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可能都看过那个漫画，叠罗汉的那张图，马斯克站在最底下抬着“Joe Rogan”，然后“Joe Rogan”抬着一个像婴儿一样的特朗普，这好像是很多人对这次大选的形容，请两位分别谈一谈自己对这个东西的看法，你们怎么看待这次大选，播客的存在感这么强？

杨一

我印象当中差不多在今年9月底10月初的时候，今年的大选是不是一场播客大选这件事情，就开始在多家美国媒体不管是newsletter或者一些文章里出现了，人们开始留意到这个事情，当时特朗普甚至还没有上“Joe Rogan”，然后托尼·欣奇克利夫（Tony Hinchcliffe）那个主持人放嘴炮的事件，得罪拉丁裔的那个事件也还没有出，相当于选举投票日之前，跟播客关系最紧密、声浪最高的两个新闻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美国的媒体就已经开始讨论说，今年的这场大选是不是一场播客大选。

说实话我有一点点意外，很多人其实在今年选举周期开始的时候，大家关心的事情是，今年会不会是一场TikTok选举？因为它已经变成很主流的平台，而且对它本身在美国的留存也是大选当中的一个争议性事件，所以当时大家是有这么样的一种预判。但没有想到，最后其实摘得这个桂冠的竟然是播客，大家觉得今年这场大选跟播客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系，播客也助推了两位候选人的声势，特别是特朗普。

程衍樑

沙老师。

沙青青

我觉得这一次大选就跟前面杨一说的，在特朗普上“Joe Rogan”节目之前，关于播客的重要性，很多的分析媒体，甚至一些做PR相关的机构都已经注意到了。我可以引用两个观点，一个是悉尼大学在10月底的时候出了一个观点性的文章，题目就叫《美国大选展现了播客的力量》，不是播客的力量如何帮助了美国大选，而是美国大选展现了播客的力量。我觉得这是个很有意思的标题，大家可以注意，因为这个文章是在10月中下旬的时候出来的，那个时候等于是最高峰的“Joe Rogan”那个节目还没有爆的时候，所以它已经未卜先知，就是说播客的力量其实很重要，它已经观察到了，这是一个学术的媒体。我还看了美国公关公司内部的一个报告，那个时间点我也关注了一下，也是在大选正式开始之前，在10月下旬的时候。

当时有一个newsletter，里面的一个标题就是说播客在本次选举中的影响力前所未有，这一点你就会发现，无论是他们在这个PR圈子里面的人，还是做竞选宣传的这批人，还是学术圈关注媒体变化的人，其实都注意到了播客的巨大的影响力，而且都是在选举之前，并不是一个马后炮式的东西，而且实际上面他们也都关注到了播客如何更好的接触到各种层次的选民。

杨一也提到，就说似乎你会发现，即便是在TikTok上面，或者是在YouTube上面，或者是X这个平台上传播的很多视频切片，其实它的来源就是播客，只是把录制过程给拍下来了。有些播客的听众可能会听一个小时甚至三个小时的节目，比如说懂王这个节目长达三个小时。但如果是一些没有耐心的人，或者没有时间的人，他就会看那种切片，而且这个切片其实也会把一些很精华或者很有梗的内容，从播客正片里面给摘出来。

所以你会发现，即便是在TikTok上传播的内容，它的很大来源也是来自播客。从这个角度来看的话，你就会发现这一次的选举当中，播客这样一种载体，发挥的作用确实是前所未有。而且实际上我们也可以注意到，播客这东西其实无论是在2020年选举，还是2016年选举的时候初露峥嵘，那个时候更多人只是意识到这是一个我们可以补充或者填补一些空白的新手段和工具，但到了2024年选举的时候，播客已经从这样一个填补空白或者是辅助的工具上升为了一个主战场了。

特朗普和哈里斯的播客策略

杨一

票投完了之后，很多中文媒体也在总结今年的选战，大家会注意到一个词，就是说特朗普今年的选举策略打的是空战。所谓空战，相对的就是陆战，因为民主党的募款额度比特朗普要多，所以民主党走的是比较传统的，就是挨家挨户敲门、扫街拜票的这套模式。

