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悲鸿与刘海粟的对话

文摘   2024-12-06 16:00   北京  

两座山到不了一起,但中国画之巅中的两座会在精神上进行交流,无论在意境、笔墨、新旧态度都有同有异、有分有合:


徐悲鸿《泰戈尔像》


徐悲鸿:

民国初年,有甬人乌某(乌始光),在爱而近路,后迁横滨路,设一国华美术院者,与其同学杨某(杨德清馨)等,俱周湘之徒也。该院既无解剖、透视、美术史等要科,并半身石膏模型一具都无,惟赖北京路旧书中插图为范,盖一纯粹之野鸡学校也。时吾年未20,来自田间,诚恳之愚,惑于广告,茫然不知其详,既而鄙画亦成该院函授稿本,数月他去,乃学于震旦,始学素描,后游日本及留学欧洲。今有曾某(曾今可)者,为一文载某杂志,指吾为刘某(刘海粟)之徒,不识刘某亦此野鸡学校中人否。鄙人于此野鸡学校,固不认一切人为师也。鄙人在欧八年,虽无荣誉,却未尝持一与美术学校校长照片,视为无上荣宠。此类照片,吾有甚多,只作纪念,不作他用。博物馆画人皆有之,吾亦有之,既不奉赠,亦不央求。伟大牛皮,通人齿冷,以此为艺,其艺可知。昔玄奘入印,询求正教。今流氓西渡,惟学吹牛,学术前途,有何希望。师道应尊,但不存于野鸡学校;因其目的在营业欺诈,为学术界蝥贼败类,无耻之尤也。曾某意在侮辱,固不容缄默。惟海上鬼蜮,难以究诘。恕不再登,伏祈公鉴。

刘海粟《万松草堂》

刘海粟:

第三卷三期《新时代》杂志曾今可先生看有批评拙作画展一文。曾先生亦非素识,文中所言,诚出衷心,固不失文艺批评家之风度。不谓引起徐某(徐悲鸿)嫉视,不惜谩骂,指图画美术院为野鸡学校。实则图画美术院即美专前身,彼时鄙人年未弱冠,苦心经营。即以徐某所指石膏模型一具都无而言,须知在中国之创用“石膏模型”及“人体模特儿”者,初为国画美术院,经几次苦斗,为国人所共知,此非“艺术绅士”如徐某者多能抹杀。且美专二十一年来,生徒遍海内外,影响所及,已成时代思潮,亦非一二人所能以爱恶生死之。鄙人身许艺事,本良知良能,独行其是,谗言毁谤,受之有素,无所顾惜。徐某尝为文斥近世艺坛宗师塞尚、玛提斯为“流氓”,其思想如此,早为识者所鄙。今影射鄙人为“流氓”,殊不足奇,今后鄙人又多一“艺术流氓”之头衔矣。惟彼日以“艺术绅士”自期,故其艺沦于“官学派”而不能自拔。法国画院之尊严,稍具常识者皆知之,奉赠既所不收,央求亦不可得,嫉视何为。真理如经天日月,亘万古而长明,容有晦暝,亦一时之暂耳,鄙人无所畏焉。

徐悲鸿《奔马》


徐悲鸿:

绘画之事容有可为,先洗去俗骨除骄气,亲有道用苦功,待汝十年。我不诬汝。

徐悲鸿《愚公移山》

刘海粟:

渐悟等于辩证法的渐变,顿悟近于突变,妙悟是更上一层楼”—质变。可惜我懂此理太迟,难变啊!正因为难,才要变!容易变,变就没有价值!不能以黄鼠狼变猫而沾沾自喜,要变成壮观的龙、虎、狮、象来!变不成也不要紧,努力是不会落空的。

蒋兆和作品


徐悲鸿:

古法之佳者守之,垂绝者继之,不佳者改之,未足者增之,西方画之可采入者融之。

李斛作品

刘海粟:

董文敏云:唐以前无寒林,自李营丘、郭河阳始尽其法,虽虬枝鹿角,槎枿纷拏裘振领,条理具在。

大体而言,长松劲竹,飞瀑高泉,宜长行直书,使墨瀑倾注,气足势旺;平山淡水,长河大漠,灌木一丛,宜横题,也可以题于幅头,使画面更为严谨,但也不可一概而论。高翔题梅花,字字如花,填满画面,参差不齐,错落有致,韵味很足。

董其昌《仿古山水册页》

徐悲鸿:

齐白石之长处,在有色彩,一往直前,无所顾忌,惟多红而少绿,或其性格所尚。写昆虫突过古人。其虾、蟹、雏鸡、芭蕉,以墨写者,俱体物精微,纯然独创。

齐白石《墨梅》


刘海粟:

