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安娜
文摘
心灵鸡汤
2024-03-29 16:09
北京
那年夏天异常的炎热,不知道是因为她的内心还是因为反常的天气,她从房间走出来,看到孩子们都在苹果树下游玩,三个孩子自成一派。她又看了一遍哥哥写给自己的信,她浑身冒汗,哥哥的信让她产生了一种恐惧,一种要直面人生选择的恐惧。哥哥在书信里写到,边境线在未来一个月都是开的,哥哥要带着自己的家人和其他没有结婚的弟弟妹妹前往远方,哥哥希望她也可以跟他们一起迁走,这样所有人都在一起会让死去的父母放心。收音机传来报时,1962年7月13日,下午1点。她反复的看着信,甚至不自觉的欣赏起了哥哥的文笔和书法,哥哥的每一句话背后都隐藏着另一个意思,这是她和哥哥之间的默契,她知道哥哥很早就看不上自己的丈夫,一个十足的穷小子,书信表面上看来是邀请她跟哥哥搬走,实则是在让她跟丈夫分手,通过这个绝妙的机会,离开这个哥哥看不上的男人。她看着圆桌上的面团都快发了,她只好赶紧把馕烤了,她把圆圆的烤盘擦拭干净,用黄油润一遍,将展开的面团放进去,用指节摁压几下,让面团和底部的烤盘紧贴在一起,然后将烤盘的盖盖上,在烤盘上放置炭火,将烤盘埋进炭火里,炭火让她更加的炎热,她不停的擦拭着汗水。虽然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可是刚满21岁的她开始很美,平顺的双眉,眉毛下是一双不魅惑的眼睛,不像其他女孩那样,那是一双没有欲望的眼睛,而是一双充满了智慧的眼眸。恰到好处的鼻子和嘴巴让她的脸显得很和谐,她不是第一眼美女,而是越看越美的那种,黑到发光的辫子防在右肩。她穿着厚重的内衬裙,内衬外是裙子,她把裙子撩到大腿根,只有在家里她才能这样放松,丈夫的占有欲让她对自己身体产生了一种恐惧,好像自己健康的身体只剩下了欲望一般,她厌恶丈夫的占有欲,可是她没有办法反驳。当所有人都觉得白色是白色的时候,你无法说那不是白色,她坐在板凳上,阳光和烤馕的热气让她喘不过气,其实她知道让她喘不过气的是现在此时此刻的处境,跟着哥哥离开这片土地,离开丈夫还是留在丈夫身边彻底和家人告别,她陷入了困境,好像两种力量正在撕扯着她,一方是养育自己的哥哥和家人,另一边是自己的孩子和丈夫,如果丈夫是个彻彻底底的好人,她也就不纠结了,可是从内心深处她憎恨着丈夫,又依赖丈夫,她也说不出这是什么情感,她不懂自己了。大女儿和二女儿互相撕扯起来,哭哭啼啼的,只有小儿子会走到她身边给她倒水喝,不知道为什么她对小儿子的爱总是特别特殊,不是因为别的,因为儿子长得最像自己,更像自己的哥哥,好像看着小儿子,她就看到自己的父母和家人,尽管都是一家人,可是父母对她来说更加亲近,比起丈夫和孩子来说。她和小儿子,做了一个又一个烤馕,孩子们终于睡觉了,她把考好的馕烤依次摆在桌子上,靠着墙,让烤馕像一个人一样站在桌子上。她倒了一杯奶茶喝起来,炎热的夏天加上烫嘴的奶茶,让她的思绪更加紊乱,突然她感受到自己的脚很痛,她把袜子脱下来,看到自己的小拇指有点发炎,她有点看不下去那只缺失了一半的脚趾头。她把家里的白酒拿出来,用纱布浸湿沾在伤口上,她早已经麻木,对于丈夫的暴力和控制,她只觉得是自己错了,是那些男人的错,她从来没有责怪过丈夫,至少丈夫一怒之下无意砍下了她的脚指甲,血与肉分离,脚上无数个神经尖叫着,人面对痛苦时,会有一种麻木的反应,当时她感受到不疼,直到她看到血蔓延开来,渗透在地板上。这件事她从来没跟哥哥说过,可是哥哥还是哥哥,哥哥早就知道她的丈夫是一个典型的游牧男人,总觉得女人是属于自己的,似乎对妻子的占有欲是天然和自然的,哥哥不一样,哥哥上了学,去过大学,见过更大的世界,在更大的世界里女性和男性一样可以拥有大脑和思考的能力。