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崔金保口述,魏乃昌整理
1981年春天,在长沙市五一广场西北角九如斋商店的上方,出现了一块面积40平米、内容是南区汽车消声器厂的产品广告牌。接着,在五一路与蔡锷路交会处的市房地局(现蝴蝶大厦)宣传栏上方,又耸立了一幅电影《叶塞妮亚》的大型宣传广告。两幅广告下方都书写着“长沙东方广告装潢公司制作”字样。市民见后停足观看,纷纷议论。
广告,现已成为人们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正如法国广告评论家罗贝尔·格兰所说:“我们呼吸着的空气,是由氮气、氧气和广告组成的。”
据考证,我国的广告已有数千年的历史。商代以前,便出现了口头广告和实物广告。周朝以后出现了声响广告、旗帜广告和彩楼广告。唐杜牧诗“闪闪酒旗招醉客,深深绿树隐啼莺”,宋罗愿诗“君不见菊潭之水欣可仙,酒旗五星空在天”,都是描写酒家的旗帜广告。明朝杭州《北关夜市》图中,出现了用灯笼做的广告,这应该算是中国霓虹灯的祖师了。在朝鲜出土的长沙窑瓷壶上还发现有“卞家小口天下有名”的广告语。
民国时代和解放初期,长沙已有了许多种类的广告。只是文化大革命发生后,商业广告基本绝迹,长沙市街头巷尾,哪怕是繁华的火车站广场、五一广场,都见不到商业广告的踪迹,人们所看到的尽是些政治标语、宣传画。
1978年之后,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推进,中国经济和社会迎来了全面的转型与变革。在这一大背景下,湖南省的广告业在经历了漫长的沉寂之后,终于迎来了复苏的春天。1979年3月12日,《湖南日报》率先恢复商业广告的刊登,随后《衡阳日报》《长沙报》等媒体也纷纷跟进,为广告业的复兴注入了活力。
1980年“长沙东方广告装潢公司”正式成立,标志着我省首家专业广告公司诞生了,这两幅广告的问世,被媒体称为“三湘第一枝广告春花”。
长沙东方广告装璜公司的创始人叫崔金保,今有90岁高龄,早已退休。岁月虽在身上留下了沧桑的痕迹,但他思维敏捷,记忆清晰,言语表达流畅。当我问及他创建广告公司的一些往事时,他感慨万千:“成立广告公司真的不易啊!”接着娓娓对我讲述了起来……
1979年国庆节后,东区区委副书记郭开明,组织工业局几位负责人去上海考察街道工业的发展情况。正是这次考察,让老崔萌发了创建广告公司的想法。他很有感慨地讲:“上海是我广告梦的起源处。”
到上海考察时,文化大革命刚结束不久,但改革开放的春风已吹绿了黄浦江畔的上海滩。白天南京路、淮海路等街道,到处都是十分醒目的路牌广告、橱窗广告。华灯初上,霓虹灯商业广告更是争相辉映,让人目不暇接,上海果真是座不夜城。当时他就想:我们东区能不能办一家广告公司,通过广告把东区、长沙的产品推向全省和全国的市场?让文化名城长沙不再冷清寂寥?当即他就把这个想法向郭副书记讲了。郭书记肯定了他的想法,答应回去后认真研究。
回到长沙,郭副书记告诉老崔,东区政府同意由他牵头抓紧时间筹建广告公司。
筹建广告公司首先要挑选“搭摊子”的人。老崔想到的第一个人是赵晴春。
赵晴春在淮海战役中被国民党军队炸丢了一只胳膊,转业到长沙某学校任教。1957年反右时划为“右派”,被开除了公职。所幸他是杭州美院毕业的,画功高超,便在黄兴路大众电影院旁边开了一间画室,专门画难度极高的领袖像。老崔每次路过这里,都会情不自禁停步观看他作画,内心很是崇拜,渐渐俩人成为了朋友。
当老崔专程去画室提及办广告公司一事时,赵晴春当即表示完全支持,愿意加盟,还答应在公司没有取得经济效益前不要任何报酬。
老崔“搭摊子”第二位人叫左胜利,原是解放路第六居委会“东升有机玻璃厂”的厂长,业务上很有开拓精神,曾把一家只有30来人、专门生产有机玻璃扣子的街道小厂,发展能为医院生产手术设备的定点工厂,生产纳入了国家计划,工厂成为先进企业。后因厂里发生了一起火灾事故,他被莫明其妙免了职,心中很是不平,老崔便介绍他去了南区(现天心区)一家街道工厂当了一名会计。当老崔跟他讲准备办广告公司时,左胜利毫不犹豫一口答应。
老崔请来筹备广告公司的两个人都受过处分,当然遭到一些人非议,讲他没有党性原则。他力排非议,对区政府领导立下军令状:广告公司出了事由自己负全责!