齐白石题《鱼鹰》一画,不但左上角有诗,中部又有长跋,把远山近水连成一体,而又面目全新。

齐白石《画稿》


徐悲鸿:

人类于思想,虽无所不至,然亦各有其性之所近。故爱写山水者,作物多山水;爱人物花鸟者,即多人物花鸟;性高古者,则慕雄关峻岭长河大海;性淡逸者,则写幽岩曲径平树远山;性怪僻者,则好作鬼神奇鸟异兽丑石癞丏。

徐悲鸿作品

刘海粟:

泼彩导源于泼墨,并不神秘,掌握起来要有一个过程。先说说大泼墨。小时候在古代画论上读过“李成借墨如金,王洽泼墨成画”之说,令我神往。也有人说泼墨看不到骨法用笔,故意贬低,大可不必。一九三四年,我在瑞士避暑,曾作过泼墨山水,印在《刘海粟国画三集》中。当时泼的规模不大,等到一九七九年之后,整碗的水倒上去,晕出深浅浓淡,手也熟练一些,容易收拾。

刘海粟作品


徐悲鸿:

古人作书,俱极意经营,不稍苟且,方其炉火纯,自然游行自在,但传世之物,必尽心力为之,不恃工力,如《阁帖》所传简札而已精工如此,后人肆志放荡,负其才气,以为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于是书法趋向浮薄浅近,不复足观,实宋人启之,而以米元章为甚。

张大千书法



刘海粟:

我也不会写,太会写必流于滑俗,还是要熟中有生,熟后之生。写字因人而异。

徐悲鸿:

(书法……)吾国几乎仅有之王羲之墨迹《奉橘帖》尚有人疑非真迹,但较《快雪时晴》高出多多。试看“橘三百枚”四字,有谁能办得到。松贤苏黄米蔡四家墨迹,苏书非极精品,黄米两家书简,神妙如此,真过得到瘾。

王羲之书法

刘海粟:

我也要努力脱,友谊竞赛,共同奔赴形散神凝、似稚拙而老辣的境地。脱,要防止滑,一要常常回到古人形上去,不能一去不回头,又不要受束缚,一边回潮,一边告别,越走越离古人远,而其神不失;越走越离自我近,但新我有升华。

王羲之法帖

徐悲鸿:

我们在一切上都应当放大眼光,尤其在艺术上不放大眼光,那真不行。

在中国如书法,必须具有性格,其所以显此性格者,悉赖准确之笔力。……不然,一乡老亦蕴奇想,特终写不出,无术宣其奇思幻想也。

夫人之追求真理,广博知识,此不必艺术家为然也。惟艺术家为必需如此。故古今中外高贵之艺术家,或穷造化之奇,或探人生究竟,别有会心,便产杰作。

杜牧《张好好诗》

刘海粟:

,指打破常规,突破欣赏的旧习惯,在突兀、坦诚、无修饰中达到一种高层次的美,其中也包含升华之后功力雄厚的稚拙美。不会写字或境界不高的人,到巧便止步了。但是对要有正确理解,在古代并非贬义词,《晋书·王羲之传》说:时议者以为羲之草隶,江左中朝暮有及者。献之骨力远不及父,而颇有媚趣。献之弟子羊欣也说乃师骨力不及父而媚趣过之。王僧虔评郗超的字紧媚过其父,骨力不及也,又说谢综书法有力,恨少媚好。大抵是遒媚对立统一,五代之后指柔靡乏力,媚骨变成贬义词了。

徐渭《诗十一首》选二


徐悲鸿:

中国艺术没落的原因,是因为偏重文人画,王维的“诗中有画,画中有诗”那样高超的作品,一定是人人醉心的,毫无问题,不过他的末流,成了画树不知何树,画山不辨远近,画石不堪磨刀,画水不成饮料,特别是画人不但不能表情,并且有衣无骨,架头大,身子小。

叶浅予作品

刘海粟:

明沈周作《归燕图》。长题占了画面五分之三,配合得很好,末二句若将燕子比人情,岁岁年年情不变,更有余味。杨廉夫题倪云林的画,将狂放的字一直题到山头上,个性鲜明。赵子昂擅长书法,他作陶渊明像,突出他抚孤松而盘桓,并不题字,而构图更稳妥熟练。明人石锐作《白头荣华》、《墨竹》有章无款,未题一字,更得风流,不失为妙品。卞文瑜作《仿北苑》大幅山水,只题作画时间,画外右侧,裱一狭长纸条,由沈归愚题字三行,也是一种处理办法。女画家潘素一古画,上下左右请书家题跋四十多条,画与跋比,仅九分之一,亦属破格。

