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识刘文斌,是在一个秋后的下午,他正驾着快艇在乌梁素海巡护。迎着猎猎的风,望着一望无际的清澈水面和茂密的芦苇,还有上下翻飞的各色水鸟,刘文斌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骄傲地挺起胸膛,自豪地说:我是一名“渔二代”!
刘文斌老家在白洋淀,上世纪50年代,老父亲来到乌梁素海讨生活。老父亲本来就会编席子,这里满地的芦苇,给他提供了无尽的原料。刘文斌记得,到了冬天他和老父亲一起割芦苇,大宽镰刀一割一大把,大冰铲一铲一大片,割倒铲倒再堆放在一起捆,捆好赶着车拉。骡马在前面拉车,人牵着缰绳寸步不离。有的时候也用冰车拉,一块大木板下面钉两根铁条,木板上载满了苇子,大人在前面拽,小孩在后面推。芦苇要等上冻了才能割,冰面特别滑,人一个趔趄摔到芦苇茬子上,外露的手上、胳膊上、脸上会扎很深的伤口。到了春天,苇子返潮了,老父亲用碌碡把茎秆碾平,再竖经横纬,用食指压着,一寸一寸地编席子。从早编到晚,一天能编两张。老父亲的这门手艺,补贴了很多家用。
记忆更深刻的,是幼年随老父亲一起捕鱼。划一艘木船,清晨逐个下网,晚上再起网。深入苇海后,几乎一待就是一整天。船上只带柴火、锅灶和盐巴,其他的都取自湖里。抓到鱼了,刮掉鱼鳞,剖了内脏,舀湖水直接煮。刘文斌说,所谓的“湖水煮湖鱼”,说的就是那个时候。水面结冰后冬捕,凿开一个冰窟子,鱼就不停地往窟窿眼里游。捕鱼人用铁笊篱捞,一个人一天能捞满满一车。再后来,他成年了,接了老父亲的班,成为乌梁素海渔场的一名职工。
刘文斌清楚记得,他20岁那年,乌梁素海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许多在这里打了半辈子鱼的老渔民发现,湖水发苦了,再也不能煮鱼了。划桨在乌梁素海捕鱼,撒网下去,打不到多少鱼。后来按户头划分了水面,依然没什么收获。众人所能见到的就是,水体在一天天变黄,水面在一天天缩小,水位在一天天下降,之前遮天蔽日的水鸟,也一只只飞得不见了。
乌梁素海有“塞外明珠”之称,水域面积有将近300平方公里,夏秋季节有多种候鸟留鸟在此栖息。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由于上游的农业排水直接流到这里,导致乌梁素海水体富营养化严重,渔业减产。刘文斌记得,有不少渔民上岸养羊养牛、犁田种地。他也干了很多行当,开车、开船、开餐馆,都挣不到什么钱。不少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像远飞的大雁一样,离开了这个养育他们成长的地方。
1998年,乌梁素海湿地水禽自然保护区成立,对鸟类栖息地进行严格保护,禁止偷猎,禁止捡拾鸟蛋。自然保护区招募渔民从事鸟类保护,刘文斌就是在这个时候成为自然保护区工作者的一员。鸟比过去多了,可水还是老样子。最大的变化发生在近年来,有关部门对乌梁素海展开山水林田湖草沙一体化保护和系统治理,在上游严格控制农业污染、利用黄河凌汛为乌梁素海补水、扩建扬水站、人工收割水草、机械清挖湖底淤泥……乌梁素海所有野生物种得到整体保护。
生态恢复了,眼前的一切都改变了。水体一天比一天清,鸟儿一天比一天多,水面上的游船由几艘增加到几十艘,每年来乌梁素海旅游的有几十万人次。天南海北的游客千里迢迢来到乌梁素海,其中有不少野生动物学家和摄影家。刘文斌一边看护,一边学习鸟类知识和摄影技术。多年积累,刘文斌对水鸟习性有了不少了解。他指着水面上一种通体发黑的小鸟说,这是白骨顶,头上有一点点白,喜欢在浅水嬉戏。低头细看,果真鸟儿脑门上有脸谱般的一块白。伸出手掌,便有大群的红嘴鸥聚集过来。他说鸟也通人性呢,经常给它们喂食,它们就记住了。他又指指前面巡游的疣鼻天鹅说,这家伙顺着黄河迁飞,上冻后到黄河入海口的三角洲过冬。那么远的路程,一天一夜就飞到了,比火车还快呢!看它们一个个懒洋洋的,其实在悄悄大量进食,为日后的长途迁飞积蓄能量……开船的时候,这位面色黝黑的汉子还沉默着,可是谈起这里的鸟、这里的鱼、这里的水,便有说不完的话题。
夕阳西下,乌梁素海西岸铺满金色光芒,东南北3个方向呈现淡淡的紫红色。水波荡漾,好似接天连地的道道彩虹……
原载《人民日报》(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