办广告公司得有场地。起初他准备在东区政府旁边的白果商场租房,但发现这里只适合办公、洽谈业务,无法制作广告。得知东区向东无线电厂已搬迁到校正街,位于马王街小瀛洲的旧厂房还空着时,便决定广告公司就设在小瀛洲。
他在区政府大院里找来几张丢弃的旧办公桌椅和文件柜,借来一辆三轮车,几个人一齐动手,把办广告公司的全部家当搬到了马王街小瀛洲。赵晴春也按照老崔的意见,赶制了经理室、财务室、办公室、业务拓展部、策划制作部五块标牌。接着广告公司又在东区回城知青中招了十几名普工,至此广告公司的工作人员和场地基本就绪。
场地解决后,资金又成了最大的难题。工作人员的工资可暂时不发,但制作广告必需的油漆、画笔、画布、铁皮、木架等材料不能没有。开始老崔想得到区政府的支持,就跟郭开明副书记汇报了这件事。郭书记沉思一阵后答道:“区里新办的企业多,这个先例不能开,你先试试。”这表明开办广告公司的资金区政府不出,需全部自筹。他便骑着一辆旧自行车花了一周时间,到了五家自认为财力雄厚的街道企业去借钱。但都碰了软钉子,结果一分钱都未借到。
最后,他想到自己曾蹲过点的韭菜园永红油漆厂。这家街道工厂因为只生产油漆,产品单一,频临倒闭。蹲点时老崔请了化工设计院的专家,帮助厂里开发了建筑涂料,爆了冷门,受到建筑业欢迎,油漆厂由此焕发了新生。厂长姓曾,当老崔向她开口借钱时,只问要借多少?老崔讲借五千。那个时候万元户是衡量富不富的标准,借五千元不算小数目了。曾厂长是个知恩图报的女强人,二话不说,一口答应,还不要他写借条。老崔当然写了借条,并承诺即便广告公司还不上,他个人也一定归还这笔钱。
未曾料到去工商局办理营业执照时又遇到了麻烦。工商局告诉他成立公司要先去计委审批。
市计委张主任曾是老崔从部队转业到轻工局工作时的领导,算是熟人。当得知老崔要成立广告公司时,张主任感到很吃惊:“据我所知,区里只能办工厂,不能办公司,公司只有国家才能办。”
老崔向便向张主任汇报了去上海的考察情况:“在上海静安区,我看到街上有块牌子写着‘上海静安街道工业公司’,上海街道都可以办工业公司,长沙东区为什么不能办公司?”
听他这么一讲,张主任有所触动:“你办的广告公司取什么名字?”老崔答道:“长沙广告公司。”张主任坚决不同意:“那怎么行?这个广告公司是你们东区办的,只能取长沙东区广告公司,不能取长沙广告公司。” 老崔争辩道:“那不行!广告公司的服务对象不只是东区,它要为全市、全省和全国服务,加了东区两个字,就把业务范围限死了,这等于事先给公司脖子上套了一根绳索。”“那没办法,上面是这样规定的。”张主任一锤定音。
申办广告公司一事难道就这样无果而终?老崔很不甘心。回去的路上他想到了一则新闻报导:中美建交时,中国提出“只有一个中国”的原则,中美建交后,美国必须要与台湾断交。美国认为断交以后台湾还是依旧存在,今后涉及台湾怎么提?中美双方争论了很久。这个难题是周恩来总理和美国国务卿基辛格在北京飞往杭州的飞机上达成共识的:涉及台湾今后就提“海峡两岸的中国人”,其实就是一个中国,只是变通了提法而已。既然直接取“长沙广告公司”不行,我也搞变通的办法。
他马上掉转自行车又去了计委,对张主任讲:“张主任,我有一个想法,像长沙曙光电机厂、长沙大众无线电厂那样,广告公司的名称只须改一个字就行了。”张主任问道:“改哪个字?”老崔答道:“把东区的‘区’字改成‘方’字,变为长沙东方广告公司。”
张主任思索后终于同意了。老崔趁机又提出把“装潢”两个字加进去,让公司的业务跨两个行业。张主任笑道:“你真是得寸进尺!好,同意你以‘长沙东方广告装潢公司’名称去工商局注册!批件你过两天来拿。”
1980年初春,我省首家广告专业公司终于挂牌营业了,它是我省广告业迎着改革开放春风绽放的第一支花!
东方广告装潢公司部分员工合影(前排右二为崔老、左二为左胜利)
广告公司成立后,老崔带了几位美工去外省考察学习。第一站到了杭州市广告公司,公司张总提供了一个重要信息:“全国大中城市广告公司最近会在广州召开第一次年会,你要争取去参加。”老崔一听好不高兴,忙问:“怎么才能去参加这次年会呢?”
