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阳西峰区刘店村的苹果产业带头人——高成
我原以为素有“中国优质苹果之乡”的甘肃庆阳就是一个超大型的果园,走到哪里都是硕果累累的苹果树。结果连续走了两个方向,都没有在沿路看到连片的苹果园,直到在西峰区刘店村见到已经从事苹果行业30余年的高成(庆阳恒丰源苹果农民专业合作社法定代表人)时,才解开心中的疑惑。“我们村一共1036户,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发展苹果,到2013年前后全村一共有7600多亩,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苹果园,那个时候是我们村最辉煌、最卖钱的时候。但从2016年开始,苹果产业开始走下坡路……”高成1991年高中毕业后回家务农,正逢当地政府开始动员大家种植苹果,第一批种了不到60棵;2016年前后又通过流转土地、承包老果园等方式扩大到380亩。期间还在甘肃广播电视学校学了瓜果蔬菜专业,创办庄稼医院,为广大果农提供技术与农资服务;2008年建立合作社,走上了品牌营销的道路,成为当地农民脱贫致富的带路人。墙上挂满了各种荣誉证书
“等于说你大面积种植时正好是苹果产业由盛及衰的转折期?”我对2016年这个时间节点印象很深,陕西省果业协会会长会长刘镇曾跟我提起,2015年—2016年苹果产季果农挣钱、果商亏钱,中国苹果产业进入拐点,从此走上跌跌不休的行情通道。偶有几年因冻害造成大范围减产,价格才有回升的机会。比如去年庆阳的“富士”均价涨到3.6~4元/斤,成为近年来的最高价。遗憾的是果商又亏了,而且亏得非常厉害,导致今年都在观望,销售很慢。“对!”高成分析道:“除了供求关系发生变化导致行情下跌的原因,我感觉影响最大的是自然灾害。以前我在上学期间,只听到冰雹这两个字,却很少能见到冰雹;但这几年气候多变,霜冻啊,冰雹啊,防不胜防。再加上劳动力的问题,我就把一部分果园退掉了,现在只剩下120亩。”正在砍伐的苹果园
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我没有见到想象中铺天盖地的苹果园是因为大家已经砍掉了。“那这些农民干嘛去了?有没有改种其他经济作物?”我想起刘镇经常跟我探讨的这个问题。因为西北的苹果不单是产业的问题,还关系到农民的生计与出路。“也没有。”高成摇了摇头说:“一部分年纪大的干不动了,大部分外出打工去了。外出打工一天可以挣一二百元,这是有保证的收入,种苹果或者其他经济作物是没有保证的。”高成现有的120亩苹果园建于2015年,品种都是“富士”。庆阳在上世纪90年代发展之初就已经进入“富士”一统江湖的时代,在品种上别无他选。近年来高成也引了一些新品种高接在上面进行观察,比如“瑞阳”“瑞雪”和“维纳斯黄金”。高成在查看苹果新品种的结果表现
“我现在对‘瑞雪’和‘维纳斯黄金’非常感兴趣。一个是糖度比较高,我这3年在线上也卖了一些,没有一个人说不好;另外,现在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苹果是红的,如果有别的颜色,我感觉这是个卖点。”高成看过我7年前写的那篇《富士不倒,中国苹果没有希望》,认同我提出的多样化发展思路。“有没有考虑过把这些‘富士’全部改接成‘瑞雪’和‘维纳斯黄金’?”我顺势提出自己的看法。“富士”苹果的结果状和上升情况
“今年‘富士’的销售难度肯定大,我的想法是按照富硒加SOD的方法再坚持两三年,在难卖的情况下把品质做得与众不同;然后我把一些长势不好的树体改接成新品种,再观察一下。”高成说。“这是一条路,我先把品质做好,再慢慢改品种。”我其实压根就不看好富硒、SOD这些概念性的“提升”,因为对消费端的渗透力很弱,远不如一个新品种带来的视觉和味觉冲击,所以强调道:“还有一条路是一次性全部换掉,你敢不敢干?”“我不敢。”高成摇了摇头说:“如果一次性改,这两三年的效益就没了,而且我不知道这些新品种究竟适不适应这个地方。这几年我在种植上栽了好多跟头,如果不适应,那损失就大了。现在钱太难赚了。”正在包装的“富士”苹果
