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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几个月，景永学（静宁县格瑞苹果专业合作社理事长）就要退休了。从1984年平凉农校毕业分配到静宁县农技中心从事农技推广算起，他已经在农业战线上干了40年。但他没有循规蹈矩地守在自己的岗位上，而是在2007年创办了甘肃省第一家农民专业合作社——静宁县格瑞苹果专业合作社，从事苹果销售和农资服务，所以在《静宁苹果》的人物风采录中，他被冠以“另类农艺师”的称号。“当时是怎么想的？你要出来干这个事情？”因为我也有类似的经历，所以特别好奇地问道。只是他不是辞职，仍然是事业单位的公职人员，所以退休之后依然可以享受体制内的福利待遇。“想干事。”景永学回了一个无可反驳的理由：“当时感觉在体制内无所事事，我老婆所在的供销社又解体了，她没有事干，所以在1997年我就让她搞农资经营，后来发现农民把苹果种好之后，在销售上非常被动，我就琢磨怎么把苹果卖好。2007年成立合作社之后我就开始销售苹果。”景永学创办的“葫芦河”品牌
“种好果，卖好价。”我顿时想起刘镇（木美土里集团公司董事长）在举办“中国好苹果大赛”时所提的口号。“我走的就是帮农民‘种好苹果，卖好苹果’的道路。”景永学笑着说。“2007年的时候静宁的苹果什么价格？”我问这十几年来的价格变化。“2.4元/斤，到2010年我就把我们合作社的苹果卖到5元/斤，地头价。”景永学自豪地说：“我以前到收货季节都会搞一些宣传活动，把价格往上提，但这几年我突然发现价格高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产地价格一高，经销人员的利润空间就变得很小。”艳冠全国的静宁苹果
我笑了笑，因为景永学现在的主要角色就是经销人员，当初的宣传可以提升市场的溢价，但折射到产地之后，也会反噬果品销售的利润空间。这才出现前后不同的观点变化。“在你的印象中，哪几场宣传活动做得是比较成功的？”我在2017年第一次走苹果专线时见过他，听他讲自己的创业历程，在推广静宁苹果的道路上确实是不遗余力，而且喜欢走高端路线，比如在北京人民大会堂把苹果敬献给国家领导人。2013年，时任国务院总理的温家宝在格瑞苹果合作社社员的来信中回复：衷心希望静宁果农连年增产增收，日子越过越好。前总理温家宝的回信
“有一次特别成功。”景永学说：“那一年静宁苹果的订货价最高是5.2元/斤，但其他果商觉得这个价格太高了，都不敢订货，我就给深圳的客商打电话，说有个园子只有几千斤产量，品质很好，我给你7.3元/斤，你把苹果销掉。他就答应了。我在微信朋友圈把这个信息发布之后，很多人转发，果商看到之后，说深圳的同行7.3元/斤都敢订货，咱5元/斤怎么不敢定，第二天就开始大胆订货了。我认为那一年的炒作是最成功的，给静宁果农做了很大的贡献。”“那像上‘信用中国’这种节目有没有效果？”我看他最近在微信朋友圈经常发他与央视主持人董倩的对话视频，还特意询问过上这档栏目需要花多少钱。“有效果，但感觉不是很明显。”景永学实事求是地说：“但你到外面去之后，对方看到你能跟董倩在一块交流，肯定不是一般的人，最起码说明你这个人是做正事的。”静宁苹果的宣传标语
“对你个人形象是有作用的，但对整个行情起不来多大作用。”我说得更直白些。在我的印象中，景永学是一个挺在乎自我形象的人。这是“秀才”搞实业的特征。“去年是什么样的情况？”我接着问行情的变化。今年有好几位果商都跟我说起，去年做其他产区的苹果都亏了，唯独做静宁苹果挣钱了。这也是我这趟来静宁的主要目的。景永学（右）和合作社社员在探讨果品质量