张总告诉他:“你先去上海拜访广告行业的老大——上海广告装潢公司黄总,广告年会是由他召集的,只要黄总同意就可以参加。”
老崔一行人立马去了上海,费了不少周折找到了黄总。也不知道是老崔的真心话打动了他,还是老崔的诚恳态度感动了他,黄总爽快答应,当即给他发了一份广告年会邀请函。
1980年秋天,老崔与左胜利去广州参加了第一次广告年会。这次年会他们有三大收获:
第一是与《湖南日报》广告科科长曾强成达成了共识。广告公司与广告科有业务往来,双方本来已协商好,凡广告公司为客户代办的报纸广告,广告公司有15%的提成。合作一段时间后,曾强觉得报社吃了亏,想抛开广告公司,自己直接为客户设计广告。但广告公司有自己的客户和业务渠道,他们无法取代,很难接到广告业务,双方存有矛盾。年会中双方坦诚交换意见,终于化解了矛盾,成为了长期合作伙伴,确定《湖南日报》刊登的广告全部由东方广告装潢公司设计,提成比例不变。
第二个收获是经上海广告公司黄总的引见,老崔认识了广州市广告公司的邝总。黄总告诉老崔:“趁这次开会,你们公司要加入全国广告协会,这对公司今后发展有好处。另外,广州毗邻香港,广告公司成立比我们上海还早,经验丰富,湖南毗邻广东,今后要多向邝总学习,双方要加强联系、密切合作。”在黄总的促进下,长沙东方广告装潢公司与广州市广告公司达成了“广告资源共享、互相提供发布平台、长期合作”的意向,这对刚成立的东方广告装潢公司今后走向全国迈开了重要的一步。
第三个收获是提交了加入全国广告协会的申请书。一旦加入,长沙东方广告装潢公司今后可以名正言顺参加协会举办的各种活动,及时了解广告行业的动态,加强与全国各广告公司联系与合作,长沙的广告业务将会实现面向全国的宏图。
不久,公司就接到了中国广告协会发来的文件,接纳长沙东方广告装潢公司正式成为中国广告协会会员,这是湖南省最早加入中国广告协会的广告公司,也是当时湖南省唯一的会员单位。
接踵又传来喜讯:市政府决定长沙东方广告装潢公司由市经委接管,改名为“长沙广告公司”,公司性质也由区办集体企业变为全民企业。
1981年11月,湖南省工商管理局广告管理处周定安科长与老崔代表湖南省广告业去广西桂林参加了由国家工商总局召开的“广告工作座谈会”,讨论和修改《广告管理暂行条例实施细则》(草案)。在这次会上,崔金保当选为中国广告协会理事,还被《中国广告》杂志聘为首届编委。
中国广告联合总公司第一次代表大会合影第二排右边第五人为崔老
这是崔金保(左三)在北京参加中国广告协会会议时的留影
1982年,长沙广告公司接到中国广告联合总公司和省工商局通知,全程负责接待日本两家著名广告企业向阳社、旭通社来长沙进行广告考察的外事活动。
在大托机场迎接日本向阳社韩庆愈(左二)来长沙考察广告市场
向阳社是日本颇有影响的广告公司,家喻户晓的日本《铁臂阿童木》动画片就是向阳社介绍到中国来的,动画片中就加入了不少广告元素。80年代初,向阳社成为了日本广告在中国的代言人,中央电视台播放的第一个日本广告、上海竖立的最大的第一个日本广告和外滩出现的第一个日本橱窗广告都是向阳社推动实现的,对上海的广告业有很大促进。总经理韩庆愈1926年出生在辽宁省盖平县(今盖州市),1943年赴日留学,毕业后以留日华侨身份开始从事中日友好工作。
长沙广告公司对这次接待非常重视,认为这是向国外广告同行进行交流学习的一次机会。从大托铺机场接机,到每天的考察活动的安排都井井有条。日本同行去了火车站、五一广场考察路牌广告,参观了马王堆古墓出土文物,游览了市容,对长沙的广告市场连连称赞,对长沙深厚的文化底蕴非常敬佩。《长沙报》、《湖南日报》报道了这次外事活动。
陪同日本客人在长沙火车站考察路牌广告
考察团回日本后,总经理韩庆愈还专门给长沙广告公司写来感谢信。
1984年12月28-30日,在长沙麓山饭店召开了湖南省广告协会第一届会员代表大会,全省各地224名代表参加。中共湖南省委书记焦林义、省顾委筹备组成员尚子锦、省政府副省长俞海潮等参加会议并讲话。中共湖南省委副书记、省长刘正为省广告协会的成立撰写了题为《加强广告宣传,促进经济发展》的文章。大会通过了《湖南省广告协会章程》,选举产生了理事会。
早在1983年,中国对外经济贸易广告协会会长徐信先生和英国《南方》杂志发行人胡马云、高哈联合发起,并于1985年11月28日签订了第三世界广告大会在中国举办的协议,国务院副总理李鹏出席了签字仪式。
1987年6月16日至20日,第三世界广告大会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举行。这是中国首次举办国际性广告大会,政府高度重视,国务院总理赵紫阳为大会题了词,代总理万里出席开幕式、发表了重要讲话,国家主席李先念接见了全体代表并合影。