沈周作品


徐悲鸿:

吾国美术发展后,变为多元体;如山水、人物、花鸟、草虫,各树一帜(上古并不如此),有全不连属者。故为万物平等观,不同西洋以人为主体。彼之所长,我远不及,而我之所长,彼亦不逮。因为我国人之思想,多受道家支配,道家尚自然,绘画之发展,一面以环境出产如许多之繁花奇禽,博采异章……故自然物之丰富,又以根深蒂固之道家思想,吾民族之造型艺术天才,便向自然主义发展。波斯印度亦多物产,但其绘画,俱为生活习惯所限制,类作五六方寸小幅,开展为难。

徐悲鸿作品


刘海粟:

任何一种艺术,必先有自己的创造精神,然后才能表现自己的生命;若处处都是崇拜模仿,受人支配,则他表现的必不是自己的生命。最高尚的艺术家,必不受人的制约,对于外界的批评毁誉,也视之漠然。因为我的艺术,是我自己生命的表现,别人怎见得我当时的情感怎样呢?别人怎知道我的内心怎样呢?肤浅的批评,是没有价值的。我们研究艺术者,应具有自己坚定稳固的态度,不受别人的摇动!

刘海粟作品


徐悲鸿:

浅陋之夫,侈谈创造,不知所学不深,所见不博,乌知创造?……夫学至精,自生妙境,其来也,大力所不能遏止,其未及也,威权所不能促进,焉有以创造号召人者,其陋诚不可及也。

前人的佳作和传统遗产,固然应该加以尊敬,加以研究和吸收,但不能一味因袭模仿。

学画是一种艰苦的工作,在一个相当时间内,要专心一志,做好造型艺术的基本功(约五年),再往高深前进,达到创作的完整……

王时敏作品


刘海粟:

何以艺术能表现自己的生命呢?因为艺术是通过艺术家的感觉而表现的,因感觉而生情,才能产生艺术,换言之,乃由吾人对现实世界的感受而产生的。譬如绘画,个性刚强的人,欢喜热烈的色调;性格沉默的人,就喜欢冷静的色调。两个气质不同的人,拿同一的对象去作画,他们所表现的色彩感觉,也是不相同的,不能强使划一。倘若强使他们划一了,就等于剥夺他们的生命。所以画家作画,都是从内心有感而发,不若不把感受如此这般的表现出来,就不快活。倘若没有感受而造作,那就成虚伪的技巧化了。所以艺术表现,要内部的激动越强越好,越深刻越好。表现在画面上的线条、韵律、色调等,是情感在里面,精神也在里面,生命更是永久的存在里面。

白雪石作品(北京画院藏)

徐悲鸿:

精确的反面是粗糙和弯曲,坚实的反面是敝弱,简约的反面是繁琐,三者都是绘画的大敌。没有锻炼和功力,怎能把敌人从自己的画面上扫除净尽。

作为一个画家来说,只有单纯的技巧是不够的,要是作为习作来说,锻炼艺术技巧是应该的,必须的,无可非议。要是作为创作来说,不单是要有技巧,而且要有思想,有内容。

你们别以为自己有天才而不屑于多画,这是自己害了自己。我宁愿人家骂我无才蠢才,我管我埋头苦干。十几分钟一片素描并不是难事,记住,只要多看,多画。

陈师曾作品(北京画院藏)



刘海粟:

我常常会在看到一种自然界瞬息的流动线,强烈的色彩——如晚霞及流动的生物——的时候被激动得体内的热血象要喷出来,有时就顷刻间用色彩或线条把它写出来。写好之后,觉得无比快活。但自己却不知道当时是如何画的,才能够这样。倘使要我自己再临一张,那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有时很精心的想制作一张画,很认真的去找对象,结果倒反而失败。因此我晓得绘画就是创作的动机纯在直觉里面,表现出自己的生命来;倘使没有生命,即使大规模的铺张起来,也没有什么意义。例如,不论是罗丹,或是八大,他们用几条线、几点墨,也能使人看出无限的趣味,这就是他们生命和灵感的表现。

陈增胜作品


徐悲鸿:

人之欲成艺术家者,则有数种条件:(一)须具极精锐之眼光与灵妙之手腕,(二)有条理之思想,(三)有不寻常之性情与勤勉。

故欲振中国之艺术,必须重倡吾国美术之古典主义,如尊宋人尚繁密平等,画材上不专山水。欲救目前之弊,必采欧洲之写实主义,如荷兰人体物主精,法国库尔贝、米勒、勒班习,德国莱柏尔等构境之雅。美术品贵精工,贵满贵足,写实之功成于是。

