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成作品《无题》
又案:旧传没骨山水始于张僧繇,无确实证据。但看敦煌壁画北朝画中山石,确近“没骨法”。敦煌唐壁画中树石,亦有作“没骨法”的。传世有唐杨昇《峒关蒲雪图》,作没骨法,董其昌曾仿之。宋王晋卿等据传也曾作“没骨山水”。明人蓝田叔等工画“没骨山水”,有极精致的,抗战前曾在北京见一幅,非常高明。清人华新罗等也画“没骨山水”,有带写意式的。大体“没骨山水”与“青绿山水”有共通处(“没骨山水”有作金碧法的),长于青绿者多作“没骨山水”。先生所谓“没骨山水一开始,就是工笔的”,亦未必是。我们所见原始“没骨山水”是很草率的,也谈不到写意,大概到唐代“没骨山水”随“着色山水”的正式成立而发展,至宋、明始精工。但写意式的“没骨山水”,也逐渐出现了。
牟成作品《无题》
自黄筌创勾勒花卉,影响宋一代画院,宋院体花卉多作勾勒法。元人如钱舜举等,也作勾勒花卉。明代画院更盛行勾勒花卉。吕纪、陆包山等都是大家。清代蒋廷锡、邹一桂、文端容等也都作勾勒花卉,勾勒或用细笔,或用粗笔;或用淡墨,或用浓墨;要之:以见骨力为主,所以勾勒花卉确与青绿山水相近。至徐熙祖孙的没骨花卉,不久就失传。直到明代的周之冕创钩花点叶的“常州体”,遂下开清代恽南田的“没骨法”。此后恽派盛行,没骨花卉成了正宗。但没骨花卉画家,多不工禽鸟,自恽派行,“花鸟画”真成了“花卉画”。清代“作家画”的没骨花卉,仍作禽鸟,不过已从工笔逐渐转向写意了。
牟成作品《秋韵》
案:先生此论主要是依据旧说。黄氏父子画花近“没骨法”,已详上。《宣和画谱》说:“祖宗以来图画院之较艺者,必以黄筌父子笔法为程序,自(崔)白及吴元瑜出,其格遂变。”崔白“落笔运思即成,不假于绳尺,曲直、方圆,皆中法度。”吴元瑜“师崔白,能变世俗之气所谓院体者,而素为院体之人,亦因元瑜革去故态,稍稍放笔墨以出胸臆。”则崔、吴二氏都是能够放纵笔墨的。《洞天清禄集》说:“崔白作花鸟,必先作圈线,劲利如铁丝,填以众彩。”他最善画“败荷凫雁”。大概崔氏在黄法中参入了徐法,比较重视勾勒。但崔、吴还是院体画家,他们的放纵笔墨,注重勾勒,是与徐熙不同的,所以米芾重徐熙而极轻崔白,这固然也带有崇南贬北的意味,但也是重士夫而轻院工。崔白画花的勾勒“劲利如铁丝”而“填以众彩”,这正是所谓“双勾填彩”的院体。此后宋、明院体花卉的勾勒填彩法,实始于此。而古“没骨法”及设色法,从此逐渐失传。宋徽宗的花鸟大概有接近崔白处,根据文献,他是学吴元瑜的。所以《宣和画谱》推重崔、吴。徽宗的特点是喜作水墨小幅,如《宋人画册》中墨画《枇杷山鸟图》,用“没骨法”颇见精妙。徽宗着色花卉小景,也能“于小幅中见大天地”。至于大幅工笔花鸟,纯乎院体,似乎多属代笔,与南宋院体花鸟相近。南宋院体花鸟家如李迪等,都是崔白的后继,开明代工笔院体花鸟画的先声。从崔白到南宋院体花卉家的画法,是与当时院体山水画格的发展相适应的。当时院体山水渐尚钩斫,所以花卉画也渐重勾勒,这种勾勒法与徐熙“落墨法”并不相同。宋初黄、徐画格都失传了。此外南宋时,粗笔花卉一派,如法常等的画格,则与夏珪山水和当时粗简人物画相呼应,是花卉画的另一发展,下开林良以至徐渭等人的先声。
牟成作品《无题》
又案:没骨花卉本是工笔画,到恽南田开始带上了写意色彩。此后写意色彩愈来愈浓,没骨花卉成了写意花卉,真代表了某些“野逸”的作风了。勾勒花卉本是写意画,到崔白开始带上了工笔的色彩,此后工笔色彩愈来愈浓,勾勒花卉就成了工笔花卉,真代表了“富贵”的作风。徐、黄画格的转变都成为与原来相反的东西,也是奇巧的事!
