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罪感如何杀死女人
文摘
文化
2024-03-23 12:47
北京
大学生活对我来说,是一种复杂的生活体验,在大城市很开心物质方面很丰富,可是身后连接的是我家的牧场,牧区生活和我的父母就像一个头套一样套在我的头上,尽管我是自由的,可是心还是忍不住的疼了起来。一种莫名其妙的负罪感油然而生,为什么只有享受这种舒适,为什么是我,想要远离牧区的心越发的强烈,总感觉这是一种背叛,背叛草原和背叛父母一样让我不适。以上是很多来自牧区的朋友们跟我表达过的感觉,负罪感已经成为当代牧区大学生的最大的心理负担,这种负罪感引发了对物质的崇拜,对朴素生活的逃离,对家族社会的逃离,对自由爱情的渴望,这种向往美好的事物也会引发人内在最阴暗的一面,为何要有负罪感?为什么觉得自己背叛了父母?为什么女性更容易有这种负罪感,我想这肯定和家庭的教育和对女性的期望是亲密相连的。不止一次,太多次,包括我在内都会很懂事的想要考一个好的分数,这样最好的大学的学费就会很低,很多公务员家庭看起来体体面面,实则缝缝补补,领工资30年,也没有几个存款,婚礼,升学礼,哈萨克人还在用古老的方式延续一种欢乐,而这种欢乐显然已经不能跟上快速发展的经济了。更别提要靠天吃饭的牧民,原来牧民的生活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浪漫,是去年才真真切切感受到的,真的跟定居的牧民们生活了40天,持续的跟踪他们的生活,才让我意识到,放牧只不过是古老的生活方式,自由或无聊,我意识到为什么那么多人爱喝酒了,的确太无聊了,最快速的方式就是喝个酒,缓解这种在草原的寂寞,放牧就像在草原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一样,一直等啊等,什么时候是个头,没人知道。
我身边大部分女孩都报考了免费师范啊,或者定向的专业,目的就是为了少让父母操心,其实也不是操心而已,而是也减轻大家的负担,难道父母不会因为过分懂事的女儿而感到心痛吗?甚至在亲戚妹妹要报考志愿,我坚定的推荐内地的大学,可是亲戚却表示不希望花太多钱,上完找工作结婚才是女人的命运。也许是吧,不花钱的孩子是好孩子,可是好孩子们真的开心吗?我可以体会到那种捉襟见肘的生活会带来什么影响,看一个人做饭就知道了,缺乏丰富物质的孩子做饭总是做的刚刚好,控制饭量也是适应不富足生活的能力。甚至作为双职工家庭的孩子在更丰富的世界面前也会觉得自己的脸变得皱巴巴的,的确很残酷啊,物质的确可以抚平很多焦虑和紧张,这个是没有办法逃避的。可是我也不全然觉得物质匮乏就一定不好,任何一种生活都会赋予你一种生活哲学,可是太多的女孩和一部分男孩都在替家人计算着生活成本,大部分的父母其实也不会过分委屈自己去让孩子接触更多的机会,这也是一种生活哲学,不用太努力,反正活着就好。老一辈松弛的生活方式和新一代孩子的焦虑撞在一起,有哪个孩子敢说父母是不称职的,有哪个父母敢说孩子是忘恩负义的,彼此都会适应这个时代,只是走出去的孩子看到的太多了,孩子们回到家很难残忍的告诉父母,你们已经被拉下了。但是在这里我还是想反问很多父母,你们到底做了什么才让这么多女孩觉得自己不应该拥有那么多,为什么我看到的更多的都是女生怀着强烈的负罪感,这些父母们在生活中是怎么让他们的女儿感受到爱的,为什么一个女孩总是要懂事,为什么一个女孩总是要会看眼色,看家庭的局限和情况,为什么不是男孩,为什么不是男人。