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柿子(七)

美食   2024-11-02 07:10   陕西  

      那个时候呀,日子过得那么苦,但是,却很幸福。

      想到自己小时候剪辫子的事情,小芹还曾经以“亮柿子”的笔名写过一个中篇小说,《雪儿的辫子》,发表了。评论说,小说的风格像女作家铁凝的《哦,香雪》,很清奇,很有生活情趣。

      小时候,老家那里多水,随便一个地方都会有道水渠,稍微大一点儿的地方就成了河道。夏天的时候,孩子们都在河道里耍水玩闹。虽然是个山村,村里那个时候还有一片稻田呢。

      老家村子南边水库上下来的河道,刚好在村子东头那里形成了一个三四米高的坎,村里又在底下挖了个三米多的深坑,用青石箍了四周。水流冲下来的时候,就成了颇有规模的瀑布,落差比较大。村里就在那里安装了个水车,水车的轮子就像现在孩子们去游客场坐的那种悬空摩天轮,是木头板板儿做的。水量大,水流急,水车被水流推得呼呼呼旋转,水车就带动了水磨子。——那里有个两间房大小的磨坊,石碾子上方吊了个铁皮漏斗。村里人磨麦子了,都要去磨坊。

      水磨子终究还是慢嘛,去磨麦子的时候就得排队。拿去的半口袋麦子,一家挨一家的放着。等的个事情,就没有个准点,说不来迟早。很多时候,是先一天放上,后一天才能磨好,来取。地里的活儿还要干,等不得。所以,很多关系好的人家就约好一块儿去,大人把麦子口袋扛过去,叫小孩子守在那里等着。

      润生家跟小芹家就经常一块儿去磨坊,自然也就是润生跟小芹守在那里了。

      那个时候粮食紧张,磨麦子的时候,难免磨子底下这里那里的都会有遗落的面粉。——不要小看了,收来的面粉能有多半碗呢,足够吃一顿软面,甚至蒸一回馍的。所以,磨完麦子收面时,都是谁家磨的谁家扫磨子底下。轮到小芹家跟润生家的时候,润生都是先磨自家的,接着磨小芹家的。等到小芹家的磨完后,他钻磨子底下扫面,每次都能扫满满儿一大碗呢。他拿过去,张口小芹家的面口袋,倒进去。——小芹他爸身体一直不太好,家里她跟他哥俩娃,日子一直很紧张。

      小芹心里很感激,但不在那里跟他争竞。她的感激,从来不拿嘴说出来,而是用行动来回报。

      他们学校夏忙假的时候,学生娃们都要组织去拾麦子。放秋忙假的时候,要去捞(音,陕西方言指在收割后的庄稼地里再搜索那些遗落的苞谷棒子。)苞谷。这样的活儿,男娃家都手慢,女娃手快,麻利。小芹能拾一担笼,润生都拾不了半下。小芹就把自己的掏出来塞到润生笼子里,自己很快就又拾满了。

     收工的时候拿去上秤,润生的跟小芹的还多一两斤呢。——这些都是要记下来,返回给村里给记工分的。

      上坡打猪草的时候,大家伙儿一起去。因为贪玩儿,很多男娃就在笼子底儿撑上木棍儿,只在上面堆上青草。回到家里,大人只看笼子上面满着,就不管了。小芹每次都是把自己的笼子弄得实实在在的,又帮着润生也把他的笼子弄得实实在在的。

      他们俩的交流就是这样的,无声胜有声,彼此都心领神会。可是,那是还在小时候呀,现在都长大了,有些事情是要开口说出来才合适的。

      一到这个时候,小芹的心思就老往小时候回跑。她有时候都想,人,不长大该有多好啊!