她忍痛走到家里的苹果树下,在树下思考着自己的一生,不知道为什么就走到了这一步,似乎上一刻她还是家里的小女孩,怎么就成为人妻,还要遭受如此对待,她的大脑无法用语言给丈夫按上一个罪名,但是她的身体告诉她,她厌恶这个男人,厌恶他的一切。可是自己无法逃离的丈夫也给自己了一片家园,她的大脑无法思考了。她打开收音机,从收音机传来音乐,音乐和苹果围绕在她身边,可是她却要决定自己的一生。没人可以帮助她做出这个选择,她甚至开始思考自己是否有这个选择,跟着哥哥去另一片土地,她要面对什么,有人还会伤害她吗?她的孩子怎么办?无数个问题在她的肚子里纠缠着,甚至无法通过喉咙被言说出来。她还是决定去见一下哥哥,可是见哥哥是一件复杂的事情,需要坐车,还需要让丈夫帮自己,丈夫又不肯放自己走,每当自己独自去哪里,丈夫便要怀疑她是否跟某个男人有特殊的关系,丈夫龌龊的想法让她后悔结婚了,男人哪是守护者,分明就是一个奴隶主。她想起自己家在改革开放前还是有仆人的,仆人帮她们放牧,只会睡在小小的简易帐篷里,父母却格外对那个仆人很好,甚至父亲生前还给仆人找了老婆,给了人家自由,可是自己呢?孩子们很快就变成了筹码,因为孩子们她不难离开这个男人。她陷在自己的想法中无法行动,她又开始厌恶起哥哥了,为什么要给自己这样的选择,让自己重新燃起了希望,似乎自己也可以像一个人一样活着,她不知道该问谁了,她拿出自己看过的书,《安娜·卡列尼娜》,似乎她根本做不到像安娜那样,为了爱情逃离婚姻,她已经不相信爱情了,爱情是什么?爱情是一团在肚子里的火苗,还是一个被砍掉的小拇指,就是爱情,让自己遇到了这个可恶的男人,又生出了一些小孩,爱情根本就不像书里写的那般炙热,在她看来,爱情不过是男人欺骗女人获得女性身体的骗术,她再也不会为了爱情做些什么。她甚至开始思考起来,自己读过的书,那些对俄国贵族的描写是否让她产生了诋毁自己家人的想法,她的家庭也是大家族的后裔,担任过比官的爷爷留下了财富也留下了一些傲慢。正是看完了列夫·托尔斯泰的书让她产生了,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这样的想法,可是她却忽略了,这里的人不包括女人,不包括自己,自己显然就是边角料。哥哥在信里给出了时间和地点,在哪里汇合,甚至哥哥为了让她少走些路,故意将集合的地点定在了离自己家不远的村庄,她开始思考也许自己可以带着丈夫一起去,这样大家就可以团聚在一起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恨着男人,却也无法干脆的离开他。丈夫回家了,丈夫带了很多好吃的,孩子们围着父亲热烈的欢迎着他,一个可以带来好吃的和玩具的人,哪个小孩不喜欢呢。丈夫没有了往往怀疑和神经兮兮的眼神,回到家把治疗脚趾的药递给妻子。丈夫:我特意让别人找到的药,据说是从国外进口的,你记得抹药。丈夫好像妻子只是擦破了皮一般,也是啊,不是自己的肉肯定不会疼的,丈夫迫不及待的说出来一件大喜事。丈夫:我升职了,我从普通干部成为了副局长,再过几年我就是局长了。妻子的脸变得惨白,这下好了,丈夫越得势,自己便约陷入了深渊,丈夫是不可能跟自己搬走的,妻子隐藏了思绪,没有把哥哥的信告诉丈夫,丈夫的亲戚们赶来前来道喜,家里热闹了起来,总是有人帮忙做家务,妻子一个人躲在房间,外面庆祝的声音越大他就越不舒服,他人看不到也不想看到女人的痛苦,似乎女人就是为了忍耐痛苦而存在的,生活就是这样,她只会听到其他女人用这种废话来接受生活和痛苦,可是她知道,人是可以选择离开的。所有人庆祝到深夜,酒后的丈夫就是一个恶魔,开始了批判大会,丈夫开始批判自己是如何勾引其他男人的,甚至他的哥哥也在其中,酒后的丈夫就像被恶魔附体了一般,或者应该说是他内在丑陋的自己重生的瞬间,妻子早就麻木了,丈夫不论说什么难听话,她总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是有些话的确会伤感到她,她不太清楚是否所有人的婚姻都是这样的漫长,在深夜里,一个男人在你耳边审判你,评价你,用荡妇羞辱来显示他的清白和正直,她坐在板床上,等待着黎明的到来。