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听评弹,尤其喜欢听评弹老演员已过张鉴庭先生唱的张调。不是说别的唱腔不好听,不软糯醇厚,但总觉着,张调在诸多评弹唱腔中自成一格,听了痛快,过瘾。
评弹,被称为江南明珠,博大精深,凭我知道的一点皮毛,难以探测这坛陈年老酒文化含量到底有多深。
评弹的特点是说表细腻生动、弹唱悦耳动听,擅长刻画人物的内心世界。最适宜说唱才子佳人。珍珠塔中闺阁小姐陈彩娥一步三回头,从堂楼扶梯上缓步下来,袅娜缠绵,足够让说书先生弹唱好几天。原先以为,用这样的艺术形式表演现代题材,就勉为其难了。听了张调,成见立刻不翼而飞,张调演唱近现代英雄人物,同样烈烈轰轰,感人至深。
《望芦苇》是中篇《芦苇青青》中的一段唱,钟老太担忧为了躲避敌寇追捕而藏身在芦苇荡中的新四军,面对太湖沿岸一望无边的芦苇,慷慨激昂又满怀深情的思念亲人。唱腔时而悲愤,时而激越,虽是表演一位老太太的内心独白,却是阳刚之气十足。说实在的,我之所以醉心于张调,与这段脍炙人口的“片子”有很大关系。
张调表演传统书目,游刃有余。百唱不厌的《怒责贞娘》,“张教头是怒满胸膛,骂一声……”开腔高亢激昂,像是京剧中的叫板,一下子把听众带进了特定的场景。没有深厚的艺术修养,要把听众的魂灵“勾牢”,根本做不到。
同样是中篇评弹《林冲》的一则,张教头在酒店中的长叹,唱得柔肠百转,感人肺腑。那是家庭离散之后,林冲发配到沧州,张教头千里寻亲,意欲寻找爱婿,把家庭遭遇的不幸向他诉说。人刚到沧州,神志恍惚,在小酒店歇脚。巧遇热心的店小二,两者一问一答,勾起了老人家的无限惆怅与失落。悲愤苍凉的张调,把老人的情绪渲染到了极致,听者无不为之动容。
张调的魅力就在于此,大气磅礴,勾魂摄魄,常使我随着故事情节心潮起伏,甚至会屏住呼吸,生怕一不小心干扰了先生弹唱的连贯。
据精通评弹的人士介绍,张鉴庭说书生涯颇多周折,曾六次进上海,都没能站住,但张先生不气馁,不断改进和丰富演技、唱法,终于在七进上海时获得成功,张调从此风靡书坛,成为传统唱腔中最具活力的一派。张调传人众多,学唱得有板有眼的也为数不少。上海评弹团的黄嘉明、毛新琳算得上是其中的佼佼者。唱张调还有女的,刘敏唱张调,字正腔圆,擅长用鼻音,神韵兼备,学唱张调真是学到了家。
电台或电视上播送评弹,凡听到唱张调,我都要屏息凝神的仔细欣赏,欣赏那荡气回肠的旋律,欣赏那中气十足的高腔。据我所知,爱听评弹的,很少不喜欢听张调的。是呀,细细品味张调,方始晓得评弹这颗江南明珠有多璀璨,这坛陈年老酒有多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