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洒在揉云坊老宅前的两块汽车引擎盖上,映射出斑驳的光影。刚刚,陈彧君在其中的一块引擎盖上完成了现场创作。陈老师人缘很好,创作结束之后不断有人找他聊天拍照,我们适时地把他从和藏家朋友的合影中解救出来,跟他在距离揉云坊不远的北茶馆坐下来聊了聊。
刚刚结束创作,你的感觉如何?
陈彧君:
其实每一次创作都是一种有意思的状态。从创作前的情绪压缩到创作中的释放,再到结束时的放松。现在的感觉整体会像是运动之后的舒适感。有人觉得艺术家总是很累或者很兴奋,但实际上它是一种复杂的体验——紧张、放松、收获,这三者交替出现。所以,我现在内心既放松又平静,虽然说像这样的创作方式我已经相对比较擅长,但每次创作对我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今天很多朋友和藏家在你创作结束后和你合影,这种场景平时常见吗?
陈彧君:
今天确实来了很多老朋友和藏家。平时他们有时也会到我的工作室,但他们大多看到的都是创作进行中的状态,而不是作品从头到尾的整个完成过程。今天这种情况确实少见,能让他们见证作品的整个诞生过程,也是一种新鲜的体验。
这次你选择在汽车的引擎盖上而不是画布上进行创作,为什么?
陈彧君:
当时马先生邀请我在这个场合进行现场创作,我就开始思考,创作本身需要什么样的挑战?这次是在一个有几百年历史的老宅门口,旁边还有一棵几千年的古树。这让我想要找到一种能和这些环境元素对话的媒介。引擎盖是汽车最靠近引擎的地方,它有一种独特的能量和形态——而且不像画布那样规规矩矩的。它的形态让我想起了老宅屋檐的燕尾,也让我联想到我以前创作的“木兰梦蝶”,像蝴蝶的翅膀。所以我觉得它和老宅、古树之间能够产生一种浪漫的对话感。这就是为什么我觉得把引擎盖放在这里是对的。
你最早什么时候开始在引擎盖上创作的?
陈彧君:
2017年,当时路虎和真力时手表有一个跨界合作项目,当时我就开始思考,作为艺术家,如何在个人创作与品牌合作之间找到对话的机会。于是那次是我第一次在引擎盖上进行创作。之后在2022年,路虎亚洲总裁潘总邀请我参与一个慈善项目,支持偏远地区的儿童教育。这个项目让我觉得特别有意义,它不仅仅是艺术创作,还是一个品牌合作与慈善之间的跨界挑战,这也是我选择继续用引擎盖作为创作媒介的原因。
你在引擎盖上使用的颜料和工具与平时在画布上创作有什么区别吗?
陈彧君:
有很大的不同。我在引擎盖上主要使用丙烯的涂鸦笔和一些管状颜料,几乎不使用画笔。2017年第一次跟路虎合作时,我就开始积累了一些经验。我对材料一直很感兴趣,每次创作不同媒介的时候,我都会尝试不同的可能性。涂鸦有种街头文化的直接性,它不像传统的绘画那样慢慢来,它需要迅速出效果。这种直接的方式和当下时代面对问题的节奏很像,有些问题需要马上解决。而这种直接感带来的挑战同时也伴随着陌生感,但这种陌生感往往也带来惊喜。
这已经是养云艺术生活节的第三天了,你这三天都在参与,能谈谈这几天的感受吗?
陈彧君:
这几天我既是参与者,也是旁观者。我除了今天的现场创作,还有一个个展,一个群展,以及一个户外装置。从参与者的角度来说,我会觉得艺术不仅仅是对行业内的开放和实验,它能不能更开放地进入社区、自然空间,与不同的人群产生交流,这是我这几天一直在思考的。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说,我的工作室就在养云村旁边,所以这次艺术节对我来说,既像是一个村民,又像是一个见证者。看到这样一个文化活动在我的生活环境中发生,内心充满了成就感。在一个琐碎的日常中,我们追求一种更自由、开放、充满想象力的精神状态,而这种状态需要人与人、人与物、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去建立起来。我觉得养云艺术生活节就是通过艺术作为媒介,连接了这些关系。
你的工作室就在养云村附近,你觉得这里的生活状态如何?
