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山别克在那一年就感受到了一种怪异的气氛，不知为何，自己生活了许久的山脉变得陌生，草也变得锋利起来，好像草原不再欢迎自己一般，天空变得低低的，似乎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似乎天和地都在压缩着毡房的穹顶，他猜想是不是自己酒喝太多了，身体中毒了。他穿着女儿买的kat马丁靴，速干的裤子，冲锋衣，自从女儿们离开家乡学习工作后，便一直开始给家里置办物品，可是购买的都是他不喜欢不需要的东西，没办法，只好讲究着穿，如果对山别克知道自己的鞋子是一千元的鞋子是绝对不会穿的，女儿购买的都是户外产品中最好的。父亲不知道这些物品的价格，但是每次女儿给自己送礼物总是让自己开心的，只是女儿在一个沿海城市工作，自己也不知道哪里叫什么，反正生活的好像很好，在一所中学当英语老师。大女儿叫若扎，二女儿叫森巴提，最小的女儿叫达娜，虽然三个都是自己的孩子，性格和长相却完全不一样，总被人嘲笑说这些女儿都他妻子出轨生的，虽然他从来不会这么想，可是有时候他看着自己的女儿们却一点也看不到自己的影子。只有小女儿是长得最像自己的，黝黑的肤色，浓浓的眉毛，乌黑的眼睛，剩下的女儿们皮肤白皙，长着蓝色的眼睛。
又是一个春天，他都数不清自己在这个山头度过了多少个春天，虽然他们在县城购买了楼房，可是县城又无法放牧，他只好自己独自来山上放牧，妻子因为身体的原因只能在家休息，他们对此并没有任何争吵，对山别克不想依靠任何一个人，他可以养活自己。小女儿倒是很喜欢跟自己在一起，寒暑假都会陪在父亲身边，这个春天谁都不在，女儿们该上学的上学，该工作的工作，只有自己在草原上陪伴着自己的羊群。
他内心总是出现一种恐慌的感觉，不知为何，他开始觉得心脏总是在加速，甚至就在睡前加速，他是个糙汉子怎么可以这么敏感，但是他粗旷的外表下的确过分敏感了。别人的每一句话他都会放在心上，好的坏的都在他的内心翻腾着，他时不时刷抖音看到黑人认亲的节目，他这才知道可以做DNA鉴定，他偶尔时不时也像给孩子们做一下，来确定女儿真的是自己的女儿。
拖大女儿的福，他已经不住毡房了，他住在一个帐篷里，做饭也不需要炉子，他用石头搭起火膛煮面吃，吃肉，煮个蔬菜汤，二女儿给他做了一个食谱，每周固定去购买食材就好。当然幸好有一些邻居仍然住在毡房里，他时不时就去邻居家蹭奶茶喝，作为好处，他总会给女主人送一些女儿留下来的衣服，女主人十分喜欢。那天说巧不巧邻居在外地上学的儿子回家，女主人想要撮合儿子喝对山别克的女儿，对山别克一听男孩也在内地，便把女儿的手机号给了这个男孩，男孩一眼认出对山别克千元的鞋子，并且认真对比自己的鞋子，发现对山别克的鞋子是正品。听闻自己一身的穿搭已经上了5千元，女主人倒茶眼神里充满了一种不满和疑惑。
女主人：我记得你家大女儿不是英语老师吗？可以赚这么多钱呀。
对山别克一下子就听明白这个女人在说什么了，对山别克敏感的内心被触碰了，但又得隐藏。
对山别克：对，教英语很赚钱的，她有宿舍住，基本自己不花钱，都给我们花，没啥好炫耀的。
女主人之前还在炫耀自己的儿子在内地有一份工作，工资8千元，突然被对山别克的身上的衣服价格刺激到，女主人转念一想，开始巴结起对山别克，说大女儿长得最像他了，对山别克只好笑笑。对山别克走了之后，女主人和儿子聊天讨论一个女孩子怎么会赚这么多钱，儿子露出猥琐的表情说道。
儿子：说不定找了有钱的干爹吧，现在的女人啊，真的不能相信，反正我要找个在家乡上学的女孩，更乖。
母亲思考一下露出微笑：你管人家有没有干爹，她有钱，这个钱以后就是你的，你懂吗？你可真傻啊。对山别克家去年买了车，别人说那辆车50万我都没信，看来是真的。