大会主题为“发挥广告在促进经济发展中的作用”,共有来自5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1500名中外代表参加,其中865名代表是来自世界各地的广告公司、媒介、大型企业和研究机构的专家,会上有131名代表作了发言。大会期间,中国广告协会、中国对外贸易广告协会和欧洲广告三方联合签署了合作备忘录。中欧双方同意定期交流专业信息和促进欧洲各国在中国的投资,分享双方广告资源。
时任中国广告协会理事、湖南省广告协会副会长崔金保,受邀参加了这次盛会,他是唯一在这次国际广告大会上露脸的湖南广告人。
时任国家主席李先念接见参加第三世界广告大会全体代表
长沙东方广告装潢公司崔金保(着色者)是参加这次大会唯一的湖南广告人
参加第三世界广告大会上老崔结识了美藉华人、广告人靳羽西女士
在大会上老崔与国外广告同行进行交流
随着市场经济的飞速发展,同类型产品出现了激烈竞争。
长沙广告公司积极主动为客户排忧解难。湖南日用化工厂生产的“药物牙膏”上市不久,广西某厂生产的“两面针”牙膏打进了湖南市场,这使“药物牙膏”销路大受影响。长沙广告公司主动与湖南日用化工厂商量对策,决定在湖南和广西两地应用各种广告媒体,大肆介绍湖南“药物牙膏”的优点。广告效应不仅使“药物牙膏”占稳了本省市场,还打进了广西市场,当年在广西销售量近四百万支。尝到甜头的湖南日用化工厂,成为了长沙广告公司的老客户,以后所有新产品对外发布的广告,都交由长沙广告公司广告策划。
长沙广告公司善于发现商机。一次从广州返回长沙时,老崔在火车站候车随手买了一份火车时刻表浏览。他发现火车时刻表只有一面印有火车时刻,另一面却完全是空白。他机灵一想:铁路局每年都要印制十多万份的火车时刻表卖给旅客,旅客又来自全国各地,如果广告公司能与铁路局合作,在时刻表空白面印制企业产品广告,岂不是是一种理想广告载体?
一回到长沙,他马上带着业务员去了铁路局,向客运段负责人谈了自己的想法:“我们广告公司负责印制火车时刻表,铁路部门不用出一分钱,你们照样可以卖给旅客赚钱,这是一笔无本生意。广告公司只要在火车时刻表反面加印企业产品广告。”铁路局觉得这个办法可行,愿意合作。
之后,长沙广告公司派出全部业务人员去工厂企业拉广告,宣讲火车时刻表量大面广、涉及千家万户,发布产品广告是一种投入少、见效快、宣传促销自家产品最有效途径。就这样,长沙广告公司利用企业的广告费,在火车时刻表反面印制了企业的产品介绍,实现了铁路局、产品企业和广告公司三方受益。
接着长沙广告公司又在长沙—北京、长沙—上海的列车上,为20余家企业投放了车厢广告,开创了国内车厢广告的先河,受到了中国广告协会的赞同和推广。
车站广场是发布广告的黄金码头,上海、广州火车站都装置了许多广告,但长沙火车站却无一幅广告。长沙广告公司又盯上了这里。经过协商,火车站同意在火车站广场安置两块大型广告牌。
白天广告牌非常吸引南来北往的旅客,但到了晚上基本没有效果。于是长沙广告公司又加装了灯光,这是长沙市首次出现的灯箱广告。每当夜幕降临,灯箱广告分外醒目,视觉效果非常好,企业都争相在这里发布产品广告。长沙广告公司便把街头灯箱广告作为重点发展业务,很快在机场、城市主要干道设置了170多个灯箱广告。
从袁家岭省委出发,有条宽敞的“韶山路”,在通向东塘的这一段路上,中间是绿化带。文化大革命时期,每隔50米就用钢筋水泥在绿化带修建了一块毛主席语录牌。文化大革命结束后,语录牌再无人管理,油漆脱落,有的还破烂了,有碍市容。有关部门曾设想拆掉,但苦于没有经费。
长沙广告公司得知信息后,认为可以利用语录牌改造成路牌广告。便与市绿化指挥部商量,提出解决难题的办法:“全部拆除语录牌费时、费财,也浪费了资源。我们广告公司有一个办法,你们不用出一分钱,全部由广告公司重新修整好,保证漂亮。修整好后没必要再写语录,写漏写错一个字上纲上线麻烦就大了。我们的意见是全部改成路牌广告,上面发布企业的产品广告,这有利于长沙的经济发展。”
市绿化指挥部认为这个办法好,全权委托长沙广告公司修整语录牌。广告公司派出全部美工,把韶山路中间绿化带上所有语录牌修整一新,一面是广告公司自我介绍,一面是客户的产品广告,往来车辆、行人看得一清二楚。就这样,长沙广告公司没有出场地费,只用了最低成本却从中赚到了不少商业广告费,更是趁此扩大了长沙广告公司的社会知名度,一举数得!
