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年了!还得再去河套

文摘   2024-09-30 20:35   内蒙古  

钟嘉 南橘北树 2019年05月04日 15:58

今年是我离家下乡50周年了!刚好假期得空,翻出5年前“回连”后写的“旧作重读”,再翻出1997年写的《再看河套》,发上公号。得争取秋天的时候再回去看看——我的手风琴都捐到兵团博物馆去了,有点怀念。

手风琴是我弟弟送给我的,现在已经放在原内蒙古兵团二师十四团二连的大礼堂里作为兵团知青旧物陈列。据说完全可以演奏,一点没坏。

2014年拍的二连大礼堂,现在据说装修成兵团博物馆了。团部和其他连当年建的礼堂多半都塌了,唯有我们连的礼堂还存在还能用。

2014年8月战友聚会在二连礼堂聚餐。这本来就是我们那时的食堂。


下面文章前半段是下乡45周年的2014年写的,这回重发略有增补。后面也贴上了1997年的见报稿,有兴趣的慢慢读。可惜我这个公号没有留言功能,有想发议论的就在朋友圈里留言吧。

 

-45年后再看河套-

16岁下乡,去的是内蒙古河套地区,当时是北京军区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14团二连,后来是巴彦淖尔盟农垦局苏独仑农场二分场,现在(2014年)听说取消农垦了,农场归了地方,属乌拉特前旗了。

19977月,我借着记者的身份,带着上小学的儿子“回了一趟连”。真不是为了带孩子玩,主要还是采访,要看看当年下乡的地方变成了什么样,还要知道我们在农村干了那么多年,到底有什么功劳,或者就是劳民伤财?

那一次,从乌海到磴口,回了乌拉特前旗苏独仑,又去了临河,走了好几个地方,也就有了这篇文章《再看河套》。见报后得到一些好评,总编辑甚至因此想把我调到经济部,改变一下我们报纸经济报道的套路。这可不行,我哪里懂经济报道,只不过有点偏爱去老少边穷地区,回到农村比较能找到落笔的感觉罢了——最有活力的年纪在农村度过,骨子里就是农民了。

稿子的见报日期是1997年10月9日。如果说,文章能有些很细节和生动的描写,那绝对因为我在那边干了8年多啊。哪个记者下去采访三五天,能写出“乡音依旧听得惯,田野的气味很亲切”呀?更写不出“土壤绵厚肥沃——使铁锹挖地,嚓嚓嚓铲断的净是草根,找不见一块哪怕很小的石头”。在河套我挖了8年大渠,太知道铁锹下去的感觉了!

五原县博物馆中展出的挖渠用的铁锹和扁担+柳条筐,我跟它们厮混了8年。

记得后来我在报社给新来的实习生讲稿子的写法,总是说,要学会“比较”,把孤立的现象和故事跟别的地方、跟过去的情况比一比,认识和写出来的东西就不一样了。这个“再看河套”,全是先后比较嘛。

文章的最后,我写了一句:不用再等20年,河套会是又一番景象,“再看河套”会更有文章可做。这个“再看”的机会果然来了。2014年,是内蒙古兵团组建45周年,我们这些当年的知青又回连去了。兵团虽然早都没有了,但是存在短短8年的兵团在当地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地方博物馆有照片,有老物件,留下了纪念;农场的墙上有标语,说要发扬兵团精神;兵团时期我们知青盖的房子,大多数都分给农工做了住房,老模样依稀可辨;那些年挖的大渠,还在发挥着排水作用;最简单的是路牌,居然留下了“十四团”这个地名,而不是用“苏独仑农场”。

兵团战友们旧地重游,纷纷在“十四团”的路牌前留影。

学习“总干”精神(挖总排干(渠)时非常艰苦,)和兵团精神的标语今天还刷在农场场部的墙上。

这排房是我住过的,这几间没人住就破败了。当年我们连400知青,离开后留下的永久(全砖)半永久(下半部用砖)的房子,农工可劲儿住都富余。原来农工住的都是土坯房,兵团建立后,知青自己脱坯烧砖盖房,我们连的房子盖得特别多,因为是全兵团最大的连队,人多,光礼堂就盖了两个。