儿子打开王者荣耀没有继续听母亲说话，对山别克在毡房外偷听了他们的对话，心事重重的走向自己的帐篷，忽然自己用的现代的东西都变得脏了起来，他开始想象自己的女儿和一个年老的老人在一起的样子，一想便怒不可遏，看看脚上一千元的鞋子恨不得扔掉。他的理智又告诉自己应该不是这样的，他的一生就在怀疑妻子和女儿浪费了很多的时间。他决定不去想这些事情，他骑上摩托车去看羊群，不一会就有游客来搭讪，说这说那的他被搞得很烦，只好躲开那些游客。有些游客不知道还来招惹羊群，他不明白了这些羊有啥可拍的，他露出鄙夷的眼神，可是正是这幅样子被游客们视为是真正的牧民。
一对情侣看到对山别克的行头，不禁感叹这不就是现代化牧民吗？男孩和女孩看他一脸愤怒的表情，更加确认了这就是真正的牧民，对于羊群以外的一切不感兴趣，淡漠，冷酷。可是什么才是真正的牧民呢？过了一会又来了几个游客，看到对山别克的样子大为失望，不是说牧民应该穿更天然的衣服吗？这冲锋衣是什么鬼？她们大为失望，觉得没看到热情好客的牧民，甚至觉得对山别克的普通话说的太好了，其实他只会那么几句而已，游客们对眼前的草原和游牧生活产生了怀疑。游客们通过游客的视角定义着什么才是真正的牧民，甚至一个看了李娟的书的女孩痛斥都是骗人的，可是对山别克对这一切毫无感知，他满脑子都在想女儿不会真的变成那种是钱如命的女人吧，他骑着摩托车绕了好几圈，也没有想明白。
他躺在草地上刷着抖音，都是跳舞的女孩子们，他犯的要死可是看到女孩子也停不下来，看够了。对山别克赶着羊回到帐篷，准备做饭，却发现小女儿出现在帐篷前。森巴提和父亲打完招呼，女儿便帮助父亲做饭，女儿特意带了很多方便面，今天的晚餐就变成了火鸡面。父亲和女儿吃饱了，父亲这才想起来问。
对山别克：你姐姐到底在哪个城市？
森巴提：杭州啊。
对山别克：话说，你怎么突然来了。
森巴提对父亲慢一拍的风格早就习惯了，拿出自己的iPad，给他看了自己画的分镜。
森巴提：我来拍作业，过几年还有几个同学要来，不过我有一个要求，就是这次主人公是你，不知道你能不能配合我一下。
父亲手里的碗都差点要掉了下来，父亲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对山别克怀着不信任的眼神，皱起眉头来。
对山别克：必须拍我吗？这附近这么多放羊的牧民，干嘛只拍我啊。
森巴提：你得帮我演戏，我可以给你讲一下这个故事的剧情，不会很复杂，到时候你听我指挥就好。
对山别克对指挥这两个字十分敏感，内心想到自己都快成老头了，还得听女儿的，为了女儿的毕业证自己演演戏也没啥的，他痛快答应。
女儿掏出一瓶威士忌递给父亲，表示是自己特意找了会喝酒的朋友选的。
对山别克忍不住喝了一口，竟然喝出了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对山别克：这个酒不错，你朋友挺会喝酒的，这次拍摄来吗？让他跟我一起喝。
森巴提：来呢，到时候你们一起喝。
对山别克：对了，我听别人说这个鞋子一千元，你姐姐到底干什么工作呢？真的可以赚那么多钱吗？
森巴提脸色很难看，她突然想起很久的一件事情，她朋友的姐姐在上海生活，赶上了风口做了短视频赚了很多钱，去了很多国家旅游，之后被人传谣说被老男人包养了，那个女孩被亲戚们各自造谣，仿佛女孩子就赚不到那么钱似的。最后女孩的母亲还亲自去上海确认了这件事情，发现她除了出国玩那几天以外，天天在加班，搞得女孩的母亲很是尴尬，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一样就回了家。女儿住在一间弄堂里，15平米，母亲本来准备玩一周，住了3天就走了，回来把亲戚们都骂了一顿，从那以后她反而给女儿零花钱，说服女儿回家，可是女孩却早就对亲戚们和父母失望了。当时那位姐姐就很唏嘘，如果她是男人，就不会有人这样传谣吧，男人赚钱谁都不会怀疑是找了老阿姨的，森巴提跟父亲一样敏感，一下子就从父亲紧缩的眉毛看出了端倪。
森巴提：我来给你说一下，你可千万别说出去。你的这些衣服都是高仿，鞋子就200，姐姐是搞电商的，有很多货源，就很便宜的给你买了。谁说你的鞋子是一千元的，就是个土包子。
