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成作品
又案:文献上载赵子昂向钱舜举问:“何以称士气?”钱氏答以“隶体耳”(即以书法入画)。钱氏画多作工笔(花鸟师赵昌、山水师赵千里),而其言如此,可见宋、元间士夫画家,虽多作工细的画,而特别鼓吹“士气”,好像言行不相应。其实他们工细的画中已有“简率”古朴的意思,所谓“精工之极,复有士气”。这是画风将要转变时的情况。赵子昂说:“今人但知用笔纤细,傅色浓艳,便自谓能手”,可见院体工笔一派画,在宋、元间的流行,这派的极盛,也就是他们转向衰运的时期到了。
高房山是北方人,却画江南山水,别有风味,他从米入董,且有李成的画法,《春云晓霭》-图:墨法秀润苍厚,兼有宋、元格调,真象春天半阴半晴的景致。不过北方山水类此的少,恐怕所画还是江南风景,也许是山东滨海地方的烟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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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高房山先世本西域人,后占籍大同。世传赵孟頫极端推重房山,“如后生之事名家”,这里面可能有些道理。赵氏为人柔媚,谄事色目籍大官,以取名位,非不可能。如此说不错,则房山的地位似乎只是赵孟频等捧起来的。前人曾说高氏一生学米,“有不及无过”,好像高氏并无出奇之处,不应在六家之列。解放前有人说:米元章的米姓,本是西域姓,其籍贯或说襄阳,或说吴,不大清楚,可能米氏先世也是西域人,所以其画法很是特殊疑出西域画格。过去我也曾怀疑高房山先世为西域人,而其画法与米氏相同。清末吴石仙取法西洋画,作烟雨之景,也近米法。这些地方,蛛丝马迹,使我们觉得米、高画法本出西域。这种看法,虽似持之有故,但现在看来,是有问题的,因为过于片面了。米氏是个典型的中国“名士”,好奇喜怪,在其著述中,嗅不出丝毫“外国人”的味道,而且他的崇南贬北的论调很多,显然有地域观念。他是自居于江南人的。他所画的山水,是江南水气风景,绝不是什么“西域画法”。所谓“西域”,主要指今新疆等地区,也在中国范围之内,如米法确出西域,承认了也不损害中国画的地位。无如米法出西域之说,并无确据,不能就信为事实。但米法确有与西洋画共通之点,这只能说是中国画家远在西洋风景画兴起数百年之前,就创立了接近西洋风景画的新体山水画,这是中国画史上的光荣!至于高房山所以学米,那是当时江南派山水画兴起的反映。高氏也学“董源、李成”,董、李总是中国画的传统。高氏所学的“董、李”,都是元代的“董、李”,自非五代、宋初的真董、李,这是无问题的。高氏学米,取其点法,干墨加多,更见浑厚。尝见上海李氏所藏高画一帧,真可当“峰峦浑厚,草木华滋”之评。高氏学“董”,取其水墨法,异常清润,为后世所传“董法”树立了一个规范。高氏学“李”,取其“惜墨”法,即所谓“在生纸上有许多滋润处”的方法。高氏的山水往往有勾皴,皴上加点,以见云烟的姿态,但其皴法似极简,与所谓“董法”不同。《春云晓霭图》合米、“李”、“董”为一手,点法用米画,树法兼米、“李”法,山石皴少染多,且加擦法,笔墨融洽,笔少墨多,苍润秀厚,是学的“董”法。这幅画在高画中是少见的杰作。高房山的画法下开四家的先声,他比赵孟頫更可以代表“元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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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云西的画一般是清润苍秀的,但我曾见云西仿郭熙一画,用干笔作郭法,苍茫荒率,真是“以元人之笔墨写宋人之邱壑”,毫无院气;这是郭法的一变。
案:先生所说曹画,见前故宫印《元明人山水集景》,确如先生的话,是郭熙法的变化。这画我曾临摹过两遍,得益不少。它的好处,主要是在劲拔中见荒率,画格是宋人的,笔墨是元人的,这确是“元画”,而不是“宋画”,从此画可以看出郭熙画格在元代还相当盛行。董其昌说:元季山水只有董巨、李郭两派,而董巨派为盛。这话是相当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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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子昭画多工笔着色,接近松雪、舜举,但所谓《秋林渔隐图》,树干劲挺,树叶浓淡一气呵成,石用披麻皴,染晕苍润,苔草少而有力,纯然“董、巨”作风,即放在仲圭画中,也是上品。只人物工细,仍是本来面目。题款书法秀而拙朴,确是元人帖意。
