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承刚/来时的路——文县

文摘   2024-11-19 06:00   内蒙古  

图片来自网络


河套是一个移民地区,来这里的先民大都是因老家遭年馑逃荒而来。非迫不得已,谁愿逃离世代生活的家乡,到一个前路艰难、吉凶未卜的地方谋生呢?这必须要有向死而生的勇气和信念。比如从甘肃民勤县到河套,六百多公里的路程基本都是沙漠和戈壁滩形成的无人区。从忍饥挨饿的困境中出逃,身体本就没有多少能量,也不可能有充足的干粮和必需的户外用品,这六百多公里的穿越就是死亡线上的挣扎,能残喘着几口余气进入套内,也就度下了活命。


出生在河套的孩子没有经历过先辈们的艰难蜕变,喝着黄河水长大,体会不到饥饿危及生命的人生历程,他们心中有更美好的向往,总是调侃道:我们的先辈真是没辛苦,再往前走一走,走到呼市甚至是北京不就更好了么。


人们总是对前面未走的路充满期待,倾尽全力,来时的路往往无暇顾及,逐渐淹没在时光中。在河套长大的后人对老家的概念已逐渐淡化,老人们絮叨的多了还有点对“忆苦思甜”的不耐烦。老家的贫穷和对传统观念的“守旧”,只能增加他们对老家的轻视。百度每一个地方的官方介绍,总要竭力挖掘自己悠久的历史和展示自己辉煌的成绩,贫穷落后是没有谁会愿意炫耀的,何况一介小民呢,连阿Q都只喜欢说自己祖上曾经阔过。在河套立稳脚跟的人们鲜有祖上阔过的,一是如果阔就不会背井离乡了,二是在生活贫困的年代,人们的寿命较短,离世的早,叫不出祖辈名字的后人并不鲜见,哪里会说清楚自己的家史呢?


八十多年前,幼年的父亲随着家人从民勤来到了河套,上世纪八十年代,身患绝症的父亲萌发了强烈的思乡情结,虽然故乡在他的心里朦胧到若隐若现,但回故乡看一眼的愿望却是无比强烈。那时交通是那样落后,经济是那样拮据,我们是那样麻木,父亲最终抱憾离开了人世。


当我们兄弟姐妹分别步入了老年、中年的时候,我们才深刻感受到了父亲当年的思乡之情,时光已流转到2016年,通往民勤的道路全部是柏油路,交通工具也不是问题,说走就走已不是一件难事,了却父亲的遗愿成了我们寻根之行的莫大动力。


几经周折,我们在民勤找到了同门家人,老家的村庄已不能按父辈们的描述复原,但陌生中的熟悉却是流淌在血液里的,清晨,站在老家的田野,清风中别样的气息疗愈的是两代人心中的缺憾。


见到了父亲心心念念的家谱,家谱记载:“始祖何海潮自明代永乐二年(1404年)(〈民勤县志〉和〈镇番遗事历鉴校补〉记载是明洪武五年)从文县迁居民勤。”感恩先辈们赓续宗族谱记的优良传承,“守先待后留规则于后世,继往开来聚散涣在来年”,让我们后人看到了六百多年前从陇南文县来时的路。文县距民勤九百多公里,要翻越秦岭,从南方进入北方的边疆地区。

文县县城


2024年10月16日,机缘巧合,我来到了文县。早上从天水出发,三百多公里的路程走了四个多小时,一路翻山越岭行驶在美丽的秦岭中,秦岭是中华龙脉,中国的南北分界线,千姿百态高耸入云的山峰披上了茂密的森林植被,和北方的荒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进入文县,看到了橘子树,传递出南方的气息。


文县地处秦巴山区,90%为高山山地,10%为河谷川地,县城处于狭长的山谷中,清澈的白水江穿城而过。文县的水资源非常丰富,人均占有水量是全国的4.2倍,是大熊猫的故乡,素有“甘肃的西双版纳”“陇上江南”之称。在文县结识了热情好客的同行、能歌善舞的白马人朋友,感受了独特的文化和秀美的山水,只是没有发现丝毫何氏的信息。在短促的时间,随机和六百多年前的因缘相遇是不可能的。


始祖何海潮是奉明朝之命到民勤(当时称镇番)戍边的,走时带着家人十余口。我总在想,他是以很高的家国情怀站位主动自愿走的还是迫不得已走的?背井离乡时的心情是怎样的复杂?在以牛马为交通动力的落后年代,崇山峻岭和漫漫荒原是怎么走过来的?从夏无酷暑冬无严寒的文县到民勤是如何适应边地的荒凉与苦寒的?只是从民勤的文献中看到:在一个天气奇热的秋天,何海潮率民夫30多人、骆驼63峰捞盐,用十多天,“得净盐一万二千四百零六斤”,说明他在民勤已是安居乐业,能感受到工作热情还是非常高涨的,精神状态一定也非常饱满。

文县山水


那么他思念过他的故乡吗?一定会!他回去过他的故乡吗?一定不会!但他在与故乡截然不同的自然人文环境中,积极进取,创建了新的家园,把他乡变成了故乡,开枝散叶,留后世佳传。正如《民勤县志》记载:何氏,原籍阶州文县,明洪武间,始祖海潮从戎调镇番(民勤的古称),遂居本县。历传六世,俱以武功显。至七世后,文武并茂,为镇邑一望族。世居薛百乡何大村,支脉盛繁。


站在文县这片热土,内心深处涌起久远的沉重;回望来时的漫漫长路,六百多年来,回到文县的何氏后人,我是第几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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