这些广告营销手段,让长沙广告公司赢得了竞争的主动权,与全国十多个省市1300多家企业建立了业务往来,公司也得到了发展,最多时有员工78人,净资产达60余万元,各种广告器材设备也近百万元。这些数字也许并不惊人,但那是80年代初,他们是靠借5000元起的家,取得这样的业绩实属不易!
有一年长沙广告公司接到一笔10万份的年历广告业务,客户要求年前印好以便送出。就在关键时刻,印刷厂的装订机坏了,年历广告不能按时交货。广告业务部主任左胜利当机立断,带领全公司员工和家属加班加点,用人工进行装订,突击20多天终于把10万份年历广告按时交付给了客户,赢得了客户的信用和口碑。事后,广告公司只按每装订一份付一分钱的劳务报酬发给大家。这就是长沙广告公司团结一心、艰苦创业的一次写照。
公司机构也是按照精简、高效、一专多能、能上能下的原则设置,全公司仅设业务、生产两个部门,负责人不脱产。1984年,长沙市委在麓山饭店召开“全市党员干部研究部置经济体制改革工作会议”上,特地安排长沙广告公司在会议上介绍公司改革经验和成效。
长沙广告公司在努力拓展广告业务的同时,还组建了一家子公司——长沙市装饰工程有限公司,对外承接装潢业务。承接的第一个装饰工程是“潇湘酒家”。“潇湘酒家”有着悠久的历史和人文底蕴,经历多次变迁和重组。这次装修的酒家位于五一西路,原是省委第一招待所的临街房屋(现建成了中天广场)。工程由左胜利全权负责,他严把装修质量,酒家大门安装了电动门,这在当时很是前卫,省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见后很是满意。正因为装修前卫,加上厨师烹调技艺高超,“潇湘酒家”一时成为长沙市许多单位接待客人、市民举办婚宴首选之店。
时任长沙市委书记邹乃山(中间)、市长齐振英(左)接见崔金保时的合影
长沙广告公司不断进行新业务探索。他们在小吴门西南角成立了一家名为“好望角”工艺美术服务部,安置了13名待业青年,专门经营字画和工艺品,在西安市广告公司的支持下,还经营文物古董的仿制品。这里紧挨湘江宾馆,有不少外国友人光顾这里,广告公司又特意招聘了三个英语专业毕业的大学生负责接待。
公司还增设了石膏制品工场,生产了世界著名雕塑《泉》:一位全裸少女左肩上有一水壶正缓缓流出泉水。当《泉》在“好望角”工艺美术服务部上柜时,一时引起了轰动,更遭到了一些人的非议,说这是兜售西方资本主义淫秽的东西、广告公司不务正业,要求取缔。但改革开放的春风势不可档,很快将工艺美术界的这些“禁区”冲破,“好望角”工艺美术服务部在风浪中挺住了。
油画《泉》,石膏像就是依照这幅画制作的。
拓展另一项业务是进军霓虹灯广告。湖南早在1947年就成立了“丽华霓虹灯厂”,长沙市八角亭就有了不少霓虹灯广告。但这家工厂1964年并入了长沙灯泡厂,从此长沙本地再没有一家工厂能制作霓虹灯,商家安装霓虹灯得从外省订制再运回来安装。文化大革命发生后,霓虹灯被扣上“西方文化”帽子,从那以后长沙街头再没有出现过霓虹灯广告了。
长沙广告公司再次抓住时机,快步涉入到这一广告领域。画师赵晴春积极向公司推荐了一名制作霓虹灯的老师傅,公司也派出孙力军、鄢青两名员工去广州,经广州广告公司邝总介绍,到华南工学院(现为华南理工大学)电子真空系专门学习霓虹灯制作技术。公司还投入资金专门建立了霓虹灯车间。
1983年底,在五一广场的一幢建筑物上方出现了“坚尔齿牙膏”霓虹灯广告。每到夜色降临,耀眼的霓虹灯广告照亮了五一广场,来往市民纷纷驻足观看。第一幅霓虹灯广告产生的市场效应相当好,客户非常满意,也引发了连锁效应。此后,五一路、中山路逐渐发展成为霓虹灯广告的集中街道,每到华灯初上,霓虹灯广告闪烁,让城市充满了生机和市场活力。
长沙广告公司没有停步,又耗资六万元,购买了全套电视摄制设备,成立了摄像广告部,派员工去电视台学习电视广告的拍摄和制作技术,先后为客户制作了十几部电视广告片在电视剧中插播。这种面貌一新的动态电视广告,让长沙广告公司再次走在全国广告行业的前列。
广告业务能够不断拓展并取得成效,得益于长沙广告公司对广告人才的重视和培养。早在东方广告装潢公司刚成立,他们便在五一广场张贴招聘美工广告。由企业公开在社会招聘,这在长沙市还是首次,社会反响很大,还引起了劳动行政部门的误解。
长沙广告公司在青少年宫活动大厅一连进行了三天公开考试,在近200名考生中招收了16名美工。其中一名叫江青满的考生,现场考试评分第一,录取后平时上班总戴着一副茶色眼镜,大家不以为然,直到广告公司把江青满等三名姣姣者送到省轻工学校培训体检时,才得知他有一只眼近乎失明,学校要他退学。长沙广告公司果断答复学校:“人是广告公司送来的,学费是广告公司出的,毕业后的工作由广告公司安排,江青满同学绝不能退学!”
