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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杜民超（阿克苏地区丰庆园果品农民专业合作社法定代表人）的苹果园印象很深。七年前，我第一次践行“中国果业万里行”时来到阿克苏红旗坡农场，木美土里正在这里举办“中国好苹果大赛”新疆赛区的比赛，我作为客串评委和举办方一起走访了几家参赛的苹果园。一进他的果园，我就确定他是金奖得主。时值10月中旬，阿克苏的光果（未套袋的苹果）尚处于转色增糖期，唯有他家的苹果全身通红，有一种糖要渗出的通透感。我们随机测了几个果子，糖度都在15%~16%之间，香甜可口，有冰糖心。全身通红的“富士”苹果（2017年）
我问种植诀窍，这位从河南来到新疆的创业者提炼了两个字——“中庸”。2007年建园，2009年嫁接“长富2号”和“烟富6号”，2012年每亩施下7吨棉籽壳和油渣（棉籽榨油后的残渣）后再不施肥，以营养枝长度不超过1米为标准，以水控肥，保持中庸树势。因为做法独特，结果优越，我特意在《五亩换大奔》一书中用大幅彩图介绍了杜民超和他种的苹果。七年不见，杜民超变化不大，还是那般清瘦，但果园中的苹果树已经大了一圈，4米×5米的株行距被挤得满满当当。顶上还盖了防雹网。树冠上部的直立枝
“今年的枝条好像长得有点旺啊，应该超过了你原来的标准。”我在叶城廖经勤的西梅园刚探讨过树势与上色的关系，所以对高高竖立的强旺枝特别敏感。“我现在的标准还要短，春梢不能超过40厘米。”杜民超说：“2018年木美土里组织我们去日本学习，日本种苹果的名人木村秋则介绍他19年不施化肥、不打农药，我问他为啥不上化肥，他说6月份的枝条长到30厘米就够用了。他每年割两次草，连续割了19年，地上这么厚的有机质，但是他不敢翻下去，因为他那里雨水多，翻下去树就旺长了。”阿克苏的年平均降雨量才75毫米，所以杜民超可以把肥料一次给够，然后通过灌水来调控树势。![]()
“但今年很多枝条超过1米了，这是什么原因呢？”我追问道。木村秋则在日本也只是个精神象征，不是可以照搬照抄的实战典范。“土壤含氮量高了。”说着，杜民超从柜子里搬出一叠资料，找出一份2021年的土壤检测报告递给我，“我的土壤含氮量是0.5g/kg，这个数值高了。”我接过报告，没看出所以然，土壤有机质含量也只有10.2g/kg，有效磷和速效钾倒是在理想范围之内。“像树冠上部的这些强枝该如何处理？”我担心这些直立枝会像廖经勤的西梅园一样影响果子的着色。7年后的树势与结果状
“现在不用处理了。”杜民超说：“我们把一些很密的平行枝、交叉枝和细弱枝修一下就可以了，保留这些直立枝第一对果子有遮阴作用，防止日灼；第二是增加叶片数量，增加叶面积。我们要求一平方米投影面积有700~800张叶片，有4米长的结果枝（组），每个结果枝（组）上有200张叶片。”“这些数据哪里来的？是自己总结的还是哪本书上看到的？”我很少从种植者的口中听到类似的专业数据。“自己总结的。”杜民超介绍：“2019年上海一个果商要认养我的苹果树，价格他自己定，一棵树3000元，500个果子，我就是因为他认养之后把它算出来的。我把不同粗度的结果枝都量了量。按1厘米粗的结果枝算，有80米长；30厘米以下的结果枝，有120米长……然后我把这棵树的数据复制到整个果园的每一棵树上……”认养的苹果树在树干上标着留果数量
我以前也做过类似的树体结构调查，但这些工作都是为了写论文或者申报专利用的，在实际生产中似乎不具可操作性。“你几百亩地，这么多树不可能每棵树都去测量的，你怎么解决实际应用的问题？”我困惑地问道。“5月底，春梢停长，这就解决了！”杜民超终于说出核心要点。这七年来，杜民超学了不少“花里胡哨”的理论知识，所以讲起来头头是道。真正的核心有3点：一是土壤活力，要把土壤调理成适合微生物生长的环境；二是树体结构，能达到光能利用的最大化；三是植保技术，打药要少，效果要好。杜民超在查看苹果发育情况
