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园:演绎新“陶朱公”传奇

文摘   2024-09-05 08:00   江苏  

 

 

   壶园原名叫瓠园,兴许是“瓠”字太生僻,才用俗字“壶”替代。壶园主人何栻,道咸年间进士,由仕转商,人生道路曲折而富有传奇色彩。

一、仕途坎坷

   何栻(1816——1872年),江阴人,字莲舫,亦字廉昉,号悔馀,道光乙巳科(1845年)三甲第四十九名进士。当过几年翰林,替朝廷拟写公文,相当于高级秘书。翰林权力虽不大,但翰林院是朝廷后备干部的储备库,一旦有机会外放,立即实权在握,飞黄腾达。

   可是,何莲舫的运气实在太差,在江西吉安知府任上,板凳还没坐热,适逢太平军起,摧枯拉朽,横扫千军如卷席。起义军攻占吉安,城池陷落,何氏家眷全部殉难。何莲舫因公事去省城南昌,保住了性命。何可怜得不行,但朝廷却不依不饶,咸丰拉直了脸要追究何的罪责。幸亏朝内有一帮人替他说话,何才没有成为刀下冤魂。

   丢官之后,无可依靠,决计下海经商,为今后人生杀开一条新路。也许是天性使然,或是后世的逆反心理作怪,何居然经商之途赢利颇丰。何莲舫是长江南岸江阴人,江阴人以“强盗”著称。这里的强盗不是指占山为王、打家劫舍的草莽英雄,而别有所指。翻译成浅显俗语,当是“手段高超,很会捞钱”的意思。何莲舫似乎天生就具备经商的特质,遨游商海,如鱼得水,大获成功。

二、骚坛雅士

   何莲舫乃两榜正途出身,肚皮里墨水喝得多,诗赋文章,样样皆能。他的学识与才情,获得如日中天的曾国藩的赏识。咸丰九年(1859),何莲舫写信给曾国藩,并附上自己的诗作。曾国藩读了以后,赞赏不已:“大诗纵横倜傥,有遗山风味,不愧才人之笔。”元遗山是元好问的号,元好问的诗风与杜甫一脉相承,清新雄健,脍炙人口。以曾国藩的地位和气识,对一名官阶不高的后辈作如是评价,在他一生中少有。

   何莲舫遭家难后,曾国藩写信抚慰,一口气写了十六首诗,汇集成《次韵何莲舫太守感怀述事》,高度评价何老弟的才识,把他比喻为报国无门、怀才不遇的屈原,耐心劝说他要振作精神,“灾祥谁识天公意,休向西风泣路穷”,今后的路要靠自己来走。

   何莲舫有骨气,丢官后,凭他与曾国藩的交情,乞求他向朝廷申诉,官复原职,是完全有可能的。但他没有这样做,他甚至不向老曾禀告一声,便来到扬州。曾国藩得悉何罢官,没有故作姿态的惊讶,只说做官不成,经商也好。两位文学挚友,心灵相交没有伪饰,友情达到了纯粹的境界。

   没多久,何莲舫收到曾大帅的一幅楹联《题扬州何莲舫太史寓室》:“千顷太湖,鸥与陶朱同泛宅;二分明月,鹤随何逊共移家。”联前按语:“太史名,江阴人,晚年罢官,寄寓扬州,擅禺册之富,以诗酒自豪。”没有一点惋惜之情,反而以昔日“陶朱公”相喻,赞同何的果敢选择。

   何莲舫诗词都擅长,晚年他为运司衙门题襟馆题写的长联,脍炙人口,为后世称道。何说古论今,纵横捭阖,潇洒自如:

  当年多士登龙,追陪雅集,溯渔洋修禊,宾谷题襟,招来济济英髦,翰墨壮山河之色。翳玉钩芳草,绿蘸歌衫,金带名葩,香霏砚席,扬华摛藻,至今传宏奖风流。贤使君提倡骚坛,谁堪梅阁联吟,芜城续赋;
  此日有人骑鹤,烂漫闲游,怅文选楼空,蕃厘观圮。阅尽茫茫浩劫,园林剩瓦砾之场。只桥畔吹箫,二分月古,湾头打桨,十里春深,补柳栽桑,渐次复承平景象。大都会搜寻胜概,我欲雷塘泛酒,蜀井评茶。

   全联用典贴切,意蕴深远,无萎靡不振之气,彰自强不息之志,难怪广受称颂。

三、新“陶朱公”

   何莲舫移居扬州后,悉心专研盐业,加上丰厚的人脉资源相助,长袖善舞,转瞬间日进斗金,发家致富。何太守(太守乃知府官职的昵称)赚得盆满钵盈,却无意衣锦还乡,住在扬州“乐不思蜀”。“悔馀庵”豪宅盖在扬州旧城东圈门,大宅内时常宾朋满座,高谈阔论,议形势、谈商机,忙得不亦乐乎。

   悔馀庵的肥梁粗柱象征着什么?这名以陶朱公自称的商界奇人,为什么对春秋时期的越国隐士范蠡情有独钟?范蠡曾是越王勾践手下的高官,勾践“卧薪尝胆”成功,范蠡悄然隐退,跑到“陶”去做买卖。十九年间,他从商务实,苦心经营,获得成功,三臻千金遂至巨万。他先富后,将钱财乐于分散给贫交远亲,时称富好行德的陶朱公!

   何太守是范蠡的铁杆粉丝,他把陶朱公奉为楷模,极力效仿。既然仕途走不通,不妨换条路走,反正只要有眼光善经营,条条道路通罗马,走什么样的人生之路,都能到达辉煌的巅峰。

   何太守身虽归隐,但并没逃进深山老林,隐姓埋名,做个方外之士,他依然待在大都市扬州,觞咏品茗,看戏拍曲,优哉游哉。曾国藩对小何同志的风雅超脱毫不介意,每次到扬州,总前往壶园流连盘桓一番,与何老弟喝美酒、听戏文、促膝谈心。或许他有同感,心底里羡慕这名知己的超凡脱俗、自在惬意。

   壶园的三进豪宅是当年遗构,以“悔馀庵”统称。第二进大厅辟为城市规划展示厅,梁枋下,悬挂一块金字匾额,光彩闪烁,四个篆体字“陶朱遗范”,点明了旧主人的生活志向。斯人已去,风范尚存,近代陶朱公何莲舫,告诉世人一个道理,为扬州竖起一座丰碑。

   

   天下本没有现成的路,路是靠人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经商之道海阔天空,经商之人并不矮人一头,奋发进取,玉汝于成,同样可以搞出一番经天纬地的事业。壶园后花园的那棵百年广玉兰,连同近在它身边的西洋拱圈门,虽默默无言,但内心一定非常敬佩老东家的那份处变不惊的执著,那份不甘人后的坚定。

      


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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