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星期,姜畲中心校的领导到学校来督查工作,特意把我叫到一旁,非常郑重的对我说,有件事情我要跟你说抱歉:7年前,你换岗到这里,六一排练了一个陶笛节目,我们当时不认识陶笛,不知道那个节目学生们都在真吹,台上也没放话筒,评委们只以为是音响放出来的,所以最后是个三等奖。他说,让你受委屈了,希望你能原谅。
我突然一下就被触动了,感慨万千。
2016年,我因为参加了洪啸音乐支教团队的云南普茶寨支教,内心起了很大的波澜,第一次感受到了偏远地区孩子们那淳朴渴望的眼睛,也了解到农村音乐教育的匮乏。于是,那年秋季,我从城区主动申请到我区的农村学校姜畲镇金陵小学进行换岗,学校6个班,200多名学生。尽管过程有些曲折,我还是在学校开展起陶笛教学,担任四个班的音乐老师。孩子们原来没有上过正规的音乐课,学得认真,练得刻苦,我也尽全力在教。我记得,乡村的空气格外清新,10月校园里的桂花开了,我在香甜的空气中教她们唱歌,教她们吹陶笛,那是一段非常美好的时光。
2017年六一儿童节,镇上要举行文艺汇演,也是比赛。我组建了一支30多人的队伍,每天中午带着他们排练,还请了湘潭市二中的行进老师,一起训练,以《风动草》、《啄木鸟波尔卡》、《龙的传人》为框架,辅以行进队形表演,每天都练得热火朝天,一个一个的过关,半个月,节目成形,整体吹得很整齐和谐。孩子们从来没上过舞台,说起去比赛,眼睛都是亮晶晶的,无论怎么辛苦,从来都没有一个人退缩。比赛当时在镇上一所中学的礼堂,很小,舞台大概40多平,有些走不开队形,彩排时我试了话筒,也不收音,我们30多支陶笛在这样一个小空间里,没有话筒声音也是够的,于是我把两个立式话筒撤了。
比赛的日子到了,他们穿上表演服,化着美美的妆,格外兴奋。比赛时,孩子们完成度很高,我像个老母亲一样,比我曾经带学生参加省艺展还激动,我为短短时间就学会一门乐器的小朋友们感到由衷的骄傲。评选结果出来:三等奖。我感到不可置信,我看了所有的节目,我们的表现确实头筹,而且是唯一的一个器乐节目,据我所知,镇上的六一是从来没有出现过器乐的。我很难过,孩子们失望极了,怯生生的问我是不是他们不够努力表现得不好?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告诉他们,在许老师眼中,你们就是最棒的!我试着去申诉,我当时除了本校的老师外一个人也不认识,电话那头说,可能你的节目太高级了评委欣赏不了。当晚,是我工作以来,第一次嚎啕大哭,为了自己的艰辛没有得到该有的认可,最不忍的是孩子们的努力被无情的否定。后来,我向我所在我风车坪学校申请,在湘潭最出名的学校的校庆大典上,我带着孩子们来了一个大大的舞台,当2000多名学生为这个节目疯狂鼓掌的时候,这30多个农村孩子才敢相信,自己的表演是真的很棒,他们自信的神采才被点亮。
这件事情过去很久很久了,久到我渐渐的也释怀了。今年我去姜畲镇上开会,去得比较早,刚好看到街上有家“书亦烧仙草”,就走了进去。结果吧台的小姑娘看到我特别激动,问我是不是姓许,在金陵学校教过书。我说是的,她说她当年就在我的陶笛团里,我带她们去表演她现在还记得,我教的《风动草》她也还会吹。她没能考上高中,现在只能学些技能谋生,所以在这里打工。她很感谢我当年教她们吹陶笛,说无聊的时候,或者很迷茫的时候,也会拿起来陶笛吹一吹,就觉得生活还是很好玩的。那一刻,我的内心也难以名状的丰盈,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近年来,我看到很多乡村美育的现状,很多农村孩子真就没有上过音乐美术课。受到郭声健老师和一些公益使者的感召,也是遵从我内心的声音,2022年,我自主申请,调到姜畲镇梅花学校任教。两年来,在雨湖区中小学音乐名师工作室和湘潭市致公党的帮助下,我们以乡村学校为基地,集合种美育优势资源,进行了“送一串音符到田埂”音乐助学,“田埂花开”美术助学活动,这些活动都是长期开展,也定期举行了成果汇报展,尽管辐射面暂时还不够大,可是总有部分孩子受益了,而且社会关注度越来越高,更重要的是,一部分领导、家长、教师和学生从内心认同了美育的重要性,也开始改变观念,并开始了行动上的支持。
所以,7年后,我听到了那句迟来的“抱歉”。因为这几年的美育浸润,当年的评委终于看懂了七年前的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