“去年静宁全红的苹果一直高价，从来没掉价过。”景永学说：“就是到5月—7月这段时间全国苹果行情掉得一塌糊涂的时候，静宁苹果反倒是涨价了。但是，不是全红的苹果，像条红的、一般颜色的苹果，跟全国的情况是一样的。”“主要原因是去年陕西的苹果着色不好，山东的苹果也着色不好，只有静宁有品相好的苹果。”景永学分析道：“再加上静宁苹果去年遭遇冻害，1600米以下的全部绝收，1600米以上有一部分产量，商品果产量可能只有正常年份的30%……”静宁苹果优生区的种植地貌
“去年果商抢货的原因就是基于减产。”我终于搞清楚来龙去脉，但果商失算的是消费市场居然如此疲软。“基于减产，基于商品率低。”景永学补充道：“以前我们一般的苹果只要存在库里，3元/斤，2元/斤，实在不行1元/斤，肯定有人要。但去年是一般的苹果不管多少钱都没有人要，1元/斤拉到市场上去，你还是亏的；好的苹果你7元/斤拉到市场上，还能挣钱。去年就是这个情况。”“我挣钱。”景永学骄傲地说：“去年我是4.2~5.4元/斤订的货，5.4元/斤是最好的、全红的苹果，4.2元/斤就是一般的苹果。因为我现在走的是工会采购的渠道，需求是多样化的，而且价格稳定，不受行情的影响……”果农在采摘苹果
我忽然感觉他花钱上央视是有经济价值的，在如今如此内卷的情况下还能对接上这种让同行们羡慕嫉妒恨的销售渠道。所以景永学今年比绝大多数同行都积极，早早就把自己的库存收满了，最高价4.5元/斤，比去年低了近1元/斤。“你这么多年来，有没有想过自己搞片苹果园吗？”我接着问道。就整个产业链条来说，景永学搞过农资，搞过果品销售，唯一空缺的就是种植板块。而且按照他的成本核算，静宁苹果只要卖2元/斤，就能保本，对照这些年的产地价格，我推测他肯定动过心，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没让他迈出这一步。德美公司的苹果种植基地
“想过。”景永学说：“2014年我感觉种植效益挺好的，想自己建一个300亩的基地，但是果农不肯流转，咱拿不到整片的土地就放弃了。2014年之后就走下坡路了。”我不禁想起在庆阳做了30多年苹果的高成也在那个时间节点承包了300亩苹果园，结果把这么多年农资和果品销售的利润全部填到这个“坑”里。“所以我很庆幸。”景永学说：“单从苹果经营上来说，我自认为自己几乎没有亏过，但这十年来手头一直没有钱。原因是有些钱拿不回来。你说是挣钱还是亏钱？”景永学罗列的数字让我大吃一惊，每一笔数字都是7位数的，农资欠账，果品欠账……这是所有经商人员心中的痛。正在入库的静宁苹果
我不敢给答案，甚至不敢猜想他现在的特定渠道还存不存在欠款的问题。“明年退休之后，合作社还要不要继续干下去？”我言而顾他。“要继续干下去。”景永学说：“我今后的思路也不想搞基地。我现在采用的是组合拳的方式，谁种得好我卖谁的，谁要好苹果我就给他供好苹果。我要让和咱打交道的果农受益，让找咱们的客户也受益。”“如果单纯从经济效益来考虑，虽然表面上你是盈利的，但因为涉及到欠款的问题，实际经营的效益也不是特别理想，继续干下去的意义在哪里？”我不禁问道。相比之下，高成还有一个儿子可以接班，景永学的两个子女都在深圳工作，不可能也不愿意回来接父母的班。无时无刻不在推销静宁苹果的景永学
“有时候我也后悔为啥干了这个，在一定程度上等于自己已经陷进去了，没有回头路可走。”景永学叹了一口气，解释道：“以前总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很有意义，到北京去宣传静宁苹果，让静宁苹果走进人民大会堂，内心会有一种自豪感和荣誉感，但现在我真的没有这种感觉了，包括上‘信用中国’栏目，我只是感觉做这个事情可能对静宁苹果的宣传起到一点帮助，或许就没有啥作用。”我翻着那本《静宁苹果》的人物风采录，忽然悟到，正因为有N个景永学做的点点滴滴，才让静宁果农能卖上中国苹果金字塔塔尖的价格，这大概就是他们继续干下去的真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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