      那时候刚入秋天,吃罢晚饭,他们一大哄子才有了属于自己的时间玩了。——白天要揪草拾柴扫地。他们玩的时候,那个开心啊,满村子里的喊叫声,把天上的月亮都给吓一跳,悄悄躲到了叔树尖儿后面不出来了。

      她还想到了初中时候的一些事情。十一二岁时候的男孩子真的是太捣蛋了,成天想着咋样耍弄别人,还最爱在女生跟前搞恶作剧。他们动不动往女生桌斗里放蚂蚱,放蝉,放蚯蚓。女生不注意,探手一摸,没摸到书本,却摸到一个软乎乎的东西,这东西凉凉的,还在那里蠕动。她们就给吓得吱哇乱叫,蹦起来钻到墙角处,两条胳膊搂住胸膛打哆嗦。

      那一次,有个捣蛋鬼,——他平时老不爱念书,光琢磨着耍弄其他同学。他往下芹的桌斗里放了个蚂蚱,小芹上课前进教室坐下来,便很自然地去桌斗里掏上课要用的书本。忽然,手里抓到了一个蹦跳着的小东西。那一刻,小芹脑子里猛然忽地一下子懵了,愣住了。然后呢,忽然反应过来似的,脸上苍白,“妈呀”一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润生就在座位上坐着呢,他大概猜到是谁搞的鬼了。一向都很温顺的他,忽然跳起来,一脚踏向后排一个夹脑壳,脸上少肉的家伙。那小子的捣乱,在学校里都是扬了名的。他到学校来,根本就不是上学念书,而是来混身子的。上课睡觉,下课憋跳。所有的那些灵性,到用在了使坏上了。

      润生踏倒那小子后,直接把他摁地上,磕膝盖跪在他的头上,啪啪啪地连抽了四五个耳光。那小子立马口鼻流血,哭爹喊娘地嚎叫开了。

      老师那会儿刚站在门口那里,忽然被教室里面的状况弄得不明就里。等学生们把润生拉起来了,老师才明白过来是咋回事儿。他迈开步子过来,叫那小子赶紧去水龙头底下冲洗一下,然后问润生咋回事儿。

      润生看上去性子绵软,忍事儿,可是这一次他是犯了倔脾气了。他拧巴着脑袋,气咻咻的,一个字儿也不说,就是呼呼呼地喘着粗气。旁边的同学跟老师说了具体情况之后,老师拍了拍润生的肩膀,面朝着班里所有同学说:“学会处理像这样的恶作剧事件,也是你们成长的一部分。——打架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要用智慧。”

      老师说着,拿手指头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那里。

      那次事件的处理,因为对方流了血,老师让润生当众道歉,那个男生给小芹道歉。小芹后来还说过润生,叫他以后不要那么冲动,打坏了人家要给看病的,得掏医药费。

      润生脖子一梗,“他活该。下次要敢这样,就不是口鼻流血了!”

      小芹给吓得一哆嗦,但随着便是心里一暖。

     那个时候,家里人给娃们缝褂子时,除了外边有四个口袋儿,往往里面还有一个。里面这个口袋儿,可以从胸口一只通到衣襟下摆那里。有的家长更狠跟,左右两边里面都是这样的口袋儿。小芹开始还搞不懂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呢。后来,西红柿黄瓜熟了的时候,山上的柿子酸枣杏子核桃五味子熟了的时候,她才发现了人家的聪明:他们把身上里外口袋都塞得满满的,人直接就胀了一大圈儿。

      小芹忽然就想到了母亲说过的一句话:猫吃浆糊,——尽在嘴上抓挖。

      想到他们偷桃偷杏偷西红柿黄瓜苹果的时候,小芹都忍不住笑了。——好有趣儿的小时候啊!



(作者简介:陈启,“南山白丁”,“白杨泉人”。陕西西安人,写作爱好者。2008年歌曲《因为有你,因为有我》(词,曲)发表于《中国音乐报》。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年中考冲刺卷陕西专版。)

 
 

       (父亲的手工制作:手杖)



南山白丁
坚持原创,贴近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