对山别克被女儿的演技说服了，森巴提边说边偷瞄了一下父亲的鞋子，看起来的确是正品，森巴提没空解决家庭矛盾，她立刻跟父亲说自己需要什么，她看看身后的帐篷很不满意的说道。
森巴提：明天我们去借个毡房吧。
对山别克点点头：我们的毡房放在你姑姑家了，我们去拿就好了。
气温突然降下来，两人钻进帐篷，豪华的帐篷里还有电暖器，森巴提看着这些配置不禁思考姐姐的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啊。她拿出自己买的睡袋钻进睡袋里，草原的寒冷让人昏昏欲睡，只有父亲失眠了，他偷偷溜出去，走上门前的山丘，喝着女儿买的威士忌，心里一堆烦恼。大女儿不愿意结婚，二女儿倒是结婚生了孩子，可是又没工作，他觉得男人都是靠不住的，还得有一份自己的工作，在婚姻这方面他反倒很现实。他有时候也会责怪妻子，也没给自己生个儿子，不过一想如果自己有儿子肯定烦死了，别人家儿子每一个省心的，他想想算了吧。
那种压抑的感觉又在内心升起来，月光挂在天空，在冷空气和酒的作用下他好像醉的更快了，他望着辽阔的草原，没见过这种景色的人怎么会向往自由呢，世界都停了下来，远处闪闪发光的是县城，县城代表着文明和秩序，在深夜也会闪闪发光。而人不需要一直亮着的灯，需要的是黑暗，是太阳，他不喜欢县城，更不喜欢县城里的人，他就是喜欢草原，就算他不是牧民，他也会来这里生活，就算他出生在海边，他也会来这里生活，他的喜欢是有原因的，不是因为自己在这里就喜欢这里。远处的山谷传来不知所以然的叫声，他逐渐开始迷失了，不懂这片草原在发生着什么变化，他不懂，也不想懂。
次日他和女儿找了辆车把毡房的骨架和毡子带来，女儿的同学也到了，这时女儿介绍了一个光头女孩说那款威士忌就是她推荐的，父亲忽然被女孩的发型吓到了。没想到这爱喝酒的竟然是个女孩子，对山别克被吓坏了。很快大家开始拍摄自己组建毡房的视频，没想到父亲一个人根本搭不起来，场面一度尴尬，甚至父亲被毡房的柱子打到了头，对山别克恼羞成怒，让他们停止拍摄。森巴提只好让朋友们休息一会，跟父亲沟通，森巴提内心无语到死，55岁的父亲还像一个男孩一样渴望所有人崇拜他，天啊，森巴提在内心吐槽了一万次。
森巴提：别生气啦，我们帮你不就行了，你干嘛甩脸色，以前你们都是怎么搭的呀。
对山别克不知道为什么从内心厌恶起了女儿，女儿一口北京口音，让同学拍自己，还不过来帮忙，真把自己当成北京人了不成，对山别克一边愤怒一边回想起，以前都是妻子指挥自己干活，没想到没有妻子，自己什么都不会了，还是太久没住毡房了，都忘记怎么弄的了，一种挫败感油然而生。
路过的邻居家儿子看到这么多人前来打招呼，很快在邻居儿子的帮助下毡房搭好了，对山别克又对男孩改观了，反倒觉得这个男人很适合做女婿，对他好言好语的。女儿和美术开始做陈设，两人把箱子摆来摆去，还买了什么狐狸皮毛，没有几十年前用过的煤油灯。父亲看着女儿一顿乱摆，走进来询问。
对山别克：你们这个故事拍的是什么时代的？
森巴提：就是现在啊。
毡房外的帐篷和穿着马丁靴的父亲与毡房格格不入，看到毡房里的摆设根本就不符合生活，对山别克没说话，女儿从初中就离家，在外面生活里十几年，她不懂这些简直太正常了。父亲在一旁点了跟烟，靠在摩托车上抽着烟，撅着屁股望着忙里忙外的小孩们，女儿跟同学们热烈的讨论着什么，就这样很快就到了开机的时刻，演员也到齐了，当天大家吃着从县城买来的大盘鸡，森巴提决定给父亲讲一下戏。
森巴提：这个故事呢讲的就是在外漂泊的女儿因为跟父亲的隔阂许久都不回家，因为父亲为了一匹马卖掉房产回家养马的事情引起了女儿的愤怒，女儿回到草原想要说服父亲回到县城生活，在这个过程中父女之间的矛盾被点燃，最后父女和解的故事。
对山别克的表情跟闻到了臭屁似的：为什么女儿要劝父亲回县城？
森巴提：因为女儿担心父亲的身体，在草原生活太苦了。
对山别克：女儿为什么要管自己的父亲干嘛呀。
森巴提停顿了一下：因为女儿从小在外婆家长大，没有被父亲照顾，现在父亲要为了一匹马回草原这让女儿感到嫉妒和愤怒。
