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针

美食   2024-11-07 07:08   陕西  

      小的时候,最惧怕两件事情:一个是理发;一个是打针。理发前面已经写过了,就像杀猪似的;打针呢,比杀猪还惨还可怕。

      一提到打针,莫要说小时候,就是现在,我都肉颤心跳,浑身直打哆嗦。肌肉一紧一抽,就像给蜂蛰了,给枣刺戳了一样。

      村里头,有谁家小孩子晚上黏人哭闹不睡觉的时候,大人会说一句:“悄着,再哭就叫强石,——我们那里一个小有名气的赤脚医生,——来给你打针。”简直灵验的很,无论多么劣倔的孩子,听了这话立马就止住哭声,把嘴给闭得紧紧儿的,比电焊焊住了还紧。——眼泪和鼻涕还忽忽悠悠的挂在那里。

      农村娃们比城里的娃们皮实,我们老家那个小山村的娃们更皮实,简直就跟甘峪河道里的石头疙瘩一样。大冬天穿着单裤单鞋在外头跑的,多的是。上崖爬树,摘柿子掏鸟窝,难免跌破胳膊磕破腿。不要紧,不着急,只需要抓一把面面土捂在流血的地方,血止住了就好了。有些还胳膊跌断的,上点药,固定住,垫本书拿个白纱布在胸膛上吊着,过些日子就好了。要是拉肚子呢,也不要紧的,炒个鸡蛋,再铲点锅底黑煤,拌上,吃下去。真的是奇妙无比,这土法子真管用。——我们小时候拉肚子,都是这样给治好的。但是,要是发烧的话,尤其是高烧,——高烧会烧傻孩子的。那就不敢马虎了,必须得去医疗站打针了。打针见效快,可以迅速退烧。

      被家长拽着胳膊揪住领子着去医疗站打针,比押送犯人还看着有意思。脖子梗着,眼睛圆睁着,脚在地上蹬着,耍死狗睡地上的也有。但是,不管你咋样闹腾,最终还是给弄到了医疗站。

      医疗站里那种特有的味道,人一闻就心里不对劲儿。就跟猪进了屠宰场,那个气氛都不对路。于是,临到最后关头,两只手就牢牢地拽住门框,把身子努力地往后蹴。

      还有那些机灵的,动作鼠溜的,看大人无可奈何在蹙眉叹息的时候,踀溜一下子就跑脱了。害得大人连声喊叫,跟屁股后面死追。逃是逃不过的,第二天还是给家里头俩人架过来了,针还得打。

      那时候打得到底是啥药,没人能弄清楚,都是跟水一样的透明液体,恐怕只有大夫知道。但是,大多数人都能记得有个叫B12的,把人能疼死了。如果针不得不打,那就闭着眼咬着牙,挨一针,比如庆大霉素。但是,要是一听说是B12,那脑袋直接就“嗡嗡嗡”作响,仿佛飞进了一窝蜂。——B12,是多少人孩提时候的噩梦呀?!

     进了注射室,就跟小羊羔马上要挨宰了。腿都打哆嗦,裤子哗啦哗啦地忽扇,咋风吹呢。医生穿着白褂子,戴着白帽子,笑着说,“不疼,嫑害怕!”可是,狗都能看出来那话是假的;那笑也是假的,比塑料纸做出来的还假,就是唬弄小孩儿的。你听,他接着说,“爬下,把裤子抹下来。”那个语气冰冷得,就跟冬天放在户外的铁疙瘩一样。

      爬是爬着了,拿眼睛偷偷看着。医生从小硬纸药盒子里抽出一支注射液,拿镊子对着墙角的废纸箱子“啪”地一敲,把针头扎进去“呲呲呲”吸。然后呢,他们把针管子朝上举起来,手轻轻一推,针尖尖儿上就有几滴药水水儿冒出来。心里就祷告,“多挤一点儿呀,多挤一点儿呀!”

      终于,医生要下手了。他跟家长说,“来,把胳膊腿拢住,不敢叫胡踢乱蹬。”其实,医生要不说这话,还不要紧。就是这话,把很多孩子就直接吓得蹩跳起来了:腿乱蹬,脚乱踢,手乱抓,嘴里乱骂,弄得身子底下的木板床都要散架的光景。医生拿棉球在屁股蛋子上一擦,那种凉丝丝的感觉,就叫人浑身一紧,牙齿直接咬到一块儿了。然后,医生还不放心,他拿一只手摁住你的屁股,另一只手把针像戳飞镖一样地扎进去。

       “妈呀,我不活啦!”哭喊声塞满了注射室,在里面像开水锅的热气儿一样快速回旋,轰鸣。医生推动针管子的时候,你就感觉自己都要闭气了,晕厥了。

      仿佛在晕晕乎乎的状态下,医生拿棉球在打针那里摁住揉几下子,把你的裤子往上一提说,“好了!”

     有的人已经直接晕在那里了。不是被疼晕的,实在是被吓晕的。反正,就跟死狗一样不起来。家长就把口袋里准备好的水果糖掏出来,给塞嘴里。那个时候的水果糖,都像现在的钙片那个形状,不过稍微大些,胖嘟嘟的,很甜。

     水果糖一进嘴里,简直丢人死了,真的是太神奇了,立马就不哭了不喊了。赶紧爬起来,挂着鼻涕挂着眼泪,把糖裹在嘴里甜甜地拿舌头绕着圈子揉搓着。拿甜抵消刚才的疼,也算是一种无奈的补偿。

     往回走的时候,就完全成另一个样子了。嘴里含着糖也罢,手里拿着棒棒糖也罢,反正是鼻涕眼泪都还逗留在脸上,都开心地笑着。那个样子,叫谁看了都想笑。

      提起小时候的打针,觉得简直太可怕了。谁不是叫大人拿糖糊弄去的呢?

      现在也免不了打针。总算弄明白了,打针分肌肉针和皮下针,肌肉针比皮下针疼。原来,小时候屁股上打的都是肌肉针,怪不得那么疼的。

     那一次,一个护士来打针,胳膊上的,皮下针。护士是个短头发,人很利索,一看就是练过瑜伽,或者平时爱运动的。她打针跟她走路一样麻利,我的胳膊尽量放松呢,她拿棉球擦一下,扎针的时候倒不咋疼,她推针的速度快,就像急着要去买彩票似的。那个架势,不亚于小孩子拿耍水枪一样,咬着牙使足全身的劲儿喷水。我给疼得,她人都走不见影子了,我还摁住胳膊那里呲牙咧嘴地吸气。

      临床的看了,笑得咳嗽得窝住气了,脸憋得通红。

      “这女子,咋给牛打针呢!”

      后来,再来打针的时候,我就尽量给人家说,“推慢些,匀速推。——害怕疼得很!”

      现在还跟小时候一样:宁愿吃药,怕打针。“学生单怕考试,好汉不提打针。”




(作者简介:陈启,“南山白丁”,“白杨泉人”。陕西西安人,写作爱好者。2008年歌曲《因为有你,因为有我》(词,曲)发表于《中国音乐报》。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年中考冲刺卷陕西专版。)

       (父亲的手工制作:手杖)

南山白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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