案:此画亦见《元明人山水集景》,我曾摹过一遍,确是佳作。看此画,可见子昭和仲圭画法也有相近之处。盛、吴本是邻居,其画法自可互相影响。吴画有近工笔的,盛画也有用水墨法,接近所谓“董、巨”的。
黄子久画自以《富春山居图》为代表,但也不过直树、圆山、披麻皴,淡笔画、浓墨破,只是一般常见的画法。此画影响六百年,至今影响未息。我所见黄画没有什么出奇的,都不过是北苑的仿本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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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先生对黄子久画的批评,是不够公平的!在当时,麓台画派至少在南方还有掩盖画坛之势,要改革中国画,必须先推翻这个传统,所以当时革新派画家因为攻击王派末流而攻击麓台,又因攻击麓台而攻击子久:这几乎成为当时北派革新画家的一种风气。南方王派画家也攻击北方新派画家,以为报复。先生属于北方派革新画家,所以攻击麓台派极厉害,而对麓台派所自出的黄子久,也没有多少好感。其实黄子久在中国画史上是个划时代的大画家,在他以前和在他以后,山水画风是显然不同的。他有巨大的创造和革新,其贡献断不能抹煞。黄子久的画法,主流出于元初赵孟顺、高房山两家,子久自称“松雪斋中小学生”,其画自曾以赵氏为师,而赵氏最重房山,子久自也不能不受高氏的影响。倪云林题子久画说:“虽不能梦见房山、鸥波,要亦非近世画手可及。”可见倪、黄都是追慕高、赵的人。黄氏写富春山,一说是浙人,至少居浙江相当久,赵氏也是浙人,至于高房山,据倪云林说:“僦居余杭,暇日杖策携酒壶诗册,坐钱塘江滨,望越中诸山,冈峦之起伏,云烟之出没,若有得于中也。”则他所画,也有江南浙江风景的成分。高画本近南方派山水,得此更可证明。他并非一味仿米,也有写生的成分。高氏既也曾居浙,画浙江山水,其对子久画格的影响,自很自然。子久画树和画山的钩皴,笔致疏秀而生拙,逼近松雪书法和画意,其横点小树和横点苔,以及峰峦下部用横点衬云烟等法,都显然是取之房山的。我以为说子久学“董、米”,不如直说他学赵、高为妥。子久画虽有师法,但创造很大,子久的画法和他以前人的画法有很显著的不同点。子久以前人除米、高等少数人和传说中的“董、巨”外,多用硬笔、方笔,湿墨、浓墨,布景多繁巧,设色多厚重(即赵孟顺亦不完全例外),画格多尚奇。子久则主要用柔笔、圆笔,干墨、淡墨,布景多平淡,设色多轻雅,画格尚“平淡天真”。子久画法实代表“元画”的典型。明人王肯堂说:“自六朝以来,一变而王维、张璪、毕宏、郑虔,再变而荆、关,三变而董源、李成、范宽,极矣!若黄子久则脱卸几尽,然不过渊源董源,今士大夫能画者多师之,川岑树石,只是笔尖拖出,了无古法,便自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甚不知量也!”反对子久的人说他的画格“脱卸几尽”,“了无古法”,就可见子久的画格对前人说来,变化很大,所谓“脱卸几尽”,就是说对于古法作了极大的革新,旧包袱完全卸掉了。试问中国画史上有几个人能对于古法“脱卸几尽”的?子久几乎全以行草书法作画,而多使用侧锋笔,所以说:“川岑树石,只是笔尖拖出”,这真是所谓“一变钩斫之法”,是对南宋画体的一个“革命”。他的这种改革,虽然为文人画家“开了方便之门”,但在技法上说,更能表现江南真山水,比马、夏用北方画法写江南山水和米、高只能表现江南烟雨之景外,大大跨进了一步。子久所画的山水,虽然平淡,但在江南一带,甚至钱塘江以北的滨海几省,到处可以遇到。他所画确是“真山”,不是做作出来的“奇巧”山水。从此画中的山水,才和我们寻常目中所见的,基本一致,不过简略些而已。这还不是一个大革新吗?子久的气韵真是“平淡天真”的,在笔、墨技法上,变刻露为浑厚,也是一个大改革。李唐、马、夏在“水晕墨章”法上取得笔、墨的融洽,钩、皴、染的合一的成绩,子久则更加上干笔和擦笔线,又加上点线交融,皴、擦、点、染合一,比马、夏又进了一步。日本人说“南画”是“线和点的交响乐”,这种交响乐,就是正式创立于黄子久的。在笔、墨技法上,“元画”比“宋画”实更复杂多样,这是一种进步。说“元画”比之“宋画”完全倒退,是不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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