值得一提的是,在高成所涉及的种植、农资和果品销售三大板块中,收益最稳定的是农资板块,果品销售有三年亏损,坑最大的是种植,几乎把其他两个板块的盈利全部填了进去,所以才变得如此小心翼翼,不敢大刀阔斧地换品种。“像你这样的,又有基地又有农资又搞销售,你未来的出路和方向在哪里?”我不禁问道。有两点我是明确的,随着周边苹果种植面积的减少,农资销售肯定是走下坡路的;种植板块也很难有大的起色。现在唯一可以突破的是果品销售。高成注册的“陇宝”商标
“我们合作社注册的品牌叫‘陇宝’,我希望能做成百年品牌。”高成说:“我已经干了30多年了,应该还能再干十几年;我家老二大学毕业后当了3年兵,复员之后也跟着我一起干,他再延续几十年……”我眼前一亮,但凡有儿子接班的行业终究是有希望的。“这是目标,有什么策略上的调整吗?”我追问道。“未来的市场还是要多样化。”高成先确定市场趋势,然后提出具体方法:“现在市场上已经有红黄绿3种苹果颜色,今年我又增加了一个白颜色,就是别人脱袋我不脱袋,销售时再脱袋就是白白光光的。”红黄绿的三色苹果搭配
这是山东人玩了多年的套路,包括把果袋撕一条口做成的“一片红”。这些换汤不换药的套路在“富士”一统江湖时还有些用处,在如今苹果新品种层出不穷的背景下就没有多少价值了。但我担忧的是,如果像高成这样的产业带头人都不敢换品种,那其他农民更不敢,在大家都抱着“富士”不放的时候,“你的多样化货源从哪里来?”我不禁问道。脱袋以后正在上色的“瑞雪”
“多样化需要一个过程。”高成解释道:“我现在已经有七八个品种,为什么不敢大面积更换品种,是因为老‘富士’虽然难卖,但我这5年的销售价格基本上是稳定的,只要我把品质把握好,就有相对稳定的收益。然后看这七八个品种谁表现更好,再逐步逐步地更换。”“比方说需要多少年才能完成这个过程?”我能体谅他的难处,但心里却在惦记新品种的红利期。“大概需要5~7年。”高成心里其实已经有了最终的品种结构图:120亩果园有30亩“瑞雪”、20亩“维纳斯黄金”,其实还是保留“富士”。老果园间作的新品种
初次见面,我不好多说什么,舍得之间要根据各人的经济情况和性格特点而定,不能一概论之。“你觉得整个村里的苹果种植面积还会减少吗?”临走前,我再问刘镇最感兴趣的问题。“肯定会减少。”高成毫不犹豫地说:“我们合作社社员现在的平均年龄在60多岁了,再过七八年,他们也干不动了。但这两年外面的经济也不好,年轻人如果在外面生存不下去的时候,看他们回家干不干这个事?以前年轻人给多少钱都不肯干。”“关键在于他们如果回来种苹果,还能不能挣钱?”就像我在洛川与刘海民探讨的“一家一户的形式还适不适合现代苹果产业”的问题。对苹果产业依然充满信心的高成
“这个怎么说呢?”高成长叹道:“我个人认为苹果还是阳光产业。种苹果虽然投资大、风险大,但相对来说应该还是能赚点钱,整体来讲比种粮好。种粮这几年基本上赚不到钱。或者还有其他产业,现在政府提倡种香菇,不知道销售怎么样?”我笑了笑,答案不可言表。也许,靠经济作物集体奔小康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但有一点我是肯定的,当这些年轻人回到农村种苹果的时候,他一定不会再种老“富士”。就像高成说的,一定要有新的卖点。
富士不倒,中国苹果没有希望
农业与其他行业的另一个不同:生产者和消费者之间的认知脱节,差了不止一代人
说个真相:种植水果的最终收益就等同于农民外出打工的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