我们的雕塑,应当继续汉人雄奇活泼之风格。我们的绘画,应当振起唐人博大这精神。我们的图案艺术,应绍述宋人之高雅趣味。而以写生为一切造型艺术之基础;因艺术作家,如不在写生上立下坚强基础,必成先天不足现象,而乞灵抄袭摹仿,乃势所必然的。

朱耷山水(上海博物馆藏)



刘海粟:

我国研究绘画,在宋有画院,以画试士,画风极一时之盛。那时可以说是中国官方提倡艺术最盛时代。但是他们作画,自己并没有主观感受,仅仅是顺从画院规定的格式以博帝王的欢心,所以院体派的画千篇一律,好似刻板一样,有工艺的价值,而没有艺术的精神。这种仅以技巧为主的画,完全为别人所支配。所以元四家的云林、仲圭、王蒙、大痴攻宋院体为匠画,实在是不错的。明末清初,八大、石涛、石溪诸家的作品超越于自然的形象,是带着一种主观抽象的表现,有一种强烈的情感跃然纸上,他们从自己的笔墨里表现出他们狂热的情感和心灵,这就是他们的生命。他们不受前人的束缚,也不受自然的限制,在他们的画上都可以看出来。在他们的画幅上,虽一丝之隙,一分之地,都是他们生命的表现;即使极微妙之明暗间几为官能所不能觉察之处,亦有其精神存在。所以他们的作品经历许多年,经过无数人的批评,都被承认是杰作。且不期而与现代马蒂斯、罗丹等一辈人的艺术暗合。

石涛《黄山二图》


徐悲鸿:

有人喜言中国艺术重神韵,西欧艺术重形象;不知形象与神韵,均为技法;神者,乃形象之精华;韵者,乃形象之变态。能精于形象,自不难求得神韵。希腊两千五百年前之巴尔堆农女神庙上浮雕韵律,何等高妙!故说西洋美术无韵,乃不通之论。

中国画在美术上,有价值乎?曰有!有故足存在。与西方画同其价值乎?曰以物质之故略逊,然其趣异不必较。凡趣何存?存在历史。西方画乃西方之文明物,中国画乃东方之文明物。所可较者,惟艺与术。然艺术复须借他种物质凭寄。西方之物质可尽术尽艺,中国之物质不能尽术尺艺,以此之故略逊。齐白石之长处,在有色彩,一往直前,无所顾忌,惟多红而少绿,或其性格所尚。写昆虫突过古人。其虾、蟹、雏鸡、芭蕉,以墨写者,俱体物精微,纯然独创。

齐白石《蜜蜂》


刘海粟:

我国北地气候干燥,山水严峻,因而北方人的画皴法明晰,气魄雄健;南方风景清远,时时带着沉沉的烟云,因此南方人的画,多带朦胧之气。这种情形,似乎中国画已受自然限制,其实不尽如此。这种境界,既是画家自己内在情感的流露,也是与自然界的韵致不期而然的谐和。自然界的韵致与人们的情感,原本是可以合拍的。我们感受自然界的韵致,安慰并印入我们的心灵;同时我们可以把握它的韵致,与自己内在的情感谐和起来,这样去表现出来的才是一件有生命的作品。若是仅仅照对象一枝一叶的描写,好似摄影一样,那才真是受自然的束缚了。历来有成就的画家,常常嫌弃社会的恶浊而求与自然谐和。如高更到海岛上与土人为伍,米勒去田野间生活,并不是他们性情乖僻,实在是欧洲文明总不免带有都市的臭味,所以他们宁愿牺牲一切,以求还原的生活。换句话说,就是想取得与自然界谐和,以便能赤裸裸的表现自己的生命。

牟成《六鹿嬉雪》


徐悲鸿:

艺术家之天职,至少须忠实述其观察所得:否则罪同撒谎,为真赏所谴!故任何地域之人,能忠实写其所居中地域景色、物产、生活,即已完成其高贵之任务一部。此乃大前提,攸关吾艺术品格!

中国绘画,虽是自然主义,但花鸟画,保有写实精神为多,故凡北宋之花鸟,几乎一半是好的作品,但北宋人之山水,只有写实工力好的文人,方能产出少量好的作品!(如巨然可能写出杰作,但现实无一幅杰作--范中立《溪山行旅》我虽举之为今日中国山水画中第一,但其他作品,佳者不多。)因为有写实工夫,方作得空而能灵,否则便空虚,所以只要保持写实精神,可不必问时代!

