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明:人要生存,离不开衣食住行。作为群居动物,住对人类的意义更加重要。人类从住山洞岩厦,到住高楼别墅,经历了几十万年的历史。
从山洞到房屋
人类从诞生之日起,就有了住的需要。人类最早的住所是山洞。如今去北京周口店,还可以找到距今50万年前“北京人”所住的山洞。那山洞很大,可容纳近百人。洞中燃着篝火,围着火可以睡觉,火上可以烧烤食物。洞内可以避风雨,可以躲猛兽。同一氏族住在一起,可以互相关照,生殖繁衍。正因为山洞能满足人们休憩、安全、慰藉等多种需要,人类在山洞里一住就是几十万年。“北京人”所住之洞后来坍塌了,其洞之上有一山顶洞。山顶洞人距今约18000年,其所住之洞就有了“上室”、“下室”之分。下室在洞的深处,是他们的墓地。
如果把“住”定义为人造的建筑物,其历史仅有几千年而已。《易·系辞传》:“上古穴居而野处。后世圣人易之以宫室,上栋下宇,以待风雨。”《韩非子·五蠹》:“上占之世,人民少而禽兽众,人民不胜禽兽虫蛇。有圣人作,构木为巢,以辟(避)群害。”事实上,创造房屋的并非“圣人”。去西安,不能不去半坡。“半坡人”距今约六七千年,他们给我们留下了最早的房屋标本。那住房为圆形,—半埋于地下,—半用木桩撑成圆锥形,盖着茅草。屋不大,只有几个平方米。中间是火坑,有烟道通外面。坑壁用火燎烤过,地上铺草,大约只能蜷曲身子半坐半卧睡觉。虽然简陋,与山洞比却是一个飞跃。那半地穴式房屋实际上已经具有现代房屋的绝大多数构件:门、基、柱、梁、墙、屋顶等。
在南方,地势低湿,雨多量大,“半坡人”的半地穴式房屋显然不适用。古人们从鸟巢得到启示,在树木之间构筑房屋,称为“干栏”。与“半坡人”同时代的浙江“河姆渡人”就已经能够建造干栏式房屋了。“干栏”就是以树为柱,在树干之间搭建悬空式的楼,其形状与现而今西双版纳傣族人的竹楼相仿佛。相传这种房屋是有巢氏发明的。事实上,曾遍布重庆城的吊脚楼就是这种房屋的变形。《新唐书·南蛮传》:“南平僚东踞智州,户四千余,多瘴疠,山有毒草、沙虱、蝮蛇、人楼居,梯而上,名日干栏。”南平即今南川、綦江—带。随着人类的发展,到那时,那干栏之柱已是立的木桩了,好歹脱离了天生的树木,“巢”也就成为屋了。
从山洞到房屋,人类“住”的发展,竟花了几十万年!
住的功能分解
“住”的功能包括了睡眠、饮食、学习、娱乐、祭祀、待客、工作等等。人类最早的住所,不可能将这些功能分开。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建筑技术的进步,“住”的功能才逐步分解,用不同的建筑或建筑内不同的部位来承担不同的功能。
房屋建筑古代称宫室。宫室二字都从宝盖头。《说文》:“宝盖头,交覆深屋也。象形。”甲骨文中,形似“介”字,—看便知像房顶。宫则写作两个口字重叠。罗振玉说:“宫从吕,像有数室之状;从此室达于彼室。”
最早的房屋只有—间,“住”的功能难以分解。房屋有了数间(数室),才可以划分功能。大约正是因为宫是指房多而显其大,秦代以后,宫便专指帝王的居所。秦始皇修阿房宫,汉高祖建未央宫,延续至今便有了宫殿、皇宫等词汇。
室的本义是内室,是睡觉的地方,是不能随便示之于人的房间。《说文·徐锴注》,“室,堂之内,人所安止也。”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中国是—个重礼教的古国,特别看重祭祀供奉之类事情,于是就有了堂。堂是正室前室,是住所中最亮堂最宽敞最讲究的房间。不管是北方的四合院,还是重庆农村的院子,都要设—堂屋。堂屋正中,或供奉祖先牌位,或供奉神灵佛祖。即使在文革中,旧时的东西不能供奉了,也要在那上面贴—张毛主席像。堂的发展,便有了殿堂、公堂、礼堂、会堂之类,均有一种神圣严肃的意味。现代城市住宅—般都没有堂,但有厅,实际上厅就是堂的变种,只是仅有堂的聚会功能,而无祭祀之用罢了。