对山别克：那更不对了啊？谁会为了一匹马来草原生活呢？有病吗？
森巴提的表情开始失控，同学们显得十分尴尬。
森巴提：因为这匹马呢，是这个父亲在路边捡到的一匹母马难产生出来的小马，女儿当年就是难产，这个男人的妻子就是因为难产而死，所以这匹走丢的母马和小马就像是他曾经的妻子和女儿。这个父亲呢当年觉得自己照顾不好女儿就送到丈母娘家，让外婆去照顾这个小女孩，这也是导致女儿和父亲之间产生了隔阂。父亲呢不想让女儿回来，父亲当年如果不固执己见要留在草原，留在县城就可以及时送医院，也许也不会失去妻子。所以父亲希望女儿在更好的条件下生活，阻止女儿回家乡工作，可是女儿却误以为自己的父亲不喜欢自己，所以这两匹马就相当于是曾经的遗憾和缺失。
对山别克似乎根本没有听懂。
对山别克：你这个故事写的不好。男人没了老婆再娶一个不就好了，再说了，一个大男子怎么养女儿，要我看送到外婆家是对的，一个男人养孩子能比一个老太太养的好吗？这个女儿就不应该跟自己的父亲生气啊，反倒应该感恩啊，没给她找个后妈。
森巴提被父亲气笑了，同学们也笑出声，对山别克根本不知道自己就像故事里的父亲一样，用自己的思维替所有人做决定。仿佛这一刻就像一个经典的场景一般，摄像老师早在一旁拍摄了起来。
森巴提：你不用管这些，你就把你的这些情绪演出来就好，我看你就是这个父亲本人。
对山别克被女儿的口语惹怒了，忍住怒火走出毡房，在帐篷里独自坐在抽烟。
森巴提和朋友们有说有笑的，开始安排明天的拍摄计划，扮演女儿角色的朋友冉娜认真的看剧本，同学们十分喜欢毡房，觉得十分新奇，十分的兴奋。
第二天开始了拍摄，一切都顺利，父亲简直就是本身出演，女儿和父亲的对手戏演的也很好，森巴提从邻居家借来了马，自家也没有马了。只是冉娜的母语并不好，父亲总是纠正她的发音，搞得冉娜十分紧张，怎么也演不出来了。森巴提喊停。
森巴提：爸爸，你不要纠正她了，你就让她随便说就好，后期我再配音就行，你别管这么多。
对山别克小声嘀咕：这么简单的日常用语都不会说，真不知道你爸妈干嘛呢。
冉娜被对山别克的话打击到，躲进毡房哭了起来，森巴提不得不去毡房安慰她，05年的她刚上大一，没想到竟然会这样，女主角是怎么也不肯演，没办法，冉娜已经决定要下山了。把女主角气走的对山别克也很无语，自己只是吐槽了几句。
对山别克：你们这些孩子啊，心理太脆弱了。
父亲仍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耽误女儿的作业了，没办法，森巴提决定自己上。很快，在森巴提的调教下父亲也进入了角色，大部分的戏都拍完了，只剩下最后一场戏了，是父女两人要爆发一场争吵后，父亲流泪的戏。父亲听完赶紧拒绝。
对山别克：男人怎么可以被女儿说哭呢？
森巴提：这只是剧本，就是一个故事，不是真的，求求你了，别再跟我作对了。这对我来说很重要你懂吗？
对山别克只好答应。
大段的台词给父亲留了一天时间背，今晚杀青后大部队就要走了，赶其他同学的毕业作品。从下午开始拍，父亲不是忘记台词就是笑场，夕阳西照，光线快没了，摄影十分着急，跟森巴提交代下一场戏必须拍好。森巴提再次跟父亲排练台词，森巴提已经不要求父亲哭了，只要父亲把台词说完，可是父亲却怎么也演不好，光线彻底消失了。森巴提站在一旁看着年老的父亲仍然像一个小男孩一样，总觉得全世界都得哄着她，森巴提彻底爆发了。
森巴提从马上跳下来蹲在地上哭了起来，父亲见此十分尴尬，想趁机逃走，被森巴提一把抓住。摄影老师意识到这场戏就是她们要拍的场景，摄影让录音跟上。
森巴提：我长这么大，什么时候让你替我牺牲了，就这一次，从头到尾你都不配合我。你还想逃走，你凭什么逃跑。你在家就是这样，什么事情让你难受你就逃走，你知道别人的父亲都是怎么爱孩子的吗？为了毕业作品出了几十万，上周我帮摄影老师拍戏，她妈妈为了她下水拍，你怎么就这么自私？我让你给我花钱了吗？这些机器的钱都是我自己打工赚的，不想给你们添负担，从小到大，内初班，内高班，甚至大学生活费也是我自己做家教赚的。我什么时候求过你，就这一次你都不肯帮我，你就是个失败的父亲，你就不配做我的父亲。