方增先作品



刘海粟:

我国山水画,日本人说是和仙术相表里。于万山重叠杳无人迹之中,安置一座茅屋和三二个高人,这足以证明中国画家也是有原始生活倾向的;画幅之中,有一种超越平凡入于仙佛的境界。我以为并不是一定近于仙佛,不过嫌恶城市的臭俗,避开社会机械文明的束缚,求与自然谐和罢了。不愿生活于城市臭俗之中,以求与自然和谐,差不多是古今中外有名的画家一致的倾向。因为有这种倾向,所以他们真实的情感才可以表现出来,他们的作品才可以成为有生命的作品。

但是,他们不为名利,摒弃雕墙之美,而入于荒草之间,究竟为什么呢?无它,就是为表现自己的生命,为艺术的研究。

张仃《鹰嘴岩》

徐悲鸿:

大家都说我是写实主义者,不错,至少我承认,我于艺术,决不标新立异以自欺欺人,从事绘画的人,应该从造化,和人的活动上仔细观摩。……多画,不要放松,然后会有真正的艺术发现。

今天我替你们请来一位老师,他就是雨花台的石子,石子中的形与色的美真使人心爱,这就是上帝造物之美。我们若能从这中间研究美的律,就更能了解其美的形和色,可以有极大的帮助,并且可以从这里建立一个图案的新的形式。

故建立新中国画,既非改良,亦非中西合璧,仅直接师法造化而已。但所谓造化为师者,非一空言,即能兑现,而诬注重素描便会像郎世宁或日本画者,乃是一套摹仿古人之成见。

周思聪《出云图》

刘海粟:

有人说:艺术不是完全情感的表现,总少许带一点理智的色彩,不然何以要天天去研究呢?要知道艺术这种东西,并不是象几何物理之有一定的公式,可以用理智分析的。画面上的调子如何配置,画家在脑子里也不都是清晰明白、一清二楚的。拉斯金问霍德·曼翰德:何以于制作中能在画面配置如是之色彩?曼翰德说:吾不知其所以然,惟吾之内心使吾如是耳。同样,假如有人问我:你为何画的时候,拿这样一大块颜色堆积在画面上?我也要说:这是我感觉到的自然对象,便顺着自己的内心感受随笔写出的。问我如何,我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但设或有人照我这样,也拿很厚的颜色照样堆积在画面上,我可以断定他的画一定会成死的东西。因为我的画是我内心的表现,别人要用公式来跟我学,那如何学得好呢?

李可染《苏州虎丘》


徐悲鸿:

故欲区别艺术品之良窳,有需乎审美教育,教育之目的原在提高人类之固有名性,即将铁变为钢,谷令成熟之意。如铁尽成败锈,谷成虚壳,则不但教育无功,而人事等于白废物。

一个画家,他画得再好,成就再大,只不过是他一个人的成就,如果把美术教育事业发展起来,能培养出一大批画家,那就是国家的成就……做一个教员要有广阔的胸怀,如果在他教的学生中,没有教出能超出自己水平的学生,说明这个教员是无能的。做老师的也不要怕学生超过自己的水平,青出于蓝胜于蓝,这是必然的。每个画家都有自己的特点,要看他们不同的苗头,让他们尽量发挥自己的特长,因势利导,使学生能在自己的基础上,走出自己的道路来。

艺术家树立新风,被诸久远。而学校之设立,亦为传播艺事之工具。其开风气者,如南京之高等师范,所设之艺术科。今日中央大学艺术系之先代也。至天主教之入中国,上海徐家汇,亦其根据地之一。中西文化之沟通,该处曾有极珍贵之贡献。土山湾亦有习画之所,盖中国西洋画之摇篮也。其中陶治出之人物,如周湘,乃在上海最早高立美术学之人。张聿光、徐咏青诸先生,俱有名于社会,张为上海美术学校校长,刘海粟继之。而刘氏尤为蔡元培、叶恭绰诸氏赏识。其画学吴昌硕、陈师曾,亦摹仿法国女画家Rosa Benheus作品。汪亚尘画金鱼极精,设新华艺术学校,亦上海艺术家集合之中心也。

傅抱石作品

刘海粟


又有人说:画家无论如何总要受经济支配,试问没有物质的供给,你可以安逸的作画么?这要看实在情况。但我要反问一句:我们人的生活,仅有物质上的供给,能够满足自己的欲望么?我们求起码的物质上供给是一事,研究艺术又是一事。倘然为物质而制作艺术,这种被物质役使的艺术,完全受他人爱好之支配,这种东西,还成艺术吗?真正的艺术家必有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的精神,所以他们要发展他们的艺术,总觉得现在的社会制度是艺术思想的障碍,所以艺术有改造社会的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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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成作品《辞旧迎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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