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en.T人物传|一些独特的叫做“刘令飞”的东西

时尚   2024-08-29 12:09   上海  

谢幕后,在后台听见同事们的恭喜声,刘令飞才回过神来,今天是《人间失格》第一百场。


登台前,他依然保持着自己的惯常节奏:喝点咖啡,用一个小时的高强度运动唤醒身体,然后进剧场,做声乐热身,默台词和歌词,直到演出。


在工作未完成之前,刘令飞是不吃东西的,这是他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工作结束后,作为对自己的犒赏,饿了一天的他会去吃一顿“大餐”,补充能量,也给心情充电。他骄傲地说,自己是“半个美食家”,对吃很有研究。每到一个地方巡演,他都会寻找当地的特色美食。


无论是路边摊还是高级餐厅,只要口味好,他都愿意去尝试。通常,他自己会提前做攻略,但有时候,他也会和路人搭话:“你是当地人吗?能不能给我推荐一下你平时爱去的饭店?”等有了回答,再去网上查查看那家的口碑,如果确实不错,又能符合自己的时间要求,他就会安排起来。“这也是我白天很重要的一个环节——决定晚上吃什么。”


从不知道音乐剧是什么到今天,刘令飞演了16年。从他大学毕业后演的第一部戏——李宗盛爱情音乐剧内地版首演的男主角,到多个中文版音乐剧的男一号,大家耳熟能详的《猫》《变身怪医》《剧院魅影》都有他的声音。他主演的号称“华语原创音乐剧之光”的《白夜行》在上海文化广场的首演,就创下了提前三个月全场次全部售罄的纪录。2023年中文版《剧院魅影》在上海的首轮演出,共有6.5万人次观演,票房超过4850万元。行走的CD机“刘师傅”在音乐剧这个圈子里,是当之无愧的top中的top。

刘令飞清楚地记得,这一百场每一场都不一样。有排练过程中灵光一现的新调度,也有正式演出时的临场发挥。同一个故事,同一套舞美,却处处变化,次次新鲜。舞台就是这样一个充满惊喜的地方。这也是刘令飞不想把自己单单定义为音乐剧演员的原因。“我希望大家把我看成是一个表演者,任何地方都可以是我的舞台。”


对他来说,做音乐剧演员,很大的一个成就感来源于观众的及时反馈。在音乐剧演出中,只要表演精彩、歌声动人,掌声和欢呼就会随之而来。他觉得,音乐剧是极具感染力的舞台艺术,能带给演员最满足的表演体验。


刘令飞的“敬业”不只在戏里。台下的时间,他没事儿就喜欢琢磨怎么把音乐剧唱得更好听、演得更好看。从十多年的表演经验中,他认为在音乐剧的演唱中,咬字是重中之重。因为在中文里同音的字和词有很多,如果在唱段中不做处理的话,就很难让观众听明白,所以在中文的演唱中,为了表意的清晰和情感的顺畅,“有时候需要把咬字的逻辑重音和音乐旋律中的逻辑重音重新进行调整,让每一句歌词都能在演唱中充满变化和情感”。


但每一个剧目都有它独特的演唱方式,每一出戏的质感不同,演唱体系不同,咬字方式都要进行相应的调整。而这些所谓的“方法”,都是刘令飞在多年的舞台上所积累的。


这套宝贵的经验,刘令飞一点也不想藏着掖着。平时除了演员身份,他还做教学,有很多学生,像这种技巧和方法,他都毫无保留全部分享给了他们。他特别欣赏的一位老师和学生的关系,是木心和陈丹青,他觉得不论是文学、绘画还是其他艺术,都可以通过沙龙的形式做分享和交流。刘令飞也想有朝一日成为别人的木心,把自己的经验和经历都分享给大家。他的愿望很简单:“我就是希望大家都变得更好。”


在音乐剧表演的过程中,演唱本来就是一个抽象的表达方式,因此如何在写实的表演与抽象的表演之间做出平衡,将它们丝滑地连接起来,并让观众为之感动,是音乐剧表演最大的一个难点。例如在情绪悲伤的音乐剧演唱中,既要求演员从角色的状态中抽离出来,调动自己的理性来完成唱段,又要求演员通过真情实感,让观众可以为之感动。


音乐剧就是这样一种艺术表达方式,要求演员把感性和理性相结合。简单来说,就是“这个角色和作为演员的我,我们一起来决定如何表达”。


音乐剧的另一大特点在于角色的光环绝不会掩盖演员的锋芒。刘令飞喜欢这种自我和角色之间的迅速切换,喜欢主体性与表演本能的激烈碰撞,他们就像彼此和谐的太极,永远处在动态的张力之中。这种特性也给他带来了另一种爽感,在情节中,“一个唱段可能是极其痛苦的”,但作为演员,刘令飞的表达又“十分痛快”。


