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成作品
又案：仲圭、云林画见之较多，好的绝少。仲圭以《渔父图》卷和干墨擦染的一幅为最好。有正《中国名画集》所载仿郭熙一幅，虽非本家面目，但确是元、明人仿郭的笔墨。此外惟《竹石图》一幅，朴厚之至，应是元画。《董册》中数摹本多好，大概所选是精品。其它所见多欠佳，且有近俚俗的。其中可能有真本，但似非代表作。所见传世倪画，几乎无一好的，如故宫印《元明四家集》中一幅，笔法枯硬，少温润之致。《故宫名画三百种》中所载浅绛一幅，着色用普通青赭法，平平无奇，置之近代画中，亦非杰作。所谓《狮子林图》、《六君子图》，都不见很好，其它更无佳作。也许云林疏懒，功力不深，这些画正是他的真迹，然决非精品。惟《董册》中各幅，秀逸雅润之至，也许经过摹者润饰，故超过原本。明、清间人仿倪画多有佳者，即如浙江后学吴定所作《山水画谱》中仿倪一幅，亦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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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其昌以前，山水皴法多清楚，很少一片模糊的。便是元画，也笔笔见力，皴染分明，一片模糊的山水，始自明末松江派。明、清间如石涛、石溪、梅瞿山、龚半千、蓝田叔等人，都讲骨力。便是四王、吴、恽，除麓台外，皴法也尚清楚。清中叶以后，画家不讲皴法，惟讲干擦，从此一片模糊的画，到处都是。用墨亦尚干淡，不讲“水晕墨章”，从此古人气韵生动、骨法用笔之法亡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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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这条的意见，是先生论画时常说的，其目的在攻击当时的王派传统，当时王派反攻说：北方画家所作的画，是“城隍庙里的货色”，就是说他们的作品是工匠画：这种斗争是明末吴、浙二派斗争的继续，而又有新的意义。新的意义是革新派“反封建”（客观的）和旧派维持封建画统之争。新派抬出宋、元、明，“托古改制”，以反对王派。又攻击南北宗说，以毁坏封建传统画派的堡垒（这些都是客观的，在当时新派国画家是不很自觉的）。这在民主革命时期，是有积极的意义的。但那些所谓新派国画家，也多是带有封建意识的士夫、文人一流人物，不过有些资产阶级意识而已。由于阶级立场的限制，他们的观点不可能完全正确。他们的说法，往往不合画史真相，近于取快一时，所以不能折服对方。如先生此条所说，就有很多问题。第一唐代就有王洽的“泼墨山水”。宋代至少从二米起，就有云烟模糊的山水。李唐、马、夏等的画，钩、斫、染合一，不是笔墨融洽，以模糊见长的吗？元代的高房山全用米法。黄、王、倪、吴四家，都以干笔、淡墨擦染、浓焦墨破醒的“积墨法”见浑厚之致，传世元画也未始没有一片模糊的。明代中叶如沈、文，也有水墨淋漓的苍润画格，都掩盖了皴法，怎能说“一片模糊”的画法始于松江派董其昌呢？至于四王、吴、恽的画，也多有苍茫浑厚的不仅麓台一人如此。不过清代中叶以后，更向笔墨融洽方向发展，戴醇士山水是其极致：这种变化是进步，并不是倒退。谁又看见过钩勒、皴法十分清晰的真山石呢？如果皴法太清晰了，擦染不足，容易变成版画，所谓“刻划”的画法，早为米虎儿所讥斥过。近代北方某些名画家作画，真有些近于板刻，实少生意。某名画家后来的画也倾向“苍茫历乱”，这是他的进步。先生作画并不板刻，且善于用墨，但他提倡“笔笔清楚”的山水，殊不合山水画的基本要求。因为山水画本重墨法，云烟掩映是它的优点。墨法到元代方初步完备。元四家正是完成山水画技法过程中的重要作家。第二，“水晕墨章”之法，元以后所以不很讲究，是因为作画工具变了。元以后多用生纸（实是半熟纸）作画，生纸上怎能用“水晕墨章”法？除用干笔、淡染、浓破的“积墨法”见长，还有什么办法呢（“水晕墨章”之法用于生纸上容易见“湿俗”。干笔浓淡破染之法，用于绢和熟纸上，容易枯滞）？第三，所谓“气韵生动”和“骨法用笔”，本是人物画的规范，先生犹拘于以墨晕为气韵，以人物画法概括山水画法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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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画家多是北人，故多写北方山水。自北宋中期以后，院画家占地位，南方士夫画只是附庸。元画家多是南人，故多作江南山水，且他们多是士夫、文人，院画几乎灭亡：这是画史上一大变化。所以宋画就是“北画”，元画就是“南画”，所谓“南北画”之说（非南北宗之说），倒是有相当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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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先生此说不误。南方经济始盛于唐、宋，但北宋时汴梁犹是经济中心，北宋灭亡后，东京几乎变成沙砾场，南方经济大为发展。元代统一时，北方的户口几乎只有南方的什一，从此北方经济一蹶不振，反映在文化上，南宋以后思想家、文学家、艺术家等多是南方人。明、清以后，封建地主经济高度发展，“国有土地”几乎全为地主经济所夺，所谓“庄园地主”经济的兴起，反映在文化上，就是士夫文化打倒贵族文化。在绘画上，就是士夫画逐渐代替院体画。院体画主要是为帝王贵族服务的，士夫画则主要为“庄园地主”服务。平民中的上升分子，也能赏识这种新体画。山水、花卉、仕女和风俗画，所表现的是一般人比较接近的东西，与院体画所表现的宫廷贵族所爱好的东西不同。士夫画的兴起，是有它的社会经济基础的，不是几个人提倡所造成。但到了明、清时代，封建地主经济也已渐成束缚生产发展的东西，其反动性愈来愈强，鸦片战争以后，特别是五四运动以后，士夫、文人画成为革命的对象，所谓新派画家群起而攻击代表士夫画传统的董-王画派，自是理所当然的事。（以上论“元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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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下《论画史》部分本尚有若干条，因先生对明以后绘画研究不深，常有极偏颇之见解，本人几乎每条都加以驳正。现在我认为这部分是先生画语录中的糟粕，可以删去。至于我的驳正的话，多与拙作《南画研究》相同，故决定将此部分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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