牟成作品《晨曦》
吴道子以前的人物画,除石刻壁画外已很难看到。传世最早的人物卷轴画比较可靠的,有晋顾恺之的《女史箴图》,唐阎立本的《历代帝王图》和吴道玄的《送子天王图》等,都是手卷,这些画的用笔法,并不见得比六朝、唐石刻和敦煌壁画中好的画高明多少。研究古代人物画,汉、六朝、唐、宋石刻和敦煌壁画等,是最可靠、最有价值的材料。日本正仓院所藏的唐代人物画,与敦煌壁画等正相一致,也是头等的材料。张萱、周昉、周文矩的仕女画,就唐代来说,是新体的人物画,可惜少见真迹。李龙眠白描人物很高明,尚有真迹传世。宋院体人物,有工细、粗简两派:以马和之的画法为最奇,所画衣纹不像真的,已经不讲究象形了。人物画从唐中叶起开始衰落,要研究中国古代人物画,应着眼吴道子以前。吴道子以后,就是山水、花卉画的天下了。
牟成作品《无题》
案:先生讲人物画时最少,似乎不大研究人物画,但偶而谈到,也有很精辟的见解,现在综合先生论古人物画的要点,写成一条如上。那时后来发现的战国帛画、汉墓壁画、东北汉时朝鲜古墓出土的绘画材料、六朝时高句丽墓壁画和有些新疆出土的绘画材料等,我们都不曾看到,所以对于古人物画的叙述不可能全面。据现在看来:中国人物画的线条法,至少在战国时已形成。人物画的基本技法,战国时和后来已无大差异。从汉石刻、汉墓壁画等看,汉代人物画线条已相当成熟,特别是从新近发现的汉墓壁画看,人物线条和着色技法,已不比后来差多少。所以“中国人物画的成熟是佛像画输入的结果”的说法,是很有问题的!至少中国人物画线条法的发展,与佛像画的输入,无大关系(当然,佛像画的输入对于中国人物画线条的发展的影响还是有的)。着色法的发展,佛像画的影响似乎要大些。中国人物画线条的发展,主要是受书法兴起的影响,要研究古人物画的线条,不能不同时研究那时的书法:这本是常识。古文献上说:“古画皆略,至(卫)协始精!”大约晋人卫协是第一个发展人物画法有成绩的人。文献上又说:“顾(恺之)得其神,陆(探微)得其骨,张(僧繇)得其肉。”更说人物画有“疏密二体”,顾、陆是细笔密体,张、吴(道子)是粗笔疏体。从这些记载看来,大概顾恺之的画已相当精致,他很讲“气韵”(所谓“神”),他所说“迁想妙得”就是“气韵生动”的意思。陆探微最长于用笔,以“一笔书”法作“一笔画”,所谓“笔迹劲利如锥刀”,可见其用笔法。他的画与顾恺之的画有接近处。传世顾氏的《女史箴图》和《洛神赋图》(有两本),虽都是摹本,应当是近真的画迹。张僧繇的画现不可见,看他摹仿印度传来的“凹凸花”法,大概比较受西域画技的影响,他用比较粗放的笔法作线条,赋着重色,所谓“离披点画”,“骨气奇伟”,是指他用笔的粗豪。大概由于他的笔线比较肥壮,所以说“张得其肉”。“凹凸花”法本着重色,方熏《山静居画论》载:“曾见宋院模本僧繇画,设色深厚,如器上镶嵌,画多深沉浑穆之气,固于笔中亦可想见僧繇画法矣。”这条记载是可供参考的。阎立本画据传世卷轴看来,是细笔的,与米芾《画史》记载相符。文献上说他师法张僧繇,可能是从他称赞张画而来,未必完全可信。古记载上把吴道子和张僧繇并举,说他们的画都是“疏体”,大概吴笔是很豪放的。所谓“早年行笔差细”,似乎还接近阎立本,“中年如莼菜条”,则是新法,接近张僧繇。所谓“吴带当风”,线条必很飘举。其“吴妆”的设色,似也与张氏的“凹凸花”画法有关,应有西域画技的影响。传世《送子天王图》笔迹超简,可能反映些吴氏画格,但未必是真迹。传世武岳《朝元仙仗图》,有粉本性质,或是真本,武画学吴,从武氏的画迹中也可看出些吴氏的画格。日人所发掘高句丽古墓的壁画人物,线条纯熟,似乎也近张、吴笔法。北朝人物较多接受西域画技,所谓“曹衣出水”(曹是北齐曹仲达),参照北朝石刻和敦煌壁画中北朝画看来,必是西域传来画技的影响。而“吴带当风”,则是中国传统线条技法的发展。敦煌北朝壁画,画法中西域影响是极为显著的。唐初西域人尉迟乙僧来中原,以“屈铁盘丝”的手法作人物,我认为是融合中国传统线条和西域画法而成的。参照唐石刻看来,这种技法已很精致。敦煌唐壁画人物似乎一面发展顾、陆和阎立本等人的中国传统技法,一面也发展曹仲达、尉迟乙僧等人的传入中原的西域技法,形成细致坚劲,很高明的线法和浓淡得宜的着色法:实表现了中国人物画技法的一个高峰。但它的技法基本上只能代表盛唐以前的人物画,盛唐以前是中国古人物画产生和发展时期,以吴道子为界限。中唐以后,确进入中国古人物画的变化和衰落时期了。盛唐以前,也就是吴道子以前,中国人物画从礼教工具发展到宗教工具,在社会政治作用上说来,固有其落后性,但因为创作的人主要是工匠(士夫画也受到工匠画的影响),所以也反映了一定的现实性,从技术上说来,成就很大。
牟成作品《雪映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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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成作品《热闹的乡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