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全球最低调、最奢华的高级珠宝品牌之一，Moussaieff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9世纪50年代。过去的50多年里，艾莉莎·慕莎依芙（Alisa Moussaieff）一直是家族事业的核心与驱动力。在伦敦半岛酒店的相遇让我们有幸与这位传奇人物进行了一次深入的交谈。
如同她以往的寥寥数次采访，艾莉莎对客户的敏感信息十分谨慎。即便如此，我们都听闻过，Moussaieff的客户分为两类：一类是极度低调的王室成员、国家元首和顶级收藏家；另一类则充满曝光度，从琼·柯琳斯、法兰克·辛纳屈、伊丽莎白·泰勒等银幕传奇到今天奥斯卡红毯上的顶级明星，这份名单不断延长。
Moussaieff的根基不仅在于奢华的珠宝，更深植于家族的历史。慕莎依芙家族是一个古老的珠宝世家，最早起源于丝绸之路上的古城布哈拉。与珠宝的联系甚至可以追溯到成吉思汗的时代。那个时候，慕莎依芙的祖先已经开始交易装饰皇室长袍的珍贵宝石，与当时金字塔顶端的贵族密切往来。这种模式延续了一代又一代。
从什洛莫·慕莎依芙（Shlomo Moussaieff）的曾祖父开始，以家族名字续写的传承继续通过现代方式不断演进。什洛莫的曾祖父是珍珠商，总是长途跋涉到波斯湾寻觅最优质的天然珍珠；到了什洛莫的父亲一代，他们定居巴黎，成为“美丽年代”里首屈一指的珠宝商。1963年，什洛莫和妻子艾莉莎移居伦敦，开设了第一间店面，缔造出属于自己的珠宝帝国。
凭借专业性与前瞻性，艾莉莎被冠以“钻石王后”的头衔。她告诉我们：“进入珠宝业差不多是75年前的事儿了。我18岁嫁入这个家族时，对珠宝毫无了解。但当你充满热情时，学习的速度会加快。一旦行业内的人相信你是认真的，来自世界各地的珍品便会接踵而至。”
与家族长辈的偏好略有不同，艾莉莎和丈夫什洛莫喜欢蓝宝石、祖母绿和红宝石。早在彩色宝石大受欢迎之前，他们已经开始有目标地收购彩色宝石了。无视同行们疑惑的目光，什洛莫夫妇一次次在拍卖市场上与当时的潮流背道而行，由此建立起了非凡的有色宝石收藏。他们的“成就”包括后来著名的Moussaieff红钻和Moussaieff蓝钻。
5.11克拉的Moussaieff红钻是世上已知最大的天然红钻，价值难以估算，毕竟，在近十几年来的国际拍卖会上，几乎没有红色钻石出现过。珠宝行业对这位“钻石王后”有多尊敬呢？据说，当她大步走进安特卫普的钻石交易所，喧嚣的人群（都是男士）犹如红海那样分列开来。
什洛莫在2004年退休，2015年过世，英国媒体曾在讣文中称其为英国最富有的人之一。在他和妻子艾莉莎的三个孩子中，大女儿曾是冰岛第一夫人（2003至2016年）。
事实上，自什洛莫退休之日起，家族和品牌的责任都落在了艾莉莎的肩上。她做出过很多大胆的决策，比如顺应时代，参加更多公开的珠宝展，让Moussaieff被更多人见到。当杨紫琼拿下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大奖时，陪她一同领奖的就是来自Moussaieff的珠宝。
随着伦敦半岛酒店正式营业，Moussaieff也在其中启动了全新的专卖店。与此同时，艾莉莎决定继续保留品牌第一家店面，而这并非出于商业考虑。
20世纪60年代，伦敦是热门的旅行目的地，吸引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富裕阶层。“我们在伦敦的第一家店铺位于希尔顿酒店之内。作为当时伦敦最好的酒店，我记得它大约有50层楼，在那时称得上真正的摩天大厦了。”艾莉莎回忆道。顶尖的珠宝配合优越的位置，让Moussaieff成功俘获了顶级的客户。
另有一群客人为品牌的“业绩”做了不小贡献。她透露说，那个年代的许多客户都是赌徒。“我们店铺旁边有一家花花公子俱乐部，里面有兔女郎，气氛非常热闹。如果他们中的一些人赌运不济，我们便迎来了机会；如果他们赢得盆满钵满，我们也同样幸运。无论哪种情况，我们都是赢家。”
2006年，Moussaieff第二家店铺在伦敦新邦德街开幕。“我们意识到那里汇聚了所有大品牌和目标客户的目光。”Moussaieff在全球每一处选址都非常谨慎，除了伦敦，只能在香港置地广场、日内瓦贝尔格四季酒店找到它的名字。