沙青青

地推模式。

杨一

这是非常传统的一套拉拢选民的方法，但特朗普没有那么多的经费，然后我们看到2016年那场选举，我们印象很深，特朗普大量的新闻画面就是他的竞选集会，一个演讲台，前面放着一个大麦克风，他就站在那个地方“Make America Great Again”之类的各种各样的金句，从那样一个场合出来。你会发现，今年他打空战就很不一样，首先是没有那么多的选举团队或者经费帮他去做地推，所以他必须要充分的利用，相对来讲，就是当时的这些数字平台。不管是他自己创立的Truth Media也好，周期性的去摇摆州做一些集会也好，这样就会产生一些视频，再加上有那么多的保守派播客，所以对于他来说，去蹭到这些流量就变成他今年选战中最重要的事情。

当然最后的结果也可以看到，他的以小博大还是可以的，的确蹭到了很多，一个是很多人觉得他稳固了基本盘，因为传统右翼播客的受众，其实就是那些MAGA的粉丝们，本来就非常支持他的人，就是它稳定住了自己的基本盘。还有就是我刚才提到的数据，像“Joe Rogan”这种，不是那么的极右翼，不是那么的阴谋论，他更像是一个有个人魅力的意见领袖，开坛论道，请好友一起来聊聊天这样一个氛围，然后又是个顶流播客。

他的受众是一些相对来讲更偏中间的人。但是他们也有一些类似的底色，比如说男性的底色，或者是年轻的底色，或者某一些族裔男性的这样的一些成分在里面。所以他上这样的播客真的是达到了以一当十的作用，就是一下子让他在这些中间选民，或者说临门一脚需要在最后一刻做出决定的人，或者最后博得好感的机会，就充分的被他利用到。这是今年的一个很大的不同。当然，我们在提特朗普的同时，不要忘了他的对手，哈里斯也上了很多播客。哈里斯上的一个最大的播客是“Call Her Daddy”，也是一个前五的播客，但是它的主要受众就是女性。所以她其实走的是跟特朗普同样的一个策略，就是走一些中间路线的，然后她有一个跟特朗普不一样的是，她打很多差异化，比如说她不只上女性的“Call Her Daddy”，稳定所谓基本盘，或者拉拢中间的播客。她还会去上一些比如黑人文化的播客，她通过这样的方式去笼络非洲裔的选票，所以她更像是一个组合拳。

这是我们刚才讲了16、20和24这三届大选跟候选人，或者是候选人跟整个播客之间的流变，我觉得其实蛮有意思的，大家都觉得今年是“大选播客元年”，但我觉得前面没有那么大众层面的声量，可能还是跟播客以前，比如说16年的听众数量跟今天不能同日而语有很大的关系。我觉得还有一点，其实大选跟播客之间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互相成就（的关系），尤其是前两届，我甚至觉得，可能大选对于播客的成就更多，大选变成了一个很重要的周期性的活动来展示播客，比如说现在什么样的播客更火，什么样的风格更火，同时也可以反作用来影响，我们接下来可以做什么样的播客，我们可以来倾注精力来做什么样类型的内容，我觉得这是一个蛮有意思的互动，它对于播客的意义肯定超越有多少人来听这个层面上的事情。

「社媒之王」扎克伯格与贝索斯的主动中立

程衍樑

刚说了这么多，包括美国的播客对于这次总统选举的影响，我们也可以聊聊传统媒体，像大西洋月刊也发了文章，包括其实所有人现在都在谈的，所谓的美国的传统媒体，它的可信度和选民对它的质疑，完全盖不住了，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我想先来问另一个问题，说到播客这个媒介在人群中那样的一个煽动性，最早杨一提到，你本来以为这一届的话题会是TikTok怎么来影响美国大选，这没有发生，当然我们可以说TikTok作为一个中国公司背景，它天然会有这样的嫌疑，但另一方面，有一个人，扎克伯格在整个总统大选当中是严守中立的态度，但扎克伯格他旗下的Instagram也好，像Facebook，Facebook现在看起来好像有点老了，但是它有非常强力的武器，像Whatsapp应用有25亿用户。如果我们把Meta旗下的这些应用加在一起的话，它能够大概影响40亿手机用户。从我们的理解中，这样一个社交网络之王，他理应是对今天的美国政治，尤其对于一场选举来说，也有很大的一个潜在能量，只不过这一届，他没有选择释放，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杨一

