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不负广陵春

文摘   2024-09-22 08:23   江苏  



我的大名叫芍药,在正式场合人都这么称呼我。其实,我还有不少别称,如婪尾春、没骨草、将离、红药、殿春……等,不过,有的已经不大为人所知了。

我的家族很庞大,品种繁多。我属多年生宿根草本植物,茎丛生,叶长圆形,花单生于茎顶,花梗长,花色有白、粉、玫瑰等,姹紫嫣红。

我是个慢性子,春天开花,但不是早春、仲春,而是在春天快要逝去的时候。桃花、梨花、海棠、牡丹……等一干弟兄都已盛开,我还慢吞吞刚吐出蓓蕾,等他们凋零过后,才轮到我“独占鳌头”。难怪有人称我是“殿春”,名称很雅,实际上是批评我拖拖拉拉,开花不积极,一副不求上进的样子。


花开得晚,也有好处。没有哥儿们跟我争艳,一枝独放,比不出高低来。从前文人雅士有恋春、惜春的癖好,花开花落,他们大发感慨,责备自然界的“风刀霜剑”。而这时,我正好填空补缺,所以,夸我的人也不老少呢!

要说,我在什么地方风头最健,那当然是扬州啦,又叫广陵。有诗人说洛阳牡丹,广陵芍药,有得一拼呀!“日烧红艳排千朵,风递清香满四邻”,宋代的扬州太守王禹偁夸赞过我,我真这样美艳动人吗?说得俺脸上火辣辣的,怪不好意思。

传得最广的风流佳话是,四相簪花,简直把我捧上了天!宋代庆历五年(1045年),韩琦以资政殿学士的资格到扬州任职,当知州三年。每年暮春我开花时,大人必前来观赏。一回。韩大人在竹西寺花圃赏花,突然发现一株奇特的“弟兄”。一枝开四朵红花,更为奇妙的是,每朵有十几瓣,非常罕见。花瓣中间镶嵌一根金黄色的细线,俨然一件大红袍上束了一条金腰带,众人称这位美貌的弟兄为“金带围”。



长出这样的奇花,韩琦邀请同僚王安石、王珪、陈升之,都是科班出身的进士老爷,前来饮酒赏花。随后将花儿剪下,每人发际插上一朵,即所谓的“簪”。面对此情此景,个个喜笑颜开,乐不可支。

说来也巧,这四位大人先后官拜宰相。人都吹捧说,这项功劳应归功于我。其实,全是他们天生具有的福分,我只是掠美而已。人给我“花相”的荣誉称号,那可不是我沾沾自喜,推也推不开啊!

我荣幸的告诉大家,北宋高官欧阳修大人是我的铁杆粉丝,这绝不是吹牛,而是事实。大人主政扬州的时间不长,但他的宽政、他的风雅,获得百姓众口称颂。公务之余,他经常跟一班雅士在平山堂玩“击鼓传花”的游戏,抒写出饮酒欢乐,“坐花载月”的绝世风流。

他在城内后土祠筑无双亭,浪漫歌咏“维扬一株花,四海无同类”琼花的同时,也如痴如醉的欣赏在下:“琼花芍药世无伦,偶不题诗便怨人。曾向无双亭下醉,自知不负广陵春。”琼花堪称“世上无双”,俺呢,也不差到哪里,一点儿没有辜负广陵春的光荣称号。老先生不愧是大家,体察民情,观察事情入木三分,他对我知根知底,确实说出了我的心里话啊!


元祐七年(1092年),苏轼来扬州担任知州。这又是一位名副其实的文章太守。大人体恤民情,废除劳民伤财的花架子。芍药万花会被取消,“虽煞风景,免造业也。”一句话道尽了爱民如子的人文关怀。这并不妨碍他赏花的爱美之心,苏大人极力纠正抬高牡丹身价,贬低芍药的行为,填词《浣溪沙·扬州赏芍药樱桃》,“芍药樱桃两斗新,名园高会送芳辰。洛阳初夏广陵春。红玉半开菩萨,丹砂浓点柳枝唇。尊前还有个中人。”

初夏时节,洛阳牡丹的花事已近尾声,而广陵芍药还处在盛花期,美着呢!你看,她多么丰满秀美、仪态万千,姿态又是如此的端庄矜持,一点儿不逊牡丹吧!听到这样掏心窝子的赞誉,俺心头怎不热浪翻涌,激动万分!

苏东坡真是我的知心客,笔墨洗练,不卑不亢,把俺的长处表达得完美无缺,人所共知。扬州芍药誉满天下,绝对不输洛阳牡丹,东坡大师功不可没!

流风所及,扬州诗词园中有无数歌颂我的诗词华章;美丽的绿杨城郭,有许多让我茁壮成长的花圃;历朝历代扬州不乏热情追捧我的欣赏者。

从南齐谢朓的“红药当阶翻”,到苏门四学士之一晁补之“年年高会维扬,看家夸绝艳,人诧奇花……恐在仙乡。”以及南宋词人刘克庄“画堂深,金瓶万朵,元戎高会。座上祥云层层起,不减洛中姚紫。”这些,请原谅我不一一罗列了。

即便在金兵南侵、战火纷飞,我处在劫后余生的当口,词人姜夔还在念叨:“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扬州八怪金农的“看花都是白头人,爱惜风光爱惜身。到此百杯须满饮,果然四月有余春。”黄慎的“樱桃初熟散榆钱,又是扬州四月天。昨夜草堂红药破,独防风雨未成眠。”凡此种种,数不胜数,他们都对我投来无限眷恋,一往情深。

每念及此,我总情不自禁地内心默默呼唤:“我爱扬州,扬州爱我,俺当一如既往,奋勇向前,永不辜负如花美眷的广陵之春!”

 

 

 

 


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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