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七年我在上海开画展,摆在显著位置的是黄山旅行写生之作。接着,我患了中风,肉体和精神都在接受严峻的考验。在这段难忘的日子里,黄山成了我的精神支柱,强化我的意志。我象怀念亲人那样思念她,从梦里的松韵泉鸣听出她的鼓励与召唤:“莫把眼前的疾苦,当作了生活的尽头。疾病是丑恶的化身,生活和创造才是美的代表,但凡是丑恶猖撅的地方,都有美在抗争着!生命和美是不朽的!来吧,松枝将拂去你心灵的灰尘,云海将洗去锁住你幻想的厚茧,山泉将把大地母亲最温馨的乳汁充实你的热能!朋友,肉体瘫痪不足畏,精神瘫痪将导致生命的雪崩,不可收拾!你没有毅力吗,为什么不敢回答?”
我在内心回答说:“第一,我有重新站起来开始艺术生涯的信念;第二,我要做,不愿说,空话何益,请看行动!你有耐心永远这样鼓舞着我吗?”松林点头,山花微笑。我从梦中回到病榻上。
拿纸笔来!”等到能够坐起,我便向伊乔果断地提出要求。可是手捏不住笔,哆哆嗦嗦,一次一次掉在被上。扶我下床,我要走路,将来要上黄山!”双腿不听活,摇摇晃晃,一次一次跌坐在病床上。
在绘画技巧方面,生病之前不算富有;说是小康,也不算夸大其辞。而今,疾病在我和技巧之间现出一条大河,我已经赤贫。要到对岸取得过去占有的技法并加以发展,只有用信念做为渡船、韧性作为双桨,恢复大脑对全身的指挥权。
我满头大汗用笔画了一个三角形,弯弯扭扭,如同蚯蚓。只有我心里明白:这是起点(这就是我心里的黄山!我满身大汗地站稳了,然后摇摇晃晃地迈开了第一步。只有我心里清楚:这是起点,我踏上了天都的第一层石级,上面虽然高与云齐,一层石级的高度不过几寸,是很渺小的,但是,伟大就是平凡孕育出来的。一生三,三生千万,以至无穷……
要心平气和,持之以恒,不灰心。不怕慢,就怕站。停顿导致艺术生命的枯萎。从写“海”字开始,恢复握管涂抹。华东医院的医师们、护士十分负责,分享我的甘苦,果然功夫不负笔耕人。一九六零年秋天,我终于又能提笔写黄山。一九六一年隆冬。试作油画《天门坎风云》,气象开阔,豪气犹存。一九六二年我用蓝青色块写了《狮子峰上望太平》,群峰波动,远山涂上白色返光,与天空混然一色,白色大云块,在情绪上与山峰交叠成有机回旋。
我花了一些时间,临写前人画黄山的成攻之作,狂放的、险怪的、苍黑的,加以比较分析,选定了我自己的绘画途径——壮阔雄奇。从内容到形式,都要追求壮美境界。
浪漫主义是积极乐观的精神,不是夸大狂,要体现健康和力的美,象宽银幕电影那样坦荡,不落寻常。
目前,我还保存两本册页,有的是当年即景写生旧槁,有的但凭忆写。画法大体上可分为三种:
一种是用墨块写诸峰侧象,云流雾飞梨花雨,全赖浓淡干湿表现。有时也用空白表现云和天空。有的墨团泼成一团火焰,有湿润感。《从天都峰绝顶写莲花峰云烟》、《蓬莱三岛》几乎全月泼墨,极少用线勾勒。《西海门曙色》用淡墨代表晨光,浓墨晕成山峰。个性不同。
一种画法是线勾白描,不用墨块,多用来写晴空朗日下的山峰。线的干湿不定,曲直有别,把岩石的纹理肌肤描述清楚。《莲花峰写玉屏峰》、《立雪台》、《天都峰》可作代表。这是一种毛笔速写,技法还有待于探讨。天都峰用马蹄形的线条画出)想表现大石块的质感,在皴法上删去繁冗,力求洗练,用笔的流与涩、快与慢、藏锋与露锋,乍看漫不经意,其实也多少有些匠心;为了求得多样化,如《莲花峰绝顶》、《到此始信》几笔淡墨,添点情趣。
一种是笔墨并用,线和块面的结合。如《黄山茶场》、《百步云梯》,有些背光部分的线用淡墨盖掉,隐隐绰绰,远方山头云浪用粗线扫出,面在线中。
刘海粟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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