江青满毕业后被任命为广告策划部主任,许多大型、位置重要的广告都由他策划和完成,客户好评如潮,为公司立下了汗马功劳。公司所有美工都轮流外出学习过,每年还给他们放“写生假”,发“写生津贴”。
长沙广告公司在长沙市区设置的大型路牌广告有110块,灯箱广告170个,怎样才能充分利用这些广告资源,做到既不重复招商又不空置浪费资源?崔老告诉我,他颇费了一番心思。
当时没有智能手机,虽有“大哥大”,但价格昂贵,公司不可能给业务员配置,每人虽配了BP机,使用却很不方便,广告业务又有时不待我、转瞬即逝的特点,他便把这些路牌广告、灯箱广告进行了编号,打印后发给业务员,要他们熟记在心,对外保密。然后把空置的广告编号在湖南电视台固定时间,用飞字广告形式滚动播出。外人看不懂这些字码的意思,但长沙广告公司业务员无论身在何地,一看便知,真有点像影视剧中地下工作者的工作方法,效果很好,大大提高了路牌广告、灯箱广告的利用率,避免了重复招商造成的尴尬。
更让人惊奇的是为了提高业务员的工作效率,长沙广告公司下血本一次性购置了10台摩托车。每天早上业务员开完碰头会后,带着任务,骑上摩托车,从广告公司门口“嘟、嘟、嘟”冒着带有汽油味的白烟驶向长沙四面八方,成为小瀛洲每天的一道风景。路人赞不绝口,夸广告公司有气派。
1985年4月,轻工部在长沙市举办了全国第一届轻工产品订货会,参会企业众多,规模空前,这正是广告业大展身手的机会。长沙广告公司不失时机,采取了三条举措:
一是创办一份《广告报》,上面刊登企业产品广告,每天免费发送给参会代表。为了吸引读者,还特意转载了《人民日报》的一个连载,内容是台湾一个空军飞行员架机起义飞到大陆的故事,很吸引人;
二是马路两边悬挂路牌广告,从会议地点省展览馆一直到代表下榻的湖南宾馆;编制广告名录小册子,全面介绍湖南轻工企业产品。
后两条举措进行得很顺利,但《广告报》的发行却遇到了阻挠,几乎让长沙广告公司面临失信、关门的绝境,崔老本人也被迫产生了一个极端想法。
与长沙广告公司一样,对这次轻工产品订货会,省会不少新闻媒体广告部门也做好了准备,都想从中分得一块蛋糕。有家报社的印刷厂还全面检修了印刷设备,员工也做好了加班加点的准备,可直至会议开幕,报社广告部并没有接到什么广告业务。他们感到非常奇怪,当得知是因为长沙广告公司办的《广告报》几乎垄断了广告业务的真像后,便火速向上级领导进行了汇报。上级领导立即派人到承接《广告报》的印刷厂,责令立即停机,否则后果自负。
《广告报》上的每条广告,客户都付了钱,如果《广告报》停止印刷和发行,客户会控告长沙广告公司违约,不仅要赔偿客户的经济损失,还会失去广告公司的信誉,断送今后的广告市场,那样广告公司将面临倒闭!
崔老讲到这里,眼中流露出许多伤感:“我当时作了最坏的打算,如果真封杀《广告报》,我准备在湘江大桥上跳下去,用自己的死引起社会关注,形成强大的社会舆论,让大家评判广告公司印刷内部发行的《广告报》究竟犯了什么法?”