可重发这篇《再看河套》,我的想法跟当年相比,很有点改变——到底那是1997年的眼光,不论时代变化,只说我那时还没观鸟,就缺点生态意识。虽然不能否定地方经济发展的日新月异,但现在觉得能“小富即安”也不错。小富大富的标准其实在变化。富裕到一定程度,停下脚步看一看,就会知道,发展要是不考虑生态承受力,就不是硬道理;发财要是无止境,资源和环境肯定受不起。

一望无际的葵花替代了曾经的麦田,因为向日葵耐旱耐盐碱产值还比小麦高。

2014年这次回连,最突出的变化是,熟悉的田野味道没有了,原来种的麦子、糜子,都改成葵花了,整个农作物结构都变了。河套人悠闲自得吃油糕的富裕观被打破在房子车子票子面前,太阳、黄河、平原三位一体的资源,怎么也干不过煤矿、羊毛、房地产,财富的概念彻底换了。再看河套,今天能说什么呢?还得继续看。

转眼又是5年过去,从45周年到50周年,回头《再看河套》,别是一番滋味。

 

-再 看 河 套-


熟悉唤起回忆,陌生引发感慨。记者今年夏天回了一趟阔别20年的内蒙古巴彦淖尔盟河套平原,乡音依旧听得惯,田野的气味很亲切,不同的是,树多了,路平了,沙荒地少了,盐碱地上种葵花了,割麦子、挖渠用机械了……

“黄河百害,唯富一套”是老话,如今河套人说要重新理解。

河套在黄河几字形大拐弯的顶部,土壤绵厚肥沃——使铁锹挖地,嚓嚓嚓铲断的净是草根,找不见一块哪怕很小的石头。这里的引黄灌溉始于秦汉,近代的大规模农垦自清代中叶起。“黄河百害,唯富一套”的老话,说的就是这里能引黄灌溉能得足食。相比中游的贫瘠,下游的水患,河套平原是黄河情有独钟的一处福地。就在本世纪60年代末,竟有河套农民吃腻了白面,拿小麦换玉米的事。

可今天,河套人说要对“唯富一套”的“富”重新理解。巴彦淖尔盟的领导说,那个“富”,只是饿不死人,在遍地饥馑的旧中国,河套有粮食吃,就算富了,但放在今天,谈不上富裕。前任巴盟书记几年前就提出,现在黄河已不是百害,富的也不就是河套,河套人民不能再“坐套观天”,应该走出传统的小富即安的思维定式……

领导人的话确有所指。有个笑话,说的是河套人形容谁家富,就是“天天吃油糕”,而且以为天下的富人也不过如此。就在20多年前,河套农村还能看见沿袭了上千年的木头轱辘牛车,富裕人家也住泥坯房,只不过把炕沿儿、锅台使胡麻油调鸡蛋清抹得紫亮油光。

从自然经济脱胎出来也就十几年的事,前几年河套人才把马车换成了“小四轮儿”,可这几年一兴盖砖瓦房,有些人家就瓷砖墁地、客厅沙发了。钱多钱少在其次,能赶上时髦是大变化。河套人不再只羡慕吃油糕的人家。

冬天的太阳也是太阳,腊月里温室的菜苗瓜苗就育下了。

盛夏到初秋的日子里,包(头)兰(州)公路过河套这一段的风景是卖瓜,路两侧架子车、小四轮上满堆着金色的华莱士瓜,散发着甜甜的香气。火车从这一段过,上车的旅客少有不提瓜上车的。河套瓜好,得益于温差大,降水少,太阳足,其他水果蔬菜也品优质佳。尤其是毗邻沙漠的磴口县,就因为华莱士瓜品质好,被国家农业部列为优质农产品生产基地。

