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血的耳朵
文摘
2024-06-19 16:49
北京
耳朵被压住了,生硬的耳廓被压制在枕头与脑袋之间,血管停滞,醒来后,耳朵的疼痛总是让她难以忍受,不知道为什么她时不时总会将耳廓闭合压在枕头,似乎像是逃避世界的声音一般,让耳朵闭合着,听不到任何的声响。他醒来发现已经是7月7日了,这一天对他来说是很难的一天,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他只知道他不应该呆在家里,忽然微信弹出信息,单位要求他立刻前往新疆去采访,似乎老天爷知道哪里疼就偏要让他感受到疼痛。他将已经收拾好的行李打开,确认一切都在,把一本书从行李箱里拿出去,放进了书柜,他走之前看了一眼相框,相框里是一个小男孩的照片,他直直的盯着照片看了许久许久,离开了房间,前往了某地。抵达伊宁时,天已经黑了,单位安排的车辆接上他,又是一顿接一顿的饭局,互相拍拍马屁,他自然的融入,又自然的疏远,一种忽远忽近的感受在他的心头围绕,流行病毒那几年他没有回家,很多人以为是因为病毒,但比起病毒,可以置人于死地的事物更多,他难以返回的家乡是他爱人的葬身之处,似乎不回家乡他不需要面对爱人的死亡,就可以假装看不到死亡和绝望。他活着,似乎又像死掉了一般,他甚至没有去他的墓地看一眼,他不知道在哪里,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工作结束了,还剩2天可以挥霍,他前往他爱人的故乡,那是一个很偏僻的乡村,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它的存在,他开着租来的车,在乡间穿梭,好像想起来爱人说起的画面,他停在了一个村庄前面,按照导航走,就像进入了迷宫了一般,他进入了一个茂密的森林后,似乎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村庄十分的热闹,他远远看过去,原来有人结婚,迎亲的队伍排的长长的,大家有说有笑的,歌手在他的耳朵里迷茫开来,他的耳朵却像是被压在脑袋之下,疼痛,不适,似乎所有的幸福和幸运都在显示着他的落寞和不幸。他关闭车窗,眼睛盯着前方,驶离了村庄,继续向前深入,直到不能深入,他只好将车停在山下,自己爬上山峰。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爱人被埋葬在哪里,他只是太无聊了,比起痛苦,贫穷,有时无聊也可以摧毁一个的快乐,快乐就像脆弱的孩子一般,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杀死,可是人们并没有那么认真的对待自己的孩子和快乐。他走啊走,忽然看到了牧羊人,他询问爱人的身世,没想到牧人说出了所有他不了解的真相。他的爱人叶尔江,在一次洪水爆发时,为了救一只小羊被冲走了,找到的时候,他的头流了很多血,似乎是撞到了石头,众人纷纷唏嘘,为了一只小羊值得吗?还有人传说,他是抱着小羊跳下去的,一些人甚至很冷漠的说道想死就应该死的远一些,怎么还得带上一条羊命。好像最坏的猜想被证实后,他再也难以掩藏自己的思绪,好像绝望决堤一般,他的手脚不听使唤,他的手脚似乎被抽走了所有的力量,他从山坡上滑倒,滚下去,下意识下他用手护住自己的头,他被一只羊挡住了去路,这只羊似乎认出了他是叶尔江的爱人叶尔江,虽然她们都叫叶尔江,但是他们并不是一个人。叶尔江浑身都是草和土,他内心积攒的痛苦和不甘被堵塞在了他的内心,诺大的草原也无法容纳他的悲伤。牧人这才赶到,给他指明了叶尔江的墓地,牧人一脸疑惑的询问。叶尔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到底他们是什么关系呢,爱人还是朋友还是陌生人。一阵风吹过,两人之间的距离越发的遥远,不知所以然的陌生人打听别人的墓地的确十分的奇怪。牧人:记得,别在墓地尿尿。前一阵有个不知姓名的人在墓地尿了尿,第二天就站不起来了。牧人:就这些,还有!我家毡房就在不远处,渴了就来我家喝口茶。牧人瘦瘦弱弱,戴着帽子,穿着几十年的墨蓝色西装,脚上穿着一个破旧的皮鞋,手里拿着赶羊的木棍拴着长长的皮条,嘴里用羊的语言赶着羊群离开。因为有了羊群,山的坡度才得以被证实,蜿蜒的山,用自己的曲线呈现出一种景色,而人用自己的脚丈量了世界的曲线,那人内心的曲线呢?人心该用什么去丈量?世人用传统,道德,习俗,钱财衡量人心,可人心即不浅薄又不深刻,就像这些蜿蜒曲折的山脉一样,你必须亲自走过,才知道这是哪里,你是什么,他又是谁。