。它就是在帮助清廷去镇压福佬人的朱一贵事件中间得到了自己的身份以及中央王朝的认可，就是你这个地方是顺民、义民，我给你加官晋爵，或者允许你在地方上搞半自治的武装。
……中国南方有很多这样的历史，就是跟战争有关，然后一些族群可能因为不断的战事，它族群的边界变得明显，比如说在广东所谓的土客械斗。那还有一些族群可能是经商，像温州人、北方的回民，跟商业市镇的发展是有关系的。那中国也有不可接触的制度，像南方的疍家，像珠江上的疍家人、福建沿海的疍家，他是水上人。
程衍樑
霍英东就是疍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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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们一些地方直到雍正年间才被允许上岸、参加科举和入籍，他们之前就被认为是籍外的。
婆罗门作为全球现象：当婆罗门统治硅谷和唐宁街10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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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迪会说21世纪是印度的世纪，说你看海外那么多的国家也好，大公司也好，都是印度人在当总理，当总统，当高管。那么你把这些人拉出来，他们是什么人呢？英国首相苏纳克有点好玩，他家是从西印度移民到非洲，从非洲移到英国去的，他在中间好像把他们家的姓洗了。
苏纳克也许并不一定是个高种姓，但是他结婚的是南边的婆罗门，他的太太是穆蒂家族的，一家是婆罗门。所以现在苏纳克在整个印度教中间的形象——他会在英国去拜神牛，去做一些仪式——他整个也是婆罗门的形象。
其他人就更是了，比如说Google的CEO Pichai（皮查伊），他就是泰米尔婆罗门。美国的副总统哈里斯也是泰米尔婆罗门家族的。微软的CEO Satya Nadella（萨蒂亚·纳德拉），他家是泰卢固当地的婆罗门，他妈妈是梵语老师。所以你会发现这些全球精英印度人们好像要么是婆罗门，要么可能有一些是拉杰普特。当然有几个是锡克了，比如说Nikki Haley（妮基·海莉）是锡克人。但是基本上都是高种性的为主的。
所以印度在海外的这种国家形象输出和软势力提升中间，婆罗门仍然是占主导的，而且高种姓仍然是占据垄断地位的。甚至在硅谷这些年有些新闻说你作为一个低种姓的工程师，在硅谷会受到严重的排挤，因为整个硅谷的工程师们基本上都是高种姓的，会形成一个很明显的高种姓俱乐部。甚至加州这几年在讨论是不是种姓制变成了一个印度引入的问题。
程衍樑（微博@GrenadierGuard2）
qiran，国际新闻记者，自由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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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轮和语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