陈彧君:
这里的环境非常好,有水路、稻田和小片树林,还有很开阔的天空。这里给我带来的是自然与人的平和相处。在这里生活非常安静,但也有很多像这次艺术节、网球大师杯这样的事件让这个地方突然活跃起来。我觉得这种平时的安静与活动时的热闹是一种很好的切换。平时我们享受这里的宁静,到秋天的时候,我们享受文化体育活动带来的流动和收获感。这种变化的节奏感特别好,能够让我自在地切换我的生活和创作状态。
你如何看待养云村这个艺术社区的发展?它和北京798或上海西岸这样的艺术社区有什么不同?
陈彧君:
养云村的艺术社区确实与798、西岸这些地方不同。今天的艺术不再是艺术家和行业内的事情,它逐渐成为大众可以接触和理解的东西。这里的艺术社区非常难得,它有空间、有自然环境,这些条件让艺术可以很好地融入其中。艺术在养云这里成为了一种点缀的花朵,但这需要一个推动者。譬如像马先生这样的推动者,才能让这个社区逐渐生根。
今天我们看到的只是一个开始,这里的艺术氛围正在形成,我很期待明年甚至后年,看看这棵已经生根的树会长出什么样的新芽和花朵。我相信它会越来越好。
未来的创作和展览计划可以分享一下吗?
陈彧君:
2024年快到年底了,感觉时间过得太快。明年我可能会在上海龙美术馆举办一个新的个展,展览的方向目前正在和馆长讨论。同时我也在整理过去十年、二十年的创作,进行归纳和思考。除了上海,我也计划在其他地方举办一个大型个展,展示过去五年中的创作成果。明年对我来说是一个节点,因为从2020年开始我给自己制定了一个五年计划,到2025年我希望通过这些创作实验能有一个新的突破。我期待能在明年的展览中和大家分享这些成果。
在未与蒋友柏面对面之前,我们对他的印象,如同大多数人一样,源自于《康熙来了》中那个被大衣与围巾严实包裹的公子哥形象。那是一种被大众所熟知的、带有鲜明标签的形象,仿佛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份世家子弟的独特气质。然而,当我们在养云安缦大堂真正相遇时,他身着背心,露出线条硬朗的大花臂,搭配着短裤,与我们之前脑海中的印象形成了鲜明而巨大的反差。头天下午,他在揉云坊门前的一棵古树下面,完成了自己的现场创作。
去年ART021的时候我们在白石展台上看到你的“黑金系列”作品,这是我们第一次真正看到你的艺术创作。以往对你的印象还是设计师而不是艺术家,能否谈谈你的艺术创作之路?
蒋友柏:
是啊,虽然我做了十年艺术了,但展览也就二三十场,而且我其实很少参加艺术博览会。这期间我用了很长时间去思考,究竟我的艺术想表达什么?就比如我为什么只画动物?其实我是对人类兴趣不大,哈哈。但我一直在反思,直到去年我才真的聚焦到一个明确的概念:万物有灵。这是中国很传统的一个理念。早期中国的器物上经常会雕刻动物,比如龙、龟等,这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理念,你必须尊重每一个物件,这样它们才会赋予意义。
你是怎么把这个“万物有灵”的理念带入到当代艺术创作中的?
蒋友柏:
我一直在思考,什么叫“当代国画”?你不能拿毛笔画个超人或金刚,说这就是“当代国画”,对吧?我开始研究当代和传统的结合,尤其是中国国画里的“水韵”。国画的精髓就在于水,所有技法——不管是晕染、干湿刷,都是围绕水展开的。可偏偏我用的材料是油漆。
水和油漆不相溶的这问题困扰了我一年多,直到我找到一种新的的丙烯材料。这个材料最初是用在工厂地面上的,它可以防水、快干,又能铺大面积,特别适合我的需求。找到这个材料之后,我的艺术创作进入了第二阶段。之前我的作品总是缺点什么,现在总算找到了这种媒介,通过当代和传统结合起来,我的“当代青绿山水”就此诞生了。
在艺术创作之前,你是从事设计的。是什么契机让你开始同时从事艺术创作?