他跟印刷厂厂长讲:“我们签有合同,公司也预付了印刷款,如果你停机不印《广告报》,你必须承担全部责任!”厂长诉苦道:“不是我不做这单生意,是上级领导不许我们印……”崔老果断告诉厂长:“你安排工人每天晚上12点开印,我们另付加班费,出了事由我负全责,与你、与印刷厂没任何关系!”
厂长听讲不要自己负责,便马上通知工人晚上加班加点印。订货会期间的每天深夜,广告公司都会派出部分员工守在印刷厂,印出一批运走一批,不让报纸在印刷车间停留。另一部分员工则连夜把报纸送到代表的下榻宾馆,分别从门缝里把《广告报》塞进去。
就这样,智勇双全,在轻工产品订货会期间,参会代表每天都收到了一份散发油墨味的《广告报》。长沙广告公司当然也从中赚得盆满钵满。
1984年夏,长沙广告公司在长沙烈士公园成功举办了一场“国外现代玩具展”。展览会上,电动铁甲人、电子猴、电脑琴、遥控人驾驶的吉普车、高速公路上奔驰的车辆、在铁轨上隆隆开动的火车等多种模型玩具,还有造型新颖、形象逼真、千姿百态的布娃娃等玩具,一时成为街头巷尾人们议论的话题。
举办这次展览会开始是由长沙广告公司提出的。崔老经常到沿海开放城市出差和考察,看到这些城市市场上有很多国外生产的电控、声控、光控玩具,深受儿童欢迎,而长沙市场上很少见到。他就想办一场国外现代玩具展览,利用这次机会引进生产厂家,让长沙市轻工企业能开辟新的市场。
他向市经委和市外经委领导提出了这一想法后,当即得到肯定,商定由市对外经济领导小组办公室和长沙广告公司两家合办,并决定由长沙市电子局或长沙市二轻局来筹办。这两个单位算了细账后,都提出要市里拔10万美金作为购置展品的经费。
当时市里的外汇额度很紧张,10万美金是个大数目,市里准备放弃。长沙广告公司便向市领导承诺:展览会由广告公司独家承办,不要市里投入一分钱外汇,唯一的要求是请市里组织召开一次全市企业负责人大会,允许广告公司在会上讲一讲办展览会的事。
全市企业负责人大会在湖南宾馆二楼大会议室召开。会上老崔简单介绍了长沙广告公司后,直奔举办展览会主题。他首先分析了目前长沙玩具市场的现状,然后介绍了沿海开放城市发展现代玩具的情况,着重讲了引进国外现代玩具生产销售,可以带动长沙市电子、机械、轻工等相关产业链发展的好处。他特别强调了举办这次展览会,目的就是让各位厂长、经理开眼界、抓时机、引项目、谈合作,在长沙、湖南乃至全国共同开辟儿童玩具的新时代。希望各位领导不要放弃这次宣传自己的好时机,在展览会期间利用广告媒体宣传企业、宣传产品,广告公司将以最优惠价格给大家制作发布广告!
会场的氛围相当热烈,都认同老崔的看法,还提请市政府把这次展览会安排在“湖南省首次对外招商引资会”期间举办,那样产生的广告效益会更好。市政府同意了这个建议。
办展览必须要有展品,买展品需要真金白银,广告公司哪来10万美金?老崔之所以坚持举办这个展览,并承诺不要市里一分外汇,他心里虽有些忐忑,但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东方广告装潢公司成立后曾和一个叫马年的香港商人合作,成立了长沙市第一家中外合资企业“联达广告器材有限公司”,双方在长沙市也成功合作过项目,双方建立了一定信誉。当老崔向马先生提出合作举办国外玩具展览会时,马先生认为这个展览会肯定能赚钱,答应垫资在香港购买展览玩具。广告公司承诺展览会闭幕后,支付所有购买玩具的费用,另外还在广告收入中给对方一定分成。这又是一次双赢的合作。
国外现代玩具展览会在媒体上刊登的广告
现代玩具展览会从10月9日至31日,举办了22天,赞助单位63家,展出了由马先生购买的日本、韩国、美国以及中国香港、中国台湾生产的电控、遥控、光控、声控、机械玩具共1700余件,分为七个展厅,现场由广告公司聘请的专业人员进行操控表演,展品动静结合,有的会飞、有的会游,有的会跑,有的会跳,有的会笑、会叫……参观者耳目一新,无不拍手叫好,小朋友看后更是不愿走。有一对盲人夫妇还带着孩子来参观,这让老崔感动不已。
长沙广告公司利用广告“借鸡生蛋”,成功举办了这场现代玩具展览会,不仅没花费钱,还收获了可观的经济效益。香港商人马年收回了投资成本,分到了利润,非常满意。烈士公园因为举办这次展览,也大大增加了人流,门票收入翻了好几番。市政府为表彰这次展览会的成功举办,奖励了长沙广告公司五万元。展览会闭幕后,广告公司把所有玩具展品全部折价卖给了位于八角亭的长沙儿童用品商店。