“常有前客户的孙子孙女特意前来希尔顿的店铺探访，随后他们会被引导至我们的新邦德街店铺。正是这份传承与情感的纽带，促使我们作出了保留希尔顿店铺的决定。尽管它已不复往昔的顶级酒店地位，但这一决策仍受诸多因素影响，尤其是客户对我们的深厚情感。” 艾莉莎说。
的确，情感纽带总和高级珠宝密不可分，也只有像宝石这样的恒久存在才能让无形的精神具象化得连绵不绝。艾莉莎发现，人们同样喜欢把时光具象化。“很多多年未见的老客户特意回来，只是为了打个招呼。有些人甚至提出要和我合影，这让我暗自琢磨：难道我现在成了明星吗？其实不然，他们把我视作一种象征，见证了他们与祖辈共同的回忆。他们想留住这一刻，保存这份珍贵的记忆。”
艾莉莎和不少客户有私交。“无论他们是否是重要的客户，我都会给予最真诚的建议，特别是在投资方面，这也进一步加强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不仅如此，在行业内，熟人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她也不希望竞争关系把他们变成“敌人”。
慕莎依芙家族的发展之路见证过无数显赫家族的起起落落：“我们的桌子上经常摆放着祖母绿和红宝石，特别是与缅甸的贸易畅通无阻时。随着印度客户来到伦敦，我们遇到了像帕蒂亚拉大君（Maharaja of Patiala）这样的人物。”她说。当印度客户离开后，阿拉伯人开始进入市场。“当时的钱多得几乎让人难以置信。多年来，我们与沙特的历代国王都打过交道。他们对珠宝的热情一如既往。”
还有一些不太走运的王室成员，会找到Moussaieff割爱他们的收藏。“这使我们能够获得一些罕见的珍品。但阿拉伯市场对我们来说主要是销售市场，而不是购买市场，他们更喜欢买而不是卖。”看多了无常的故事，让她相信“朋友和善良是最重要的事情”。
艾莉莎至今一直保持着将宝石摊在桌上观赏的习惯，这些令人沉醉的珍宝一部分来自拍卖。她和已故的什洛莫曾在拍卖场留下过很多传奇故事，比如在1985年的经济衰退期间，他们在拍卖会上逆市而行，购买了一颗50克拉的钻石。“幸运的是，市场很快恢复了，我们获利颇丰。”
2019年香港佳士得拍卖会上，艾莉莎以700多万美元拍出一枚3.43克拉粉红钻戒指，这颗极为难得的粉红钻石被称为“The Bubble Gum Pink”，色泽饱和度与色调平衡，净度等级完美无瑕。“每个人都认为我付的价格太高了，但我并不后悔——最后我也从中获得了可观的利润。”
如今，依然积极参加拍卖会的艾莉莎不会亲自去现场举牌，而是遥控拍卖。通常，她一边看着电视，一边留心手机转播的实况是否出现了心仪的拍品。“我从不冲动竞拍，也不会被拍卖师牵着鼻子走——我更喜欢掌控局面。”
即便艾莉莎把自己定义为一个极其独立的人，她也愿意倾听意见。“到目前为止，除了我已故的丈夫，我从未有过合作伙伴。正如我之前告诉你的那样，我总是自己做决定，不论结果如何。”
哪怕判断失误，她也十分坦然：“我很幸运能做我热爱的事情。Moussaieff至今仍旧不隶属于任何资本集团，没有官僚式的层层管理。如果我想花钱，我可以随心所欲。如果我犯了错误，那便是我自己的错误，这没关系。”在她看来，只要十次决策中有六次是成功的，就可以有容错空间。
说起品牌发展上的遗憾，艾莉莎表示其一便是没选择在迪拜开店：“那时众人纷纷涌向迪拜，我认为市场已趋于饱和，所以选择了放弃。时至今日，回望过去，我意识到那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即便如此，她依然没有选择进军迪拜市场：“在竞争激烈的环境中，你不得不妥协降低标准，而这正是我一直极力避免的。”
另一个遗憾是错失珍宝。大约是20年前，她在拍卖会上属意一条体量和色泽均为上乘的玉石项链，最终六七百万美元的成交价超出了她的预算范围。如今她仍为没能入手这条散发神秘气息的项链而惋惜。