蒋友柏:
我其实很早就开始画画,但做设计的时候,我总是刻意不去动手,因为一旦我动笔,我的团队就不用干活了(笑)。后来,我发现设计变得太商业化了,我开始对自己说,我必须找到一个更诚实的表达方式。设计是一种成本中心,它总是跟利润挂钩,而艺术则给了我更多自由的空间去表达自我。差不多在40岁的时候,我决定开始专注于艺术创作,这是一个修复自我的过程。
你会觉得艺术和设计之间有很大的区别吗?
蒋友柏:
其实一直有人告诉我,“你做设计的身份该放一放,艺术才是更高的追求。”可我觉得没必要去划分界限。我从设计里学到了很多工业材料和成型技术,就比如说油漆,这些都是我创作中的一部分。甚至很多时候我会用工地废料作为“画笔”,比如废弃的瓷砖、钢筋,甚至直接用手去涂抹。我的艺术其实是在借助这些工业技术,去表现出独特的视觉效果。
艺术给了我一种自由,它让我能够自私地表达自我。设计是不能自私的,它始终是为别人服务的。而艺术则完全不同,它是你和自己对话的过程。而且对我来说,艺术是一种内在的修复。每次创作结束,我都会发现内心的某一些角落被修复了。
你现在的创作节奏是怎样的?每年大概创作多少作品?
蒋友柏:
这个问题很多人问过我。其实每一个艺术家都有自己的创作节奏。赵无极65岁以后,每年只画12件。草间弥生目前大概创作了8000件,毕加索一生创作更是高达18000多件。
我做过一个统计,国际顶级艺术家一般需要3000件作品在市场上流通。如果按照这个标准,意味着我每年需要创作200幅画。但老实说,这个速度太疯狂了,我不可能每年创作这么多作品。
我开始艺术的时间比别人晚, 所以我是坚持每天都创作1-2件作品,当然不是每次的创作最终能成为作品。但我会按照自己的节奏来,不断挑战自己,给自己设置一个数量什么的,干不完就闭关(笑)。
你在养云村的现场创作中选了狮子作为主题,这个选择是随意的吗?
蒋友柏:
其实也不是那么随意的。我到现场看到那棵树,脑子里突然想到要画马先生。而且应该没啥人敢画他吧哈哈。(笑)后来在创作的过程中,我又突然决定要把这幅画变成这棵树的根。因为那棵树真的太美了,我就想把这种力量感的东西和自然的这种感觉结合起来。
而且我一直希望我的艺术是共创的概念,而不是我一个人在表演。特别是像这种现场创作,我不想把自己孤立起来,让别人看我表演。我更希望大家能够参与进来,这样作品才会有真正的生命力。我曾经在国外做展览时,观众可以随意在墙上写字、画画,展览结束时,这些互动就是作品的一部分。所以对我来说,艺术创作不是一个人的独白,而是大家一起参与的共鸣。
你对养云村的印象如何?
蒋友柏:
我觉得养云村最特别的地方是这里的人。不管这里的建筑多么古老、风景多么优美,真正让这里有灵气的,是人。人聚集在一起,才能让这个地方有生命力。这也是我之前提到的“万物有灵”的理念,这里的人让一切变得有灵性。
你未来的展览计划是什么?