这个事情其实讲大了，我觉得可能也许你们以后会在别的期里聊到这个事。今年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话题，就是硅谷跟特朗普的关系，我觉得，当你聊扎克伯格在这场选举当中的事情的时候，这个事情可能是回避不开的。第一个事情是到前一段时间才知道，Instagram在某次升级的时候，它在设置里面加了一个默认的按钮，就是说，你要自己点到默认里面，再点几下，就是挺深的一个位置，你要把那个按钮开开了，才能接收到政治类的信息。这个按钮默认是关掉的，换句话说，除非你follow了一些包括纽约时报这样的媒体账号，否则的话，如果你没有去主动去follow比如说BBC或纽约时报，你在刷的过程当中是看不到这些政治类内容的。

我觉得这样一个功能上的调整已经反映了，Meta或者扎克伯格对于今年选战的一个态度。我觉得有几个事情，第一个事情是大家一定还记得当年的“剑桥分析事件”，就是2016年的时候，大家觉得以Facebook为代表的社交媒体，它通过出售数据给一些极右翼的供应商的一些分析公司，帮助特朗普胜选，这件事情后来就也要去国会听证什么的，这老哥这几年也被折腾的不轻。我觉得就是当时“剑桥分析事件”的那么一个余波，可能会让他对这件事情有点心有余悸，他知道自己手中确实有很大的力量，但是也不想给自己惹这么大的麻烦。包括你看刚才我提到的这种小的产品上的调整，我觉得都能感受到这件事情。

还有一个事情，我不知道大家最近有没有注意到，也是跟媒体有关，今年10月份的时候，包括华盛顿邮报、洛杉矶时报都没有按照传统，它的编委会没有去背书某一个总统候选人。这件事情当然也在美国的媒体圈引起了很大的争议，因为这是一个传统。我们看到的新闻就是，华盛顿邮报宣布当天就有10万人退订，第二天就涨到了20万，大概这么一个状态，这个事情的背后原因是什么？是因为华盛顿邮报是贝索斯的公司，尤其在商界里，有这样一种人心惶惶的状态，就是在大选选举结果尘埃落定之前，大家即使内心支持民主党，也不敢完全跟特朗普撕破脸，这是今年比较明显的一个趋势，商界真的是在苟着，为什么？他们怕如果特朗普当选了会报复，这样一种寒蝉效应我觉得在今年就能够发挥出来。

回到你刚才说的，为什么不管Meta手里的这些社交媒体也好，贝索斯作为科技巨头也好，本来有很多武器可以来发挥影响力，即使你不帮偏价，不占一方，你只是把这个力量大门打开，也可以有很多影响力在。

程衍樑

只有像比尔盖茨这种已经完全上岸了的超级富豪，他可以高枕无忧宣布我支持哈里斯。 

沙青青

我觉得其实应该反过来想，因为有2016年和2020年两次总统选举前后所谓的这种fake news谣言，或者是这种病毒式的传播。你想看，拜登政府这四年其实也是狠狠整肃了一下这些社交媒体平台，换句话说，我不知道这个特朗普会不会整我，但我肯定是被拜登整了。所以我觉得对于这些硅谷的商人来说，也有很明显的一点，他就觉得你们这帮政客上台之后真的会来整我们，我觉得是已经有了一个很近的教训。所以说正是因为有了拜登这两三年的事后算账和整肃，以至于他们在面对这一次Trump的时候要更加的小心了，你就可以理解，像扎克伯格一样，他选了一个比较中立或者骑墙的态度，我觉得也是权衡之下的产物吧。包括马斯克，马斯克之前在接受相关访谈的时候也谈到这一点，他的意思就是说，我是all in特朗普了，如果特朗普没有选上的话，那我肯定完蛋了。 

程衍樑

真的是一损俱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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