讽刺的是,当一个家庭让自己的女儿看家庭的局限回家乡工作或者赶紧嫁人的时候,这个家庭甚至把钱放在了别人的婚礼上,或者是更多的生活方面,女儿的未来和自己社群文化的生活比较,还是自己保持自己的颜面更加重要,我想问问这些父母,你要参加的婚礼或者亲戚的聚会真的那么有意义吗?还是老一辈的人只有这些生活可以让他们保持一个社会身份,我想愿意花钱打扮自己去参加婚礼不止因为社交,不止是因为这个一个文化,而是很多人在这样的社群中寻找到了自己是谁,自己是某某的妻子,某某的母亲,被挤压的社会空间只剩下这些身份供老一辈寻找,可是你们的女儿也不应该就成为你们社会文化身份的牺牲品。更别提还有很多人的思想还活在上个世纪呢,觉得女孩子随便读一读,甚至读书也是为了编制,有了编制就可以挑选男人,甚至我的母亲也会给我这种感觉,当我读研究生的时候不停的催促我找男友,仿佛有了研究生的身份,可以找个更好的男人一般。女人做什么决定都是为了嫁给更好的男人,可是现在在游牧这个文化里,没啥优秀的男人,优秀的都是女人,优秀的女人太多了,优秀的男人少的可怜,当然也许也有那么几个优秀的男人吧,觉得自己是宇宙中心的自恋的男人们也不会找优秀的女人,因为太不好管控了,他们会找一些大学刚毕业的单纯的女孩,可以被羞耻感和负罪感控制的女孩们,一旦人觉得不值得拥有好的,自己不配拥有好的,那真的太简单了,大部分女人仍有愿意留在婚姻里就是因为这个啊,她们的父母让她们没有感受过什么是爱,什么是尊重。父母们如果看到自己的孩子进入了糟糕的婚姻,那么你们应该反思一下,你们到底做了什么让你们的孩子愿意降低自己的身份去迎合别人。负罪感和羞耻感就是专门给女人设计的,不知道是谁设计的,反正是个非常聪明的人,用对父母的愧疚和身份的认同,让很多人无法去追求更多的东西,当然负罪感和羞耻感就是一种限制,就像无形的铁栅栏,羊群看似在草原,可是却早已被困在其中。安妮·爱尔诺是一位法国女作家,工人阶级出身的她通过学习成为老师,加入中产阶级家庭,她感受到了一种背叛感,她无法面对父母,父亲那种愤世嫉俗的态度,母亲对上层社会暧昧的态度都让她备受煎熬,知道父母前后去世,她在埋葬父母的时候,和父母告别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工人阶级的文化和家庭是多么的依恋,或者说曾经的工人阶级女孩永远都在自己的体内。安妮讲到父亲将自己考入大学当老师的公告裁剪下来放在包里,自己的女儿永远的与自己的阶级脱离,这对父亲来说是最好的成功,让自己的孩子与自己彻底脱离关系才是一种巨大的成功,当自己已经无法跟女儿交流时,血缘已经被阶级和社会身份阻断了。我想很多人害怕就是这个,父母将孩子送出去,送到更广阔的世界,只是为了让孩子彻底和自己断开了连接,没有了共鸣,这种背叛和负罪感是时代和社会造成的,不是这些想要更好的生活的女儿造成的。父母们不能责怪一个想要好的生活的女儿,就像女儿们也不能怪罪她么父母,父母总希望孩子跟自己一模一样,可是世界上并没有完全一样的人。我在安妮·爱尔诺写父母的书里看到了自己,看到了一种微妙的,一种不可言说的,那种父母将所有的期盼都投掷在你身上的微妙的压力,似乎你的成功已经可以审判你的父母了,背叛和负罪感不应该是我们生活的中心,可是身后的庞大的理不清的草原文化则在一点点吞噬我的骄傲,我原本以为我冲破的围栏通过父母的控制再次反弹回来,我们要对谁负责?我们必须要对文化负责吗?为什么男人不需要对文化负责?太多太多的重任都在女儿这个身份上了。女儿们不是一个文化的底线,也不是一个文化的良心,你们的良心早就被冲垮了,被磨灭了,被吞噬了。我想对所有的女孩说,不要感到有负罪感,就算有人要有负罪感,也不是我们,也轮不到我们来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