蒋友柏:
今年10月底,我会在深圳举办一个展览,这也是我艺术第一阶段的终结,同时也是我第二阶段的开始。明年5月,我会在北京有两个展览,一个在芳草地美术馆,另一个在槐暄古宅。之后还会有巡展,成都、海南、苏格兰甚至东京都有计划。明年的展览会更多地展示我的“当代青绿山水”,这个方向我会继续探索下去。
小松美羽在网络上曾经被称为“成人版的神隐少女”,如今虽然已经不是少女,但她仍然在画神兽,仍然能感受到、甚至看到常人肉眼看不到的能量和灵魂。这次Tatler跟她的对话发生了两次,一次是在她作为揉云坊艺术家的现场创作的前夜,第二次则是在现场创作之后。
是什么契机让你参与了养云艺术生活节?
小松美羽:
知名策展人王玉龄女士向我介绍了养云艺术生活节,正是她的引荐让我有机会参与到这个活动中。后来我见到了马先生,他跟我分享了为了把古建和自然和谐地移植到养云村所做的努力。他对自然的尊重以及对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理念深深打动了我。这与我一贯追求的“大和谐”的理念不谋而合,所以我决定参与其中。
你提到“大和谐”理念,能再展开说一说吗?
小松美羽:
大和谐的理念正是我在创作中一直追求的,它强调人与自然、自然与人工之间的和谐共处。我从养云村的纪录片里了解到养云村这个地方不仅仅是一个度假酒店,而是通过移植建筑和自然保护活动保存了大量的历史和自然资源。当今这个加速发展的世界中,如何实现人与自然的共存是一个全球性的问题。养云为我们展示了一个范例,它教会了我如何将人与自然的循环结合起来。这次创作中,我也将这些思考融入到了作品之中。因此,这次创作不仅仅是在表达自我,而是将我所感受到的自然和遗迹的能量融入到我的绘画中。
你多次提到创作中的自然元素,这种思路是怎么形成的?
小松美羽:
从小我就生活在长野县,那里没有大海,只有高耸的山脉。我们居住的城市被群山环绕,自然的力量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我的成长。在那样的环境中,人与自然的关系是非常紧密的,甚至可以说,我的生命节奏是由自然决定的。从小我就学会倾听自然的声音,那不仅仅是风声或雨声,而是自然中更深层次的“声音”。我从中感受到某种神秘的存在,这些存在看着我们,关注着我们的灵魂如何活出真正的自己。
我在童年时期的一个大雪天,当时我在山林中迷路了,前面突然出现了一只已经在日本灭绝的日本狼,我叫他山犬先生,是他引导我前行,把我带回家。可是当我回头时,发现雪地里只有我自己的脚印,而没有它的足迹。就在那一刻,山犬先生突然消失了,仿佛是卷入了风雪中。这让我意识到,它其实就像我的守护神一样,一直在守护着我。这个经历让我意识到,自然界中有许多看不见的力量在守护着我们。
因此,在我的创作中,自然不仅仅是一个背景或题材,它是一个充满灵性和能量的存在。而且我认为我们不仅仅是肉体的存在,更重要的是用灵魂生活。这种理念一直影响着我的创作,我致力于通过作品与自然中的这种灵性对话。
你这次在揉云坊门前上的两幅作品是什么样的主题?(揉云坊的名字灵感源自李白的诗句“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这种意境似乎也与您的创作风格有所呼应。)
小松美羽:
我能在养云这片土地上感受到龙的存在,而且是喜水的龙。其中一条是汲取树王水分而滋养生长的龙,另一条则栖息在周边河流中的龙。在创作时,我并没有试图表达自我,而是努力让自己的意志融入到这个地方的能量中。养云的树木、建筑物、周边的河流都让我感受到深深的灵性,这些自然元素仿佛已经在这里扎根很久,与新移植的树木共同生长。
您在创作中如何选择颜色?有什么特别的偏好吗?