然而，那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危机。近年来，Moussaieff所遭遇的最严峻挑战，莫过于D级无瑕钻石市场的崩盘。“到目前为止，部分钻石价格下跌了50%。这是一种渐进的下降，我希望它已经触底，但无人能够确定。问题在于需求的低迷与过度的生产。”尽管面临艰难的抉择，艾莉莎深吸一口气，决定按市场价格出售存货。“有时，你必须放弃过去的投资以求生存。当市场急剧下滑时，我决定向前看，专注于当前的运营与未来的发展。”
谈及市场的变化，她表示高级珠宝品牌不得不进行调整，重新使用半宝石。“很多成功的大品牌并不都是宝石密集型的设计，部分拥有深厚历史的品牌仍在坚守传统，主要采用红宝石、祖母绿和蓝宝石，这些宝石的价格因稀缺性和市场需求大幅上涨。而新品牌则更倾向于采用半宝石材料。即使Moussaieff也将推出半宝石珠宝，但我本人并不喜欢这种转变。”
艾莉莎的生活数十年如一日：早上，她习惯以处理来自香港的邮件开启；十点半左右抵达办公室，跟进当地工坊的项目；晚上，以关注纽约的事务收尾。工作日，她非常享受午餐时光，几乎每天出门就餐。“相比之下，我很少出去吃晚餐，考虑到我们所处的这个‘怪异’时代，我会看看电视，了解世界各地都发生了什么。怪异、令人担忧且不安——但这就是我们所处的现实。”
对了，如果她有时间，一定会把宝石摊在桌面上，看着它们思考下一步应该做什么。她钟爱蓝宝石，尤其是上乘的缅甸蓝宝石，并拥有不少这样的藏品。“我的脑海中总是充满了未来的创作想法。唯一的挑战在于找到合适的人来实现。”
手握如此珍品让她对设计规范之类的事儿没那么在意。为了让罕见且珍贵的宝石尽绽光芒，她不懈地去匹配最合适的珠宝艺术家。“我们非常幸运地与Wallace Chan（陈世英）有过合作。我极为欣赏他的作品和才华。他为我们设计的那件蝴蝶珠宝作品如此独特，我们至今仍保留着。”
不只是Wallace Chan，接受艾莉莎委托的名单中，不乏像Anna Hu（胡茵菲）和Edmond Chin（陈智安）这般活跃在国际舞台的华人设计师。“我尽量每次都与不同的设计师合作，这样才能保持创新和进步。”即便是初露锋芒的年轻人，如果她觉得足够有才华，也会给他们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现在Moussaieff主要与西班牙的设计师团队合作，“因为在法国，大型公司接管了许多小型工作室，这使得合作变得更加困难”。
艾莉莎一面在决策上很大胆，一面有其保守的坚持。“我一直努力保持我们的品牌在顶端位置，避免像一些品牌那样提供入门级产品，比如手帕、钢笔和配件等。”在经济波动的时候，要做到不降低价格区间同时捍卫奢侈品定位并不容易。她表示目前品牌面临的主要挑战之一是“不断寻找新客户，现金流始终至关重要”。
关于未来三五年的计划，甚至如何留下自己的遗产，都不是艾莉莎想讨论的话题，“一切都取决于环境。有些决定根本无法提前做出”。她不愿意拘泥于设定明确的答案并不意味着她不采取行动。“我并不想闲下来，我享受做正在做的事情且计划继续做下去。”在她看来做太长远的计划无益，这也是独立品牌和大公司之间的区别。
她认为，最终独立品牌可能会消失，关键在于那一天何时到来。接受这一现实，的确让人感到沮丧。不可否认的是，钻石市场已然呈现如此趋势——曾经那些从矿山购入并抛光钻石的小企业正逐渐消失，市场则越发被大型集团公司所主导。在那一天来临之前，Moussaieff依然是珠宝界最低调、最奢华的品牌之一，凭借珍稀宝石和高标准，在全球皇室和藏家之中享有特殊的地位。
在伦敦半岛酒店的店铺内，络绎不绝的中国客户与中东客户交相往来。艾莉莎相信未来在远东：“我太喜欢香港了。它充满活力，总能让我感受到无尽的能量。特别是最早的那家文华东方酒店的鸡饭，每次去都让我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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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聃
范力
Echo顾、杨聃
由Moussaieff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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