“因为深刻体验过这种情感,所以我热爱这个职业。”理性和感性的交锋与拉扯、逻辑与情感的若即若离,正是音乐剧艺术的魅力所在。

除了演员这个身份,刘令飞还做音乐剧导演。他觉得做导演最幸福的事,就是能把脑子里的画面在舞台上表现出来。


今年5月,他执导的《谋杀歌谣》梦幻乐园版在上海长宁来福士钟楼进行驻演。《谋杀歌谣》也是纽约外百老汇的经典剧目之一,此前已做过多个语言的版本。此次刘令飞执导这一版《谋杀歌谣》是他做的第三个版本,此前的剧场版和酒吧版都得到了大家的肯定。


在工作时,他对演员的体形不做要求,但他对演员的体力和耐力要求很高。在这部先锋音乐剧中,由于他们采用了巨型跷跷板装置,为了在装置上达到极强的稳定性和安全性,他对演员的体能和体力要求更高。


由于他的严格要求,演员们多多少少有点害怕。他给自己定了一个规矩,当自己的脾气到达顶峰的时候,他会说“大家先休息十分钟”,给所有人一个喘气儿的机会,也给自己一点平复情绪的时间,然后再回来解决问题。


在表演上,刘令飞的包容性无边无际。他不喜欢条条框框和约定俗成的表演。除了给演员提供一点初始的启发,他“希望演员们不停地去尝试,尝试各种可能性”。


他唯一不能忍受的是,在表演中“做别人”。


刘令飞最讨厌一味的模仿。作为导演,他要求自己的演员调动所有的想象力,要做独一份的自己。这就是为什么他认为,电影是导演的艺术,而舞台艺术则是演员的表演艺术。如果演员失去了自身的创造力,那么角色将会毫无生命力。


他不愿意做重复的事,个人演出也是如此。他的音乐会,每一场曲目都不一样。他觉得,既然要做,宁可排练的时间成本高一些,也要保证每场演出都能呈现出新的东西。

其实,这种对于“不做无聊的人”的追求从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初中时,刘令飞就爱看音乐杂志和时尚杂志。他会为了一件不合身的校服去裁缝铺,改成合身的版型,只为了“显得好看一点”。他觉得,这和父亲对他在“美商”上的启蒙有分不开的关系。


改革开放后,刘令飞的父亲算是那个年代第一批“赶时髦”的人。刘令飞学着父亲,看他怎么修饰自己,怎么在衣服的颜色、款式和材质上下功夫。后来,等到刘令飞青春期发育的时候,终于长到了和父亲差不多高,他开始偷偷穿父亲的衣服。前一天晚上趁父亲睡着,从衣橱里拿出来,第二天早上在他起床之前溜出门,防止被发现。高中的时候,他还有一个当服装设计师的梦——尽管后来音乐的吸引力占了上风,但是在他心里,对于美的追求从未变过。


对刘令飞来说,音乐和服装这两个领域间强大的默契和联系还不仅于此。

有次在一个朋友的饭局上,有人提到了歌手汤姆·威兹,刘令飞来了兴趣,两人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从声音质感,到歌词文笔,再到收藏的CD,他们越聊越投机,就这样成为了朋友。直到后来,他们才知道彼此一个是音乐剧演员,一个在服装领域深耕多年。


事实上他们对于彼此的穿衣风格一直都很欣赏,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但对于两个男性来说,没事聊衣服“好像有点怪怪的”。相识两年后的某天,刘令飞突然说:“我们要不要做个品牌啊?”于是,JLbespoke诞生了。J和L,分别是他们的名字首字母。


在品牌的运营中,从设计到成衣,从面料到裁剪,每一个环节刘令飞和J都亲自参与。他说:“我们做服装,绝对不是玩儿票。”今年春天,JLbespoke推出了一款巴尔马肯风衣(Balmacaan Coat),对于这款风衣,他们从众多的面料中挑出了现在这一款独特的面料。刘令飞对自己的服装品质很有自信:“我们的东西真的很值得被看到。”


在漫长的服装设计制作售卖全流程中,最让刘令飞兴奋的是每一次拿到样衣的时候。


即使有时候,到手的样品会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但无论如何,那种创造的快乐,看着一件衣服从无到有,从脑子里的构想到手上摸得着的东西,看着这个实物因为自己而存在的感觉很棒,那个独属于刘令飞的烙印,化作品牌logo缝进了每一件衣服。

刘令飞的身份真的太多了。


服装界之中,他的个人厂牌JLbespoke是音乐剧《危险游戏》《摇滚浮士德》《卡拉马佐夫兄弟》《谋杀歌谣》的服装设计。他本人还包揽了厂牌JLbespoke所有的宣传工作,推广照片亲自上阵当模特不说,连拍摄的流程和通告都是他一手安排。直播活动文案信手拈来,同时还是品牌公众号的新媒体专员,亲自上手逐一调整字体和行距。他做得多,但每一件都没有敷衍。