离哥哥说汇合的日子只剩一天,她开始找一些自己的证件,孩子的证件,收拾一些东西,突然她意识到除了自己的身份证件以外,也没有什么证件可以证明自己是自己,甚至硕大的屋子里,没有一样东西是她想要带走的,只有书,那本《安娜·卡列尼娜》似乎是自己的护身符。她大概收拾了衣服,把烤馕切成小块包裹起来,丈夫丝毫不知道她的计划,丈夫还以为自己深爱着他,她想想便觉得可笑,要不是为了生活,谁要忍受他呢。那晚她彻底失眠了,她担心自己跟着哥哥走,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哥哥会不会不喜欢自己的孩子,或者自己去了那边要做什么,不会遇到更差的男人吧,她不想恋爱也不想跟新的男人接触。看到丈夫安睡的样子,又心生怜爱,两人在草原相遇相恋的故事又像安娜的爱情一样,充满了一种禁忌的感觉,富家小姐和穷小子,得不到爱情的安娜死了,得到了爱情的她也死了。她一时间觉得自己的身体无法承受自己的情绪,她明明应该开心的决绝的离开丈夫才对,是什么让她这么犹豫,是不是离婚的女人这个名声让她难以接受,她在害怕什么呢?她自己都不知道。第二天丈夫毫不知情去上班,她开始收拾行李,带着孩子从小路走向那个村庄,她走到一半看到自己的鞋渗出了血,自己的小拇指肿了起来,她挤掉脓水,继续走着,不论怎么样她一定要和哥哥见一面。她穿过树林看到了哥哥,她开心了起来,跟弟弟妹妹抱在一起,看到哥哥和嫂子带着许多的行李,她把哥哥拉到一边。女人:哥哥,去了那边,我要怎么生活,我一个人呆着三个孩子。她一时间疑惑了,难倒自己跟哥哥的默契断裂了,难倒是自己误读了那封信吗?她急忙拿出来看,内容没有变化,只是她这是才看到丈夫这两个字。她痛苦到竟然没有看到丈夫两个字,她想逃离丈夫的心已经让她对外界的认知产生了偏差。哥哥:虽然我不喜欢你的丈夫,可是你已经嫁给他了,你不能离开他啊。哥哥:我跟父亲说过,不难教你认字,你看看你都看了什么书,现在都想着跟丈夫分开了,你快回家吧,我可以没有勇气只带着你和你的孩子离开。她这时才感受到了小拇指的疼痛,哥哥从包里拿出一些钱放在妹妹手上。哥哥:我听说了,你丈夫当官了,哥哥不能在你身边了,你自我保重吧,你有你的生活,我尊重你的选择。以后少看这些书,这些不仅不能帮你,还会害了你。哥哥带着一家人进入了树林,人来来往往,女人感受到了一种背叛,原来自己彻彻底底成为了某人的妻子,她没有流泪,正是哥哥的这番话,让她彻底失去了挣脱丈夫的勇气,从这一刻起,不论丈夫是人是狗,都是自己唯一的依靠了,她这才意识到老人的那句话。狗熊也好,好歹也是我的丈夫,窝棚也好,好歹也是我的家。她的脚使不上劲了,她被绊倒在地,她忍痛慢慢走回了家,在路上嘱咐孩子们忘记刚在发生的一切,孩子们什么都不知道,或者早就知道了全貌。儿子:舅舅不要你也没事,爸爸不要你也没事,我们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忽然她原本挺直的双腿软了起来,她的眼泪浸湿眼眶,乡间的小路变得模糊,她没有想到得到过最深厚的爱竟然来自自己的孩子,都说父母的爱是无条件的,丈夫是女人的守护者,在她看来都是敬假的。孩子对父母的才是无条件的爱,无论父母贫穷还是富有,无论父母是家暴狂还是吝啬的小人,孩子们都将人生中的第一份爱献给了父母,她疼痛的小拇指好像也不疼了,她突然有了活下去的动力,她的孩子就是她的守护神,她的孩子就是她的铠甲,除此之外皆为外人,她怀着这样的信念活了下去,把信念传递给自己的孩子。可是不停的寻找救世主的女人何尝不是困住了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