小松美羽:
每次创作时,我都会根据创作现场所感受到的能量选择颜色,而不是预先决定,这次也不例外。在创作过程中,我通常会先冥想,然后看到一些光,这些光通常是金色、银色或者珍珠般的颜色。这次的作品中,我选择了非常有限的色彩。这里的遗迹和自然告诉了我应该使用什么样的颜色,以往我会使用很多颜色来表达丰富的情感。但这次不同,我好像听到李白在跟我说:“少用点颜色”。在日本时,我们的学校也会学习李白的诗,所以能够在这个揉云坊的门前创作,我感到非常荣幸。
你曾经有过类似这次的现场创作经历吗?这次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小松美羽:
我确实有过很多次现场创作的经历,但像这次两幅作品相隔如此之远的情况是第一次遇到。为了保留揉云坊的景观,我需要在两幅作品之间来回走动。这对我来说是一次全新的挑战,因为我平时的创作速度很快,但这次的创作过程让我不得不放慢脚步,甚至摆脱了许多不必要的思绪。这让我体验到了一种不同的创作状态,结果也让我非常满意。
接下来有哪些展览计划?
小松美羽:
接下来的几个月我会在多个地方举办展览。10月份,我将在北京举行一次个展,同时在日本的广岛也会有联展。明年在北海道,2026年以后在上海以及台湾也有展览计划。我希望通过这些展览将我对自然、灵性和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思考传达给更多的观众。
与郑宗龙的会面发生在养云安缦的瑜伽室,早晨的阳光洒在木地板上,大家都席地而坐。头天晚上,他为养云艺术生活节带来的作品《十三声》进行了第二场演出。这场表演以天地为幕、以河水为伴,表演内容也打破了云门舞集一贯的优雅传统框架,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受。
能否谈谈云门舞集这次与养云艺术生活节合作的缘起?
郑宗龙:
我们在台北时接到了马先生朋友的电话,邀请我们来参与养云的演出。第一次来到养云时,
我就很想在那棵千年大樟树那里表演,感觉那棵树下有一种特别的氛围,观众可以围绕着庭院式的空间感受到舞蹈的力量。
后来我们逛到了河边,马先生非常喜欢这个景色,希望我在河边演出,相比樟树那里,河边也能让更多观众看到演出。当时正好是傍晚时分,有一抹光刚好洒在这个河上,然后映在后面的柳树和水杉上面。突然我想到我一个作品就是《十三声》,它有些影像,我就在想可不可以把这些影像打在这些树上。后来事实证明,马先生是对的。这个效果出乎意料的非常好。特别是那一只锦鲤游出来的时候,好像锦鲤从水中游到树上去了,非常漂亮。
关于《十三声》的创作背景,能否分享一下它的故事和主题?
郑宗龙:
《十三声》其实来源于我母亲给我讲的一个故事。她小时候住在台北的万华(以前叫艋舺),那是台北发展的第一条街。当时有一个街头艺人叫“十三声”,他可以一个人表演许多角色,时而是老生,时而是青衣,变换无穷。这个口技艺人让我母亲印象深刻,这个故事也给了我灵感,并尝试在舞蹈中融入类似的多声部结构。通过《十三声》,我也希望能够展现那些带有台湾传统文化、庙会和信仰的场景。
能否详细讲讲艋舺这个地方对你这个作品的影响?
郑宗龙:
当时艋舺有很多传统的庙会、神明信仰,还有各种祭典。小时候,我经常看到那些庙会队伍绕着街区游行,有各种神将、八家将、七爷八爷这些神像,都是祭典中的常客。这些神明信仰、庙会文化对于我来说充满了神秘感,也带着一些恐惧。
当时的艋舺可以说是龙蛇混杂,有烟花女子、黑帮分子,街道上充满了各种复杂的人物。但那里的人文气息、庙会和街头文化却深深影响了我。你能看到不同的文化、宗教、信仰在同一个街区交织,那里充满了超现实的元素,比如神明游行、传统戏曲搭棚子表演、荧光颜料绘制在布上作为戏台的庙宇背景之类的。所以你可以联想到很多《十三声》里的元素——比如荧光的服饰、嘈杂的声音,这些都是有迹可循的。
你在养云村的这些天有没有什么比较有趣的体验?
