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个子很高,瘦瘦的,眼睛很深邃,总是看不出他来自哪里,他叫爱多思,跟他的名字截然不同,他不爱思考,很多事情不能看的太清楚,这是他的信念,比起清醒的活着,不如傻一些。
护士:姓名?
爱多思:爱多思
护士:年龄?
爱多思:30岁。
护士早就看过无数个外伤,爱多思的下巴裂了一个口,右脸侧面大面积擦伤,头上血流不止,锁骨多处骨折,虽然看起来很惨,但是在护士这里什么都不算,甚至没有伤及大脑和关键内脏。
护士:你应该庆幸,差一点你的眼球就没了,叫你家人来吧,我们得给你做手术,缝合一下你的脸。
爱多思看着电话,虽然脸很疼,可是家庭的状态比他的伤口还要惨烈,父亲一辈子喝酒度日,不挣钱,母亲拉扯自己长大,勉强生活,活一天算一天。母亲怎么会有钱帮助自己呢?他看看工资卡仅剩的一千元,第一个月的工资他都给了母亲和妹妹,终于在长达2年的无业后,他在1个月之前找到了一份有五险一金的工作,可是命运从来不会顾你是否痛苦。
一辆汽车急转弯的时候撞上了他,那一瞬间,他的脑子在想什么?他想到小时候妈妈给自己和妹妹过生日的那一天,他从来没见过妹妹那么开心,那个蛋糕的味道他一辈子都忘不了,他死前如果可以想再吃一个蛋糕。
当然命运没有恶毒,还是给他留了一命,他躺在床上等待命运的审判,母亲急忙跑来,忙前忙后,坐在一旁哭着打电话,生活让眼前的这个女人没有一点尊严,她只好问亲戚借钱,可是生活到现在,所有亲戚都被问烦了。爱多思躺在床上,天花板很白,他从来不知道好日子是什么样的滋味,自从出生以来,母亲就像一个服劳役的女人,父亲则是全世界最邪恶的人,这个在很多家庭重复的叙事还没有被打破。
已经60岁的母亲帮邻居家看孩子,母亲为了生计不得不离开,别的床都有人看护,只有自己是一个人,他只庆幸是自己受伤,如果家里必须有人受伤,他希望是自己,不是母亲或者妹妹。
朋友们纷纷赶来,朋友们找到医生询问手术需要多少钱,最少也需要十万,才可以完美的将脸部的伤口缝合,毕竟脸还是很重要的,要去更大的医院,不能拖延。爱多思躺在床上,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变重了,十万,这是一笔巨款,也许他死了都不值这个价钱。
朋友们又找到了交警,询问开车人需要负责,但爱多思拐弯的地方就不是人行道,开车的人不需要负责。朋友们立即发了朋友圈,请求大家帮助自己的朋友,爱多思看到朋友圈里的自己,觉得自己又可怜又幸福的。
女孩:怎么会有人做手术,父母不管呢?
玛乌兰的女朋友说道,女孩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父母不管孩子的身体,玛乌兰躺在沙发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玛乌兰就算爱多思最好的朋友,他的故事没人比他清楚,可是这个当下他并不想说出爱多思的故事。
玛乌兰:他爸妈的确没有钱。
玛乌兰的女朋友做了美味的馄炖,装在保温壶里,让玛乌兰送去给爱多思。
玛乌兰骑着电动车去县医院,因为看到爱多思的伤口搞的他都有点害怕,他开车小心翼翼,他也不知道如果自己受伤了,会不会有人帮助自己,毕竟自己也没了爸妈。他拿着保温杯走进医院,爱多思发烧了,好像是伤口感染了,必须尽快送到乌鲁木齐的医院,需要救护车和入院手续。他的心跳也开始慢下来,玛乌兰这才发现原来这几天他只是在硬撑,玛乌兰看看自己卡里的余额,3万他攒了很久,都是给结婚准备的,他看到爱所思在流泪,忽然内心一种莫名的脆弱被激发了,他似乎看到躺在床上就是自己,他放下馄炖,找医院安排转院。
他开始给所有朋友打电话,给爱所思的母亲打电话,可是他的母亲不接电话,必须有家属签字才可以,玛乌兰不得不去县城里的酒馆找爱多思的父亲,找了很多家,都没有找到,正要在玛乌兰要放弃,忽然远处一个晃晃悠悠的男人朝他走来,样子酷似爱多思,爱多思不会变成这样的人。玛乌兰内心忽然出现一种很邪恶的想法,比起爱多思受伤,不如让这个男人去承受痛苦,这样的想法一闪而过。
玛乌兰过去拦住他的父亲,让他去签字,可是可怜又可恨的男人意识不清醒,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嘴里絮絮叨叨说些什么,念着诗歌,玛乌兰停下电动车,打了辆车把爱多思的父亲塞进车里,车里被一股白酒和人体混合的臭味充斥着,所有的小孩都曾在父亲的身上闻到这种味道,一种失败的滋味,充满着绝望的味道,还有一点无奈,失败的成年人大概就是这个味道吧。
父亲被拉去签名,签名跟画画似的,几乎就是乱写了,没想到玛乌兰回来的时候,爱多思已经被抢救了一次,爱多思被送上救护车,他的妹妹这才从另一个县城赶来,坐上了救护车。父亲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儿子受伤了,父亲看着爱多思被推进救护车,他晃晃悠悠的走在后面,女儿看到父亲狠狠的瞪住他,似乎在谴责他。女孩的眼泪已经充斥着泪水,妹妹跟玛乌兰说着什么,老父亲坐在台阶上,似乎被命运捉弄了一般。
玛乌兰这才想起来女朋友做的馄炖都没人吃,他把保温杯的馄炖给爱多思的父亲,父亲喝了好几天,都没有吃饭,酒鬼们一旦喝起酒来,天昏地暗的,什么吃饭都不需要了,只需要酒精的迷醉。父亲吃着馄炖,似乎酒忽然醒了,女朋友将所有的关心都放进了馄炖里,酒鬼太久没有感受过关心了,吃着吃着爱多思的父亲痛哭起来。玛乌兰在一旁看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被剩下的馄炖摆在一边,老人究竟在哭什么呢?
玛乌兰的手机开始狂响,很多人听闻爱多思病危,都给他发了红包,很快至少有了几千块元,他都转给爱多思的妹妹。玛乌兰回到病房收拾朋友的东西,他那天被撞时穿的衣服还留着他的血迹,甚至还有跟血液黏在一起的毛发,他看着不禁摸了摸脸,应该会很疼。他看到没人带走他的鞋子,那双鞋子又旧有破,他再一次心疼起朋友,如果别人不知道他的故事,他是知道的。
玛乌兰站在病房抱着爱多思思的外套和鞋子,好像这就是他朋友的全部。等他走出去,他看到散落在地上的馄炖,远处抱着一瓶酒的男人晃晃悠悠走出医院,玛乌兰看着散落着在地上的馄炖,看看酒鬼的背影,人生就是这样吧,你很难用一句话说清楚所有复杂的事情,儿子生死未卜,酒鬼也不会耽误的他的行程。玛乌兰看到最后的夕阳照在医院玻璃上,玛乌兰闭上眼睛开始祈祷。
玛乌兰: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不论是什么神明,请你帮助我的朋友渡过难关,请你不要放弃他!请你帮帮他!他从小就没有感受父母的爱,能够活下来就很好了,他是我见过最热心肠最善良的人,请您帮帮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