对山别克被女儿的样子吓坏了，站在一旁说不出话，还有这么多人看着他。
森巴提抹着眼泪：你心眼可真坏，拿了女儿的礼物，还要嫌弃这个钱是脏的是吧，我现在实话告诉你，姐姐就是找了个有钱的男人结婚了，因为你们从小没有关系她，把她送到外婆家，她总会被人欺负你肯定不知道吧，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每天琢磨你那点生活吧。现在觉得这些钱脏吗？那就不要受那些礼物啊，啥都想要，什么都没干还想扮演爹，我呸。小时候你在家做过什么，除了喝酒屁都不会，谁生活简单啊，谁生活不痛苦啊，就你痛苦，就你宇宙最可怜。
对山别克：我不许你胡说，不要在这里乱说，我相信你姐姐，你姐姐不会那样的。
森巴提：你啊你！就是个巨婴，你应该庆幸你生活在这里，你要在大城市生活我妈早把你甩了，还有你再别老觉得我们是别人的孩子，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们不是你的孩子，你想要儿子，老天就是不给你，怎么着吧。幸好没生儿子，要不然跟你一样也是个巨婴。
父亲忍不住给了女儿一巴掌，女儿看着父亲给了父亲一巴掌，父亲粗糙的脸被扇的红红的。
森巴提：给你这样的人生了三个孩子，我妈才是最惨的，碰到你这样的男人。你真自私。
森巴提扭头走向同学们，同学们拍下了这段，父亲一人牵着两匹马站在山丘上。女儿和同学们收拾了东西开车离开了。父亲把马还给邻居，一个人回到帐篷打开拿瓶威士忌喝了起来，女儿的话就像鞭子一样狠狠打在脸上，从来没有人这样羞辱过他。游牧的男人们从来没被羞辱过，所以才会变得如果猖狂吧，如果他们像女人一样必须讨好才能生活那估计会死吧，他回想着女儿说的话，觉得浑身开始发痒，他把鞋子，裤子，外套，所有大女儿买的衣服都放进火膛里烧掉了，他穿着秋裤和毛衣光着脚站在火团旁边，眼睛无神的望着火焰，突然从胃里喷射而出的液体，他站在一旁呕吐，吐着吐着哭了起来，他用酒漱口，坐在露营的板凳上，谁知板凳是坏的，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像疯了一样砸凳子，把整个帐篷也砸了，全部放在火里烧掉了。他坐在一旁无奈的哭出来了，突然自己说道的男人怎么能哭出现在脑海里。他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哭过了，上一次这么哭，还是20岁的时候，有次喝多了抱着母亲哭了好久，母亲也没问到底怎么了，他也不记得为什么要哭。
月光照射在草原，似乎再也藏不住谎言，人不仅善于自我欺骗，还擅长自我合理化，他躲进毡房躺在毡子上喝着酒，郁闷到不行，忽然他的脚碰到了什么，他找到道具蜡烛点起来，毡房这才有了光亮。脚边是女儿的剧本，上面密密麻麻的写了好多字，有很多批注，他这才意识到原来拍电影是件很难得事情，自己为什么从来不知道呢？他真的关注过自己的女儿吗？都不知道大女儿在哪个城市，似乎二女儿生孩子自己也没去帮忙，他突然想到很多事情，觉得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自私的人。突然一行字让他眼睛眼前一亮，那双双眼皮，浓眉大眼的眼睛里竟然流露出了一种温情，一种他从来没有过的眼神，月光从穹顶穿过，照在他的脸上。
剧本的第一页写着，献给我的父亲。
他的心似乎被什么刺中一般，蜡烛的暖光和月亮的冷光在他的脸上相遇，他的双眼止不住的流下眼泪，他想到女儿很小的时候就说拍电影第一个就要拍父亲，他不敢回忆，当晚他像一个小男孩一样羞愧的哭了
冷清的毡房里，父亲的背影变得很小很小，剧本像一个巨大的盖子一样盖住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