即使如今,不少人家也住房拥挤,哪能分出宫、室、堂来?分不出来不等于说没有功能分解。一间房再挤,也要分出睡觉休息区域、吃饭区域、学习工作区域、娱乐区域等等,当然各种区域可能重叠,可能交叉。但分解还是明显的。装饰、安排房屋,首先要确定的,就是这种功能的分解。所谓住宅房屋成套,就是指住所的功能要用不同的房间来承担。例如要有客厅(待客及娱乐)、厨房(煮饭)、饭厅(吃饭)、卫生间(排泄及盥冼)、书房(学习及工作)、卧室(睡觉及休息)、阳台(透风及眺望之类)等等。高档的别墅,还有用于停放车辆的库房、用于锻炼的健身房或游泳池、供人消遣散步的花园草坪之类。“住”的功能分解,是“住”的历史进步。到了现代,人类才有望普遍享受这种进步
睡·床·卧室
不管怎么说,“住”的主要功能还是睡觉。人类最早是坐睡。 原始人围着篝火,盘腿而坐,头伏膝上而睡。坐睡不需要床铺之类,简便易行。解放前,大小凉山的彝族还处于奴隶社会,锅庄娃子(奴隶)大多没有床,只能围着火塘坐睡。坐睡对“住”的要求不高,只要能避风雨,安全即可,因而坐睡往往对着火。真是“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
坐睡当然不舒服,而且于身体发育和身体健康极为不利。于是又有了躺睡。“半坡人”靠在那地穴的坑壁上,蜷缩成一团而睡,就是躺睡。躺睡后来发展为卧睡,身子完全舒展,当然舒服得多。于是,人类提出了对床的要求。
早先是没有床的,仅在地上铺一些草以隔湿气。“河姆渡人”住的是干栏,干栏铺有木板,便直接睡在木板上。草上、木板上睡不舒服,便在上面铺一块牛皮。后来发明了席子,便铺席子。由此得到启发,把睡觉的地方做高一点,于是形成榻。榻加上脚便形成几,形成床。中国最早的床大概在东周时候才出现。
不同民族、不同地区,床的样式很不相同。如果谁加以研究,没准还可以搞一个床文化呢。欧洲很早便时兴铁床、钢丝床。日本人睡榻榻米,可能是尚未进化到加脚的床。不过那榻榻米也有其好处,不占空间,一“榻”多用,而且比床大得多,可以在上面随便打滚。
中国人睡木床、睡炕。炕外是灶,可以烧火,烟道通过炕道,炕就暖和。北方冬天寒冷,在缺乏取暖手段的古代(包括现而今的农村),要御寒非炕莫属,连紫禁城里的帝、后、妃们也用炕。古代中国时兴纳妾,妻妾往往睡于一床,床就要大,要扎实。偏远农村如今还可以找到那老古董床,一张床占了半间屋,三五个人在上面打滚都行,甚至床前的踏板也可睡一两个人。床有架,可挂蚊帐;床里有搁板,可放衣物;床头有平台,可置灯,可放书;放一小案在床上,还可吃饭。那床简直成了一个房间了。现而今,绷子床、沙发床、席梦思、水床等等,不—而足。钓鱼台国宾馆里那重达十吨的、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睡过的龙床,可能是世界之最了。“人生的三分之一时光在床上度过,何不选择一张好床?”这样的广告的确抓住了人们的消费心理。
现代住宅提高了厅的地位,厅越来越大,一厅变两厅,相应地就要压缩卧室的面积,让卧室仅承担睡觉的功能。虽然如此,一套住宅,卧室面积的和还是要占到一半左右。人们在装饰卧室时,也更强调其隐秘性,使其温馨、朦胧、清爽、整洁。这也算是住的一种进化吧!