在2020年，杜民超用锯木、棉花秸秆和羊粪混合发酵自制有机肥，每亩地补充了1吨；另外根据土壤检测报告补充了一次20公斤/亩的磷肥和一些微量元素，没有再补充任何其他化肥。“这7年间，苹果的价格有没有什么变化？”我转而问行情和效益的变化：“哪一年卖得钱最多？”“去年卖的钱最多。”杜民超的女儿杜亚歌抢先应道，她这些年一直在做果品营销，既帮父亲销售，也收购别人的苹果，所以对行情的变化最清楚：“去年因为整个阿克苏产区成品率比较低，好货特别少，基本上看得上眼的货都在7.5元/公斤以上，我爸的苹果是8.4元/公斤。但去年做苹果的都赔钱了，我也赔钱了。我做了9年苹果，从来没赔过钱，就去年赔钱了。”杜亚歌（右）在收购“香妃海棠”
“你分析是什么原因呢？”我饶有兴趣地问道。去年苹果季我在山东走访时就嗅到危险，市场端消费降级，但产地端的价格却节节攀升，我不知道是谁给了这些果商抢货的勇气。“后来我们也总结了原因，主要是因为去年气候不好，光照不足，阿克苏苹果整体的品质不佳，导致复购率低。”杜亚歌说。“你爸的货也出现这种问题吗？”我这几年都没尝过杜民超的苹果，只知道他跟雨露空间对接上了。沈晓东的评价还是比较高的。即将进入转色期的“富士”苹果
“没有啊！我爸的货还是一样的好。”杜亚歌骄傲地说：“但是我也挣不上钱，还赔得更多，因为他的价格高。我们在外面收7元/公斤左右，他的价格比外面高出1.2~1.4元/公斤。”“为什么你爸的货照样好，到最后还是赔钱？”我觉得她的分析有点前后矛盾，按照我的看法，主要原因还是出在消费市场上。消费在降级，价格在提高，本来就不符合市场规律。“我觉得还是整体品质的缘故，如果这个价格匹配前年的品质，还是能挣钱的。”杜亚歌坚持自己的看法：“面对一个大的消费群体，前年是1000个人吃到有超过900个人都说好吃，去年1000个人吃到只有10个人说好吃，肯定掀不起复购率。”果商在收购早熟苹果
这也是走大货的缺点，像杜民超这点体量对整个阿克苏产区来说不值一提，所以也改变不了市场。“如果放眼全国，你们觉得阿克苏苹果的优势和劣势是什么？”我问眼前这对跟苹果结下不解之缘的父女俩。“优势是含糖高，口感好；劣势是颜色不好。”杜民超站在种植的角度分析道：“原因是施肥太多了，导致果子贪青晚熟。我们有一个时间节点，第二次果实膨大期和秋梢生长必须在9月1日前后结束，这样苹果就能在10月15日前后完熟，形成冰糖心。”维族姑娘在杜民超的苹果园采摘苹果（2017年）
“我觉得阿克苏苹果以后没有什么优势了。”杜亚歌从销售的角度提到一个新的竞争对手：“现在云南产区起来了，比阿克苏的苹果品质更好，颜色很红，而且冰糖心上得特别好。”“阿克苏苹果的颜色上不去就没有优势。”杜民超又讲了一通果实上色的几个技术要点，他还新种了一些青色的品种——“土岐”和“瑞雪”。“那效益方面呢？对普通老百姓来说，种植苹果还有效益吗？”我归结到最后的结果。“效益不大。”杜民超说：“一个是大小年，一个是枝干腐烂病，导致苹果的产量和品质都不稳定。”墙上的荣誉榜
“还有冰雹，还有行情的不稳定……我爸在这里种了17年苹果，你可能想象不到他们还没回本。”杜亚歌揭了老底。听到这个结果，我彻底破防。难道农业只能聊技术，聊情怀，不能聊效益？如果连做到行业标杆的人都没有理想的效益，那我们投身农业还有什么价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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