时任长沙市副市长刘湘皋(中间者)高度赞扬玩具展销会的举办
省市县领导参观玩具展销
展览会开幕期间正值“湖南省第一届对外招商引资会”召开。长沙广告公司特意在晚上开辟专场,让参会的省市领导和各地州市代表观看展览,当场就有代表要求长沙广告公司牵线搭桥与外商合作。
展览会后,省轻工业局与长沙广告公司签订了广告业务联营协议。协议指定全省轻工直属企业的全部广告创意和策划、产品包装装潢造型设计及广告宣传代理交由长沙广告公司具体经办。广告公司可派员参加省轻工业局召开的有关生产业务会议。广告公司所需的原材料纳入省轻工计划,所需美工、设计人员可纳入省轻工业学校美术班毕业分配计划。长沙广告公司步入了兴旺发展时期,成为全省广告行业的排头兵。
1984年东区政府多次向市政府提出收回广告公司的要求,几经协商,1985年市政府同意把广告公司的人、财、物交还东区政府,但名称要恢复为“长沙东方广告装潢公司”。广告公司创始人老崔被调到了市外经委,任命为“长沙市国际开发总公司”副总经理,但仍担任湖南省广告协会副会长一职,依旧参与广告协会的许多活动。1987年参加“第三世界广告大会”后,才渐渐淡出了广告业。
被东区政府接收后,广告公司人心浮动,许多公司元老和业务骨干相继离开,有的独树旗帜,有的加盟到别的广告公司,加上广告媒体多元化,市场竞争日趋激烈,不久这枝全省首家专业广告公司春花凋谢了。
但它把广告的春风从黄浦江畔带到了湘江两岸,让市场经济大潮在长沙掀起了波涛。如今,户外广告、机场车站广告、电梯框架广告、地铁灯箱广告、高速站牌广告、公交站亭广告、网络新媒体广告比比皆是,广告公司和广告经营单位遍布城乡,三湘大地广告之花已万紫千红满园春!
2016年夏,湖南商学院(现为湖南工商大学)“湖南广告博物馆(筹)”湖南广告人物口述史研究小组,在何鸪志老师的带领下,一行五人找到了崔老住处,对他进行了10次访谈,时间持续近一个月。访谈结束,还对崔老的手模进行了采集。
2017年春节前夕,新产生的第六届湖南广告协会,在坡子街火宫殿举办了“致敬广告前辈新年团拜会”,崔金保、左胜利、邓达朝、张大旗、赵聚才、江异几位长沙市广告的老前辈应邀出席。
团拜会上,协会会长曾小明代表广告界同仁向这些老广告人表示致意,他特别提到了崔金保老人,称他是“湖南改革开放后第一位广告人”“广告界前辈”“湖南广告闯将”,这令在座的崔老十分感动。他眼含泪光,当场把收藏的广告方面的照片、书信、书刋等宝贵历史资料捐赠给了“湖南广告博物馆”筹建组负责人。曾小明会长向他颁发了捐赠证书。
大年初一清晨,崔老打开手机,收到了广告协会发来的一张精美贺卡,上面写着:“向广告老前辈、闯将崔金保致敬!”这不禁让他的思绪万千……
2017年春节前夕湖南广告协会举办“致敬广告前辈”新年团拜会合影(后排左四为长沙广告公司创始人崔老)
省广告协会2017年春节向崔老发来了一张精致的贺年
东方广告装潢公司自1980年成立到1985年退出历史舞台,虽只有短短五年时间,却承载了长沙人的许多难忘记忆。在广告日益走向成熟的今天,长沙东方广告装潢公司的发展历程、坎坷岁月和取得的成就,无论是作为广告专业公司的破冰者,或是广告创新的引领者,或是市场经济的弄潮人,东方广告装公司都值得我们铭记。
参考资料
1.《湖南广告发展史》,付爱春著;
2.《踏浪——在人生的波涛中穿行》,崔金保回忆录;
3.《改革四十年》,长沙市芙蓉区党史联络组、区史档案局、老干部局合编;
4.《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长沙报》,1982年1月16日;
5.《长沙广告装潢公司越办越兴旺》,《长沙报》,1984年6月7日;
6.《崔金保和长沙广告公司》,《湖南日报》,1984年7月9日;
7.《欢乐的玩具世界——首届国外现代玩具展览巡礼》,《长沙报》,1984年10月19日;
8.《从红杏一枝到春色满园》,《三湘都市报》,1998年10月30日;
9.《崔金保采访札记》,邓永著;
10.《湖南广告博物馆·广告人物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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