吃喝拉撒及其它
“住”的一大功能是提供吃喝,因而就有了厨房和饭厅。古时吃得简单,房中间烧一堆火,既可煮食,又可取暖,尚无厨房和饭厅的需要。“北京人”不说了,“半坡人”那半地穴式小屋中间也这样烧火。火上挂一陶罐,陶罐里煮食。这种习俗一直延续到现在,边远山区的农户在堂屋里烧一堆火,火上挂鼎罐煮食,—家人围火而坐,共食共乐。凉山彝族的“锅庄”、藏族民居屋中的火塘,都如此。
最早的厨房产生于奴隶主贵族之家。“住”的面积太小,就难以将厨房分解出来,农村房子宽,又烧柴草,要打两眼大灶,那厨房也就特别大。如今城里烧气,厨房面积比烧煤时相应减小。但是,随着生活水平提高,烤箱、微波炉、不锈钢灶台之类进入厨房,厨房面积又有增大的趋势。
普通市民的住宅有饭厅,仅是近几年的事。大约现代人都怕得消化不良症,所以才强凋吃的环境要幽雅,要温馨,要有轻音乐,要能促进食欲。
进了就要出,住所里还应有卫生间。中国人只重吃进,因此古代房屋很少设计有厕所。于是,不少人用马桶等便器,这比起藏民来就显得落后得多。藏族民居多为石片砌成的碉楼,人住楼上。楼外悬挑厕所,粪便直落地面,与室内隔绝,既方便又卫生。小时笔者住临江门,那房屋没有厕所,解手要跑很远,且公厕又脏又臭,那滋味想起也难受。如今住宅建筑的卫生间有日益扩大的趋势,除拉撒外,还有洗漱、洗衣等功能。椐—位台湾朋友说,台湾住宅的卫生间相当大,甚至可以在里面跳舞。
从古至今,中国人都看重亲情关系。当卧室缩小,日趋隐秘之后,—家人交流感情的主要场所就是厅了。客厅当然有待客之用,这反映丁中国人重视人际关系的传统。外国人一般都不邀请别人到自己家里作客。同事朋友之间有事要说,都约到咖啡馆、小酒店里,此风在深圳已逐渐盛行。看来,客厅的“客”字今后怕要去掉,厅则主要承担家庭人员聚集和娱乐功能,如看电视、唱卡拉OK、跳舞之类。
木结构房屋.可以出挑,于是便有了挑廊。酉秀黔彭—带,将挑廊称为“耍子”,意即玩耍之处。挑廊实际上就是阳台。现代住宅不建阳台,也要建阴台。人们往往把阳台当作晾衣、堆放杂物的地方。北京亚运会时,全城人曾就此进行过争论,后来政府硬性要求,要改变阳台面貌。实际上,阳台也是“耍子”。凭栏眺望,既可换新鲜空,又可见日光,还能迎风畅心抒怀,切不可小视。
“住”的生产功能
“住”不是简单的消费,它从产生那一天开始,就具有了生产功能。在“北京人”住过的山洞里,就出土过打制的石器、骨针之类。“半坡人”遗址有陶窑场,专门制作陶器。古代中国典型的生产方式是男耕女织,男耕在外,女织就在家里。因此,“住”就要有机房。有钱人家的住宅则有专门的绣楼,供女子从事女红之用。自然经济条件下,农村住宅往往附有猪圈、牲畜棚、磨房之类,实际上也是“住”的生产功能的体现。到了大工业生产时代,人类分工越来越细,有了专门用于生产的厂房、办公楼等等,“住”的生户功能才逐渐衰退。
但就是在现代的住宅内,“住”的生产功能并未完全消失。从事脑力工作的人,经常将工作带同家来做.写文件、画图纸、搞创作等等,不是生产是什么?于是那书房不就具备生产功能了么?
美国未来学家阿尔温·托夫勒在其《第三次浪潮》一书中预言,将有越来越多的人回到家里工作。事实上,不到20年,托夫勒的预言就已经在发达国家成为现实。计算机的普及、信息高速公路的建成,使相当多的人不出家门就能完成工作了。这对于“住”来说,已经提出了新的要求。也就是说,建筑设计人员在设计今后的住宅时,是否应当考虑有—间工作室呢?
笔者幻想,如果某日发了—笔大财,就拿去买一套住宅,无论如何都要给自己留—间学习工作用房。房内有书柜,有书桌,有电脑,有传真机,有电话。写了文章,电传给报刊编辑部;为企业提供质量管理咨询服务,可以通过电话、电脑、传真机进行。真如此,则幸莫大焉。
(原载《重庆晚报》1997年6月10日-7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