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书业:论画史(8)

文摘   2024-12-10 16:00   北京  

牟成作品《静静的白桦林》

又案:六朝到盛唐人物画,主要是佛像。中唐以后,仕女风俗画逐渐兴起,宗教画衰退(同时现实化):说明人物画现实性的加强,这是社会经济发展的反映。第一个正式仕女画大家是张萱,时代较早,他已奠定了仕女画的基础。继之而起的是中唐的周昉,仕女画到他已有很大的发展(他的佛像画也仕女化了)。第三个仕女画大家是五代的周文矩,他的画笔比周昉更“纤丽”。张和二周所画,虽多是贵族和宫廷仕女,但比起宗教神像来,总进了一步,他们的笔法近于顾、陆和敦煌壁画,与张、吴似有所不同。因为仕女是不宜用粗简的线条来描写的。周昉的笔法是进一步发展的铁线描,周文矩的笔法为战笔描,都有书法的影响。宋代的苏汉臣等人,是发展二周画法的,苏氏等进为一般风俗的描写,如《货郎图》等图,富有社会现实意义。人物画的发展,至此又进了一步。李公麟是个人物画集大成者(《宣和画谱》说他“集众所善以为己有,更自立意,专为一家”),在画格上,他集合顾、陆、张、吴、阎、二周等的技法;在画体上他集合着色、“吴妆”、白描(白描法也起于吴道子)等的样式;在题材上他集合礼教、宗教、仕女、风俗等的内容。但具体而微,有些近于后来山水画中的王石谷。从他的传世遗迹看,方折线描法,到他的画中才显著(唐人画作这种描法的,多不可信)。这似与当时的山水画法有关系。李氏也能作山水画,他的白描法和当时的水墨山水画法也不无关系。传世他的画最可信的,是旧杭州府学所存的石刻《圣贤画像》,从这画像石上看,李氏的技法很是古拙,说这画是顾、陆们所作,也能令人相信。因此,我过去曾怀疑宋代人物画技法的发展水平,认为宋代人物画基本上已经倒退。现在细加考虑的结果认为这种看法是有问题的。因为李氏长于仿古,尤其善于摹仿顾、陆一派的画,《宣和画谱》说他:“凡古今名画,得之则必摹临,蓄其副本。”“书体则如晋、宋间人,画则追顾、陆”,则《圣贤画像》可能是摹仿顾、陆很逼真的作品(似乎更近陆探微)。画法古拙,当由于此。李氏的人物画对于后来的人物画影响极大,他已代替了吴道子的地位,成为人物画中的“画圣”了(《宣和画谱》对于他介绍得最详细)。大致唐中叶以后至南宋人物画,主要分为两大派。张萱、二周(都近顾、陆)、武岳等(近张、吴)以至李公麟(士夫体)、苏汉臣(院体)等,为比较工细的传统画派,也是人物画的“正宗”。石恪(五代人)、梁楷、马和之(均南宋人)等为比较粗简的革新画派,是在新兴的山水、花卉画影响下形成的新体人物画。后面一派元以后发展不大,只有少数写意画家继承发展它。前面一派则又分成二支:一支是仕女画,较有名的作家是,明代的唐寅和仇英,清代的余集、改琦、费丹旭等;一支是圣贤、神佛、风俗等画,较有名的作家,是元代的王振鹏、明代的戴进、吴伟等,清代的陈洪绶、任伯年等。但从整个趋势看来,人物画已日向衰落了。

牟成作品《追月》

宋人论画最讲“理”、“法”,最讲写生,尤其是北宋后期,郭熙、沈括、徽宗等人处处讲物“理”,处处讲写生,所以宋代院画很合物“理”,逼近真景,实代表中国画的全盛。元以后专讲“意”和“神”,提倡仿古,写生创造越来越少,中国画就日趋衰运了。

牟成作品《塞北长白雪》

案:宋人重“理”,元人尚“意”,郑午昌已说过,这本是很容易看出的。宋人讲写生,元人讲写意,近人也多说过。至于中国画以唐宋为盛,元以后走入衰运,这是本于康有为等人的说法的,我以为宋人重“理”,重写生,是当时生产力和科学技术发展,以至整个封建经济高度发展的结果。在意识形态上,哲学也讲“格物穷理”,着重实物的观察,因此在绘画上也反映出“重理”、“重写生”的思想来,“重理”和“写生”只是一件事。但宋代统治阶级中某些人如徽宗,提倡格物、写生,有些自然主义倾向:这是落后的一面。又宋代院画太讲“格”、“法”,被“格”、“法”所拘束,影响绘画上的创造和发展,院画本是为统治有服务的,不可能没有这些落后的方面。至于元人的尚“意”、重“神”,有其落后面,也有其进步面。便是“仿古”,元以后也不是一味的仿古,在仿古中仍有新创造。所谓“元以后中国画完全衰落”之说,还很有考虑的余地。关于这些,下面再谈。(以上论宋以前画史)

牟成作品《金秋初雪》

宋以前的古画多为摹本,甚至是臆造。研究中国画,严格的说,要到元以后才能凭藉画迹来研究。临摹古画也主要只能从元画临起,所谓《董玄宰仿宋元名家山水册》实为董氏门客所作,所选元画大致可靠,临摹也很认真,我们师法古人,应从此册学起。研究古画也应从此册研究起。但其中宋画,则未必可靠。中国画的历史,宋元之间是一个大界限。研究宋以前的画,好比研究古代史,研究元以后的画,好比研究近代史;研究的方法是不同的。

牟成作品《静月》

案:先生论画分别宋以前、元以后颇严,影响我后来研究中国绘画史也分宋以前、元以后为两段,这种分段法,自有相当道理。至于先生说宋以前卷轴画多不可信,也大致是对的。我的别的师友也有人认为:“宋绢都是明绢”,便是说宋画都是明代人所仿造的。我的看法:认为从北宋中期起,也就是从郭熙、李公麟等人起,下至南宋马、夏等人,传世的画迹,虽未必真,但往往可以代表本人的画法。因为从北宋中期起,画迹传世较多,同时南宋绘画主流是院画,院画尚师法,师弟相传,较少依托臆造的可能。后来文人画家轻视院画,当然不会去加以依托,所以从日本流传的马、夏画法看来,传世的马、夏遗迹,可以相信能大致代表本人的画格。又元、明人仿郭熙的画,和宋人仿郭熙的画,以及郭氏遗迹,基本一致,也可信郭熙的画法,未经多少依托。但郭氏和马、夏的传世画迹,有极刻露带习气的,也有甚纤巧的,恐多是明人仿本。我们对于传世北宋中期以后的宋画,还须采取非常审慎的研究态度。

牟成作品《无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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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成作品《塞北初雪》

北宋中期以后的宋画,还须采取非常审慎的研究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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