可怎么也无法落地的人们早已失去了看到内心的力量。他走啊走,按照牧人说的方向走了一个小时,看到了一个墓地,他根本看不懂文字,就像一个文盲一样,在草原上城市人就像瞎子和哑巴一样,既不会说又听不懂,就算听懂了内心又曲解着别人的用意,他通过生日和死亡的日期,确定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自己的爱人。不用姓名,民族,身份,地域,只用出生和死亡的日期就可以确定一个人的身份,一个人的生命是从出生开始算起,还是死亡开始算起,叶尔江开始回想,他和他最后一面竟然是争吵,现在连原因都记不得了。争吵过后叶尔江会到草原,不久后他就被困在草原,很快,叶尔江就死了。而在城市生活的叶尔江在很久之后才听到这则消息,让他震惊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竟然没人记得他,还是在一次婚礼中,有人吐槽起不男不女的人群时,有人吐槽了那个叶尔江,其他人才说起这样不礼貌,因为人家已经死了。说亡人的坏话是最糟糕的事情,吐槽的那个人当场满脸通红,这时叶尔江才知道自己的男友已经离开人世了。他替男友把杂草拔掉,他摸着尘土,却难以想象自己触摸过的身体就躺在地下,与他真真切切的分离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情绪,他只是后悔,为什么自己那么任性,都没有找叶尔江,也不关心他,就算知道所有的事情,可是他仍然因为自己的生活没有受到影响而去忽视叶尔江的生活,他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他知道。一只羊忽然出现,不知为何,一种诡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叶尔江似乎觉得他的爱人投胎在这只羊身上了,那只羊看着叶尔江,草原空无一人,他抱着那只羊,那只羊也没有离开,只是安全的站在那里,叶尔江不知为何想到了爱人抱着羊在河流里挣扎的画面,牧人气喘吁吁的赶来,看到这一幕,傻眼了。牧人:我知道你是谁?你就是害死我儿子的男人,因为你,我的儿子才会自杀,看到了吗?如果不喜欢女人,下辈子就会变成一只羊,要不然我的叶尔江的妈妈阻拦,我第一个就要杀了这只羊,杀了这只羊,说不定我的儿子就可以成为真正的男人了。牧人:只希望他再生可以喜欢该喜欢的人,做自然允许的事情。叶尔江走下山,下山的路上,他的耳朵开始疼起来,好像耳背的血管都充血一般,不论他怎么将耳廓向后推着,他的耳朵似乎在关闭,血管充血,一种麻麻的感觉涌向心头,好像全身都被一种麻木击中,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闭自己的耳朵的。不再听这个世界在说什么,他甚至觉得耳朵快要爆炸了一般,忽然耳边充满了爱人叶尔江的声音,叶尔江跟他讲述那些冬不拉乐曲的声音,叶尔江的声音在他的脑子里翻来覆去,他摸了一下耳朵,他的耳朵竟然流出了血。他觉得浑身不舒服,他快速坐上车,驶离这里,路过了村庄,整个车道被堵住了,不料热情的村民,把他拉下车带进屋子,有人认错了他,把他当成了女方亲戚,他怎么解释也解释不通,被迫无奈下只好走进那家院子,这是他许久没见过的场面了。人们开心的交谈着,聊着,在村庄,他没有格格不入,他坐在角落,喝着茶,一位中年大叔在众人的怂恿下谈起冬不拉。大叔看着冬不拉,似乎很久没有使用过一般,大叔弹起来一首连着一首,而这些都是他的爱人最喜欢的曲子,他曾经对爱人的品味嗤之以鼻,觉得真的土死了,什么都用传统来标记自己,不够高级,真正的高级是不分民族和国家的,世界的才是高级的。可不知为什么,这次听完演奏的他竟然已经泪流满面了,好像内心一块很重的大门被冬不拉的声音打开了,内心一小块最柔软的部分被唤醒了,好像冬不拉的声音脱掉了他所有的衣服却又不觉得羞耻,被包裹在节奏的他很安全。老人们从盘子里抓起一把糖,撒向他们,撒向人间,把祝福和希望撒向大地,似乎被糖砸昏的叶尔江感受到时间凝固了起来,所有人的都变成了慢动作,只有自己还是正常的。他离开那个院子,驶离了村庄,他拼命的开着车忽然一只羊冲上来,他一个急刹车将羊甩出去,他走下车看到就是那只羊,牧人从山坡走下来,拿出刀子,一刀放在脖子上,放血,羊抽搐了一下,再也没有再动过了。风吹过,一只羊躺在一边,喜糖被羊的血浸湿,叶尔江的耳朵这才开始软下来,似乎可以听到草原的声音,草原在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