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道大师的首要使命是自己成为艺术,而不是艺术家

文摘   2024-09-13 16:12   福建  

在宗教里,未来在我们的身后。在艺术中,现在即是永恒。茶道大师们认为,真正的艺术鉴赏只对那些把艺术看作一种生命力的人才是可能的。这样,他们才力求用从茶室得来的高标准的美来规范他们的日常生活。在任何场合,他们将保持精神的平静,他们的谈吐永远不会破坏周围的和谐。服装的式样和颜色,举止和步态都会表现出艺术的人格。这些都是不可轻视的事情,因为一个人只有使自己美,他才有权利接近美。


因此,茶道大师首先努力使自己成为艺术,而不是艺术家。这就是审美主义的禅。完美无处不在,只要我们愿意去认识它。利休喜欢引用这样一首古诗:

世人只道花开好,却不见雪压山峦发春草。


茶道大师对艺术的贡献是多方面的。他们彻底革新了古典建筑和室内装饰,建立了我们在前文里所描绘的新风格,十六世纪以后所建的宫殿和寺院甚至都受到了这种风格的影响。多才多艺的小堀远州留下了表现了他的天才的著名建筑物,如桂离宫、名古屋城和二条城,还有孤篷庵寺院。日本所有著名的庭园都是茶人们设计的。如果这些大师的精神没有影响到日本陶器的制造,那么我们的陶器永远不会达到这么优秀的品质,茶的仪式所要求的器皿致使我们的陶器师傅发挥了极大的创造力。远州的“七窑” 是日本陶器研究者无人不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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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只道花开好,却不见雪压山峦发春草。藤原家隆所作。藤原家隆(1158 — 1237),镰仓时代初期的公卿、歌人,《古今和歌集》的撰者之一。

远州七窑,宽永至正保年间(1624 — 1648),在小堀远州的指导下烧制的七个陶窑的总称。一般包括远江的志户烧、近江的膳所烧、山城的朝日烧、大和的赤肤烧、摄津的古曾部烧、丰前的上野烧、筑前的高取烧。
 

我们的许多纺织品都是以设计了它们的颜色和图形的茶人的名字命名的。实在难以找到一个艺术门类不印着茶人的天才的印迹。在绘画和漆器方面论述他们所作的巨大贡献几乎显得画蛇添足。最伟大的一个画派就是由茶人本阿弥光悦开创的,同时,他还是著名的漆器艺术家和陶器制造家。和他的作品相比,他的孙子光甫 ,甥孙光琳 、乾山 的优秀作品相形见绌。正如常说的,整个光琳派是一种茶道表现。在这一派的作品的粗犷线条中 ,我们似乎感到了自然本身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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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阿弥光甫(1601 — 1682),光悦的养子、光瑳的长男。多才多艺,尤精陶器制作。

尾形光琳(1658 — 1716),江户中期的画家,乾山的哥哥,京都人。初受狩野派影响,后为光悦、宗达的装饰画风所倾倒,开创华丽的画风,人称光琳派。

尾形乾山(1663 — 1743),江户中期的陶工,京都人,光琳的弟弟。釉法学光悦、仁清,后别出新意。书道学父亲宗谦,绘画学光琳,烧制的陶器深受茶人喜爱。

粗犷线条,原文“broad lines”意指“没骨画法”,即不用墨线勾勒轮廓的绘画技法。


茶人们在艺术领域的影响如此巨大,然而若与他们在人生观方面的影响相比,就算不了什么了。从上流社会的生活习惯,到所有家庭琐事的处理方法,我们无不感到茶人的存在。我们的许多配膳法就像我们的烹调术一样,都是他们的发明。他们教导我们只穿色泽朴素的衣服。他们教导我们接触花时应有的精神。


他们强调我们天性中的爱好简朴之心,并且告诉我们谦逊之美。实际上,正是由于他们的教导,茶才进入了人民的生活之中。

在被我们称作生活的这个因充满愚昧的烦恼而动荡不息的大海上,那些对正确地把握自身存在的诀窍一无所知的人,尽管他们妄图显得幸福而满足,却永远处于不幸的状态之中。我们摇晃着试图保持道德上的平衡,却在地平线上飘浮着的云层里看到了暴风雨的征兆。但是,在席卷一切奔向永恒的巨浪之中却存在着快乐和美。为什么不和这快乐和美融为一体呢?或者像列子那样乘风而去呢?


只有和美一起生活的人才能死得美丽。伟大的茶人的临终,就像他们的一生,充满了美的极致。他们寻求与宇宙天籁的永久和谐,因此,他们随时准备着进入永恒的世界。利休的“临终茶仪式”作为悲壮的极点将与世永垂。


利休和太阁秀吉之间有着长久的友谊,而且这位杰出的武将曾高度评价茶人利休。但是与暴君的友谊永远是一种危险的荣誉。当时所处的时代充满着背信弃义的行为,人们甚至不能信任自己的近亲。利休从不是一个奴性十足的谄媚者,他常常持有与他的残暴的庇护人不同的意见。利休的敌人利用利休与太阁之间不时出现的冷漠,控告他参与密谋毒杀太阁的行为。


有人密告秀吉说,茶人为他准备的一杯绿茶里放有足以致命的毒药。单是秀吉的怀疑就可以构成足够的理由立刻将茶人处死,除了服从暴君的意志,绝无申诉的余地。死囚只享有一个特权—自杀的光荣。


利休在决定自杀的这一天邀请了他的几个主要弟子举行了临终茶仪式。客人们满怀悲痛,在约定的时刻集合在门廊里。他们向庭园的甬道望去,树木在战栗,沙沙的树叶仿佛无家可归的阴魂在悄声低语,灰色的石灯笼仿佛庄严的卫士守卫着地狱之门。这时,从茶室飘来一丝奇异的熏香,它在邀请客人们进入茶室。客人顺次进入茶室,一一就座。壁龛里挂着一幅论及万物皆空的绝美的字,它出自一位古代僧人的手笔。火钵上沸着的壶水发出响声,仿佛秋蝉在悲吟逝去的夏天。不久,主人进入茶室。他一一为客人进茶,客人们默默地顺次啜饮,最后轮到主人喝茶。根据既定的规矩,由一位主宾提出参观茶器的请求。利休便把各种器具连同挂轴摆在他们面前。客人们表示了对它们的美的赞赏之后,利休将它们作为纪念品一一赠给在座的伙伴们。只留下一个茶碗。

“被不幸的人的嘴唇玷污了的茶碗不应再叫别人使用。”他这样说着,把茶碗打碎了。


仪式结束了,客人们泪流满面,作了最后的诀别,便离开了茶室。只有一个最亲密的弟子被挽留下来作临终的见证人。利休脱下自己的茶仪服装,仔细地在席上叠好,然后拿出一直深藏着的赴死时穿的洁白无瑕的长袍。他柔情地望着闪着寒光的短剑,吟咏了他的绝唱:

人生七十,
力围希咄。
吾这宝剑,
祖佛共杀。

利休含笑步入了永恒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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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七十,力围希咄。吾这宝剑,祖佛共杀。今拔此具足太刀,将我身抛掷回天。”出自《茶话指月集》,天心引用时只取了前四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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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冈仓天心
翻译 张唤民
编辑 丛二
图片 电影《寻访千利休》
《千利休:本觉坊遗文》
排版 薯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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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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