记得过去8月底9月初才下瓜呢,这次7月里到河套就吃上了“华莱士”。到临河市八一乡看温室,春茬瓜菜早拉了秧。乡里干部说,52日就下了第一批伊丽莎白瓜,上市卖到一公斤40元。早先河套人冬天里没什么活儿,夏天把割下麦子“瓦”(垛)起来,冬天打,再就是拣拣粪,送送肥,到3月份地皮儿化了才悠悠地去种麦。现在腊月里就把菜苗瓜苗在温室里育下了,八一乡去年腊月二十六分的秧。过去哪想到河套冬天的太阳也顶事,北面一人高的土墙,南面拱形的塑料薄膜绷住,炉子也不用生,苗苗在里面就长起来了。

难怪巴盟书记说现在河套人把一个太阳变成了两个。大田用地膜、套种等技术,收一茬麦子,再收一茬玉米;温室育苗一连能种两茬瓜菜,算上季节差价,经济收益就不止1+1=2。八一乡春茬种黄瓜,秋茬“华莱士”,半亩地当年净收入3000元,第二年弄好了能挣8000元。祖祖辈辈没种过菜的河套人可算了个明白,全盟计划建一万亩大棚种瓜菜。河套传统的下饭菜酸蔓菁,过两年恐怕就难找喽。

黄河之水天上来,现在浇水得付钱,这道理也想通了。

乌拉特前旗的苏独仑农场一分场、二分场挨着义和干渠,黄河水下来他们先浇地,然后才轮到其他分场,这两个分场的收成就比其他分场好。河灌总局领导说,早两年刚开始向河套农民收浇地的水钱时,老百姓想不通:黄河之水天上来,浇地怎么还要钱?可听苏独仑的人说,现在农民关心的已经不是收不收钱的问题,而是有没有水的问题。

水资源是有限的,水利设施要计算成本,河套农民才从农业社会跨出来,就面临如此问题,心理承受能力和经济承受能力都显得有点脆弱。可道理也容易想通。就以苏独仑农场为例:20年前种庄稼最多浇两水,亩产到50公斤,现在各项耕作技术加上浇五六水,亩产将近400公斤;而且开垦了许多荒地,黄河水不计划用、不节约用,怎么行?

有偿用水的道理更容易明白。过去几十年,河套人就没断了挖渠,一把铁锹一副筐,多长多大的渠都是担出来的。那时主要听行政命令,顶多按受益面积大小分任务。这些年,什么都得计算成本,什么都得进入市场,渠呀闸呀也一样。何况挖大渠都用了机械,国家投资,世行贷款,河套灌区才实现了排灌基本配套。看看已配套的315万亩农田正在成为高产稳产田,谁都懂了:浇地得花钱。

河套人现在有了压力,这地不是从前那般种法了,不发展不行,发展慢了也不行。看那些眼尖的外商正积极投资河套的土地开发和农副产品加工,从进军沙漠到生产番茄酱,给河套人很大震动,也带来不少启发。已经有河套农民按合同种西红柿卖给工厂了。看来不用再等20年,河套会是又一番景象,“再看河套”会更有文章可做。

二连旁边的四支渠(水都没有!),小桥(以前的“大桥”)是进连必经之道。

一望无际的田野,远处的树还熟悉,近处的葵花挺陌生。


再说两句:又看一遍作何感想?还是秋天再去一趟吧,顺带看看那边迁徙的鸟。记得下乡的年月,下地干活见过黄色很艳丽的小鸟,现在想来应该是黄鹡鸰或黄头鹡鸰;秋天给耕地大水漫灌时,积水的农田里有成群的野鸭,可能还有雁。老乡和鸡贼的兵团战士会用农药拌麦粒撒在地里,等野鸭中毒倒地,就捡回来做了吃——那个农药厉害,直接烧断喉管到气管,野鸭没等麦粒进肚就咽气了,砍掉脖子至鸭头~

下乡的故事好多多,以后再讲。(修改于2019年05月04日)

往期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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