做造型总监的时候,有一次道具要通过尼龙贴粘在衣服上,但是其中的几件戏服忘了装尼龙贴。于是,刘令飞就等演出完,晚上十一点拿上戏服,骑电瓶车到裁缝铺,一件件缝好确认,再送回到演出场地,以确保第二天的演出顺利进行。


他还是杂志的疯狂爱好者,小时候的零花钱全花在了杂志和打口碟上。到了现在电子媒体时代,他仍然依赖着纸本。他喜欢从文字里品味,对杂志有着自己的评判标准和喜恶。就连听摇滚,他都要求歌词有味道。他也爱写,没准哪天真能成为Tatler的特约撰稿人。


还记得我们之前说他演出完的“大餐”吗?他爱吃,也会吃,是个十足的美食爱好者。有时候,他去到一个新的地方品尝美食,可能一口气连着去六七家店,每家只吃最招牌的一道菜。平日里,他也毫不介意打车一两个小时只为吃上一口。如果不是当音乐剧演员和厂牌主理人实在太忙,他可能还真会分出点时间去运营一个美食账号,做个探店up主。偶尔,他吃大餐的时候也开直播,慢条斯理,用两个小时享受这顿一天中最重要的晚餐。朋友们爱看他吃东西,这就足以说明他对美食的尊重和品位了。


刘令飞的“人生待办清单”里还有一个开店的梦想。有机会的话,他希望找一个合适的空间,开一家小店,白天卖咖啡,晚上卖点吃的喝的,面积不用太大,也能把自己设计的服装和喜欢的东西展示出来。再往远的想,索性开到郊区,亲手搭建起一个属于自己的更大的空间,把喜欢的一切精挑细酌地放进去,音乐、戏剧、时尚、艺术、文学、美食、美酒……然后,只需等待故事的发生。


另外,他还开音乐会、做时装秀、演话剧,期待着出演一个从普通里迸发张力的电影角色……而所有的这些爱好,都有一个共通之处,那就是,它们都长着富有创造力与生命力的触角,滋养着他,激发着他的灵感,让他觉得“在这些方面,我是刘令飞”。


刘令飞认为,从事音乐剧表演这个职业,不能只从看音乐剧中汲取灵感,要接触各种各样其他的东西,例如电影、书籍、展览,和各种奇怪且有意思的人交往,要接触各式各样的媒介,要无限拓宽自己的视野。不要成为一个狭隘的创作者,因为你并不知道哪一瞬间的人与事,就会给你带来创作的灵感。


作为导演在筹备酒吧版《谋杀歌谣》的时候,制作方要求他定期创作出一个新的结局。有一阵子,他实在是想不出来,毫无灵感,痛苦极了。直到一天晚上做梦,他梦到了猫和老鼠——Tom and Jerry,而戏里的男主角正好就叫Tom。醒来后,他写了一出戏,让主角和情敌各自扮演猫和老鼠,Tom猫的面具之下是男人Tom,完美契合了故事的主题。在电影《闪灵》中,一个词语“Redrum”反复在镜子中出现,最后揭秘镜子外的原词是“Murder”。刘令飞把这个也用到了《谋杀歌谣》里,倒置了一下,算是小小的致敬。

这样从记忆库里取用灵感,并不是偶然。在刘令飞的生活中,他时时刻刻在为自己的职业做着准备。即使存档的触发时间不定,但其中沧海拾贝的快乐,那种“十年前的这个准备在这一刻突然用上了”的瞬间,既浪漫,又笃定。


迄今为止,所有的工作,刘令飞全部亲力亲为。他没有助理,也没有经纪人,从生活到工作都是独立完成。为了更准确地描述他的生活,他推荐我去看纪录片《活出“树木希林”》。


片中,导演记录了日本国宝级女演员树木希林在生命最后一程拍摄四部电影的经历,伴随着她和衰老以及和病魔斗争的日常。刘令飞觉得,自己老了以后,应该会和树木希林一样。会一个人开着电瓶车去工作,会和导演争论人物的前情与设定,会帮助后辈直到他们能够独当一面,会不卑不亢地面对死亡的阴影,在生命尽头仍会怀疑:要记录我吗?会不会不够有趣?


纪录片中,在看完初版剪辑后,树木希林对着导演笑了笑:“好像也还不错。”

作为Tatler最重要的社群之一,Gen.T上榜人始终是我们关注的对象。过去几年里,每年我们都会在全亚洲评选出300位40岁以下、来自18个行业与领域的明日领域。我们常将他们称作“明日之星”,其实并不准确——事实上,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已是行业里的中流砥柱。


于是,在2024的年中阶段,我们制作了这次Gen.T深度专题报道之「小有所成·大有可为」,回顾十位来自不同领域的上榜人,在过去一年甚至三年间所取得的成就,获得的成长,拥有的感动,发生的故事,以及新生的愿景。


时代奔跑不停,是因为每个个体的脚步此起彼伏,接踵有声。

监制、编辑、采访|

撰文|

图片|

插画|

视觉|

王火火

Murphy、王火火

由受访者提供

八月

risc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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