郑宗龙:
养云的自然环境让我感受到了独特的能量。这边的树很多,我本身也是一个非常爱树的人。不瞒您说,我在这几天里面,我终于听到以前在书上会写的叫做“落叶的声音”。我觉得我是很开心的,我要感谢养云。
现在你与林怀民先生的互动是怎样的?会经常联系吗?
郑宗龙:
林老师虽然他已经不再管理云门舞集,但我们时不时还是会保持联系。比如这次演出,我传了锦鲤的影像给他看,他非常喜欢,还提醒我注意天气。尽管我接手云门舞集已有几年,但林老师留下的许多规矩和舞团文化依然深植于每一个成员的血液中。无论是训练方式还是对舞者的要求,我们都延续了很多林老师的做法,同时也加入了一些新元素。比如我引入了街舞的训练,希望舞者能够在大肢体动作之外,更加注重细节和小关节的运用。这也是云门舞集一直以来的特点——既保持传统,又不断创新。
云门舞集有很多关于推广和教育的计划,能分享一下吗?
郑宗龙:
我们有一个叫做“蒲公英计划”的项目,希望把舞蹈推广到更多偏远的地方。我们派出三个人的小组,携带简单的道具和服装,前往台湾的山上和海边,为那些偏远地区的孩子们带去舞蹈。这些孩子大多是隔代教养,父母在外打拼,只有爷爷奶奶照顾他们。他们很少有机会接触到舞蹈艺术,所以我们希望通过这个计划,让舞蹈的美好能够传播到更多角落。除此之外,我们也在一些公共空间进行一些舞蹈快闪,比如在火车站、图书馆等,想让人们在日常生活中与舞蹈的美好不期而遇。
你平时到哪里去寻找创作灵感?
郑宗龙:
我认为作为一个创作者,我们就像温度计或湿度感应器,感知世界的变化。我通常随心而动,比如2020年疫情期间,大家无法出门,于是我做了一个关于大自然的作品。我还和日本的艺术家合作,创作了一个使用AI生成音乐和影像的作品,这在当时是一个非常新的概念。未来的创作方向,我目前正在思考可能与声音有关,因为我觉得现代人眼睛太疲劳了,或许可以通过耳朵去感受更多的艺术。
云门舞集未来有什么计划?
郑宗龙:
未来我们将继续在国际上进行巡演,同时我们也计划在云门剧场推出一个为中生代编舞家提供的平台,邀请他们与云门的舞者合作,打破传统舞蹈的既定印象。明年我自己也有一个新的作品要首演,现在我正在构思这个作品的框架和故事,我们将继续秉承云门创团的精神,把舞蹈的美好传递给更多的人。
周渝是那种几乎能满足你一切想象的茶文化推广者。以至于在止语茶会上,一眼望去,你马上就能精准找到他的位置:身着一袭墨色长袍,头发雪白,正虔诚地为香樟树王浇水。树王旁边支着一口大锅,一口大锅中煮着香茗,背后炊烟袅袅升起,有种返璞归真之意。雾气升腾至天空,仙风道骨仿佛有了具象的呈现。
您在昨天的茶会上,静默地坐在大树下很久,能分享一下当时的感受吗?
周渝:
其实我是前天到这里的,看到这棵古老的大树,心中就感到非常的感动。昨天早上,我又回到大树下,静静地看着它。我们人类的思维习惯是用左脑去分析、推理,但我当时尝试用右脑的直觉去感受大树的能量。就像《易经》里说的“寂然不动,感而遂通”,我当时希望能够通过沉默,与这棵参天古树建立某种心灵上的连接。它已存在千年,看过无数日月星辰、风霜雨雪。它的存在让我感到它不仅仅是一棵树,而是一个修行者,一个见证了几千年岁月的智者。所以我想通过这种沉默的方式,从它那里获得一些信息。
您觉得大树给予了您什么样的启示?
周渝:
我觉得大树是一种极有智慧的存在。它的根系与周围的树木相连,彼此支持,形成一个生命共同体。它与自然万物相通,不争不抢,却默默地支撑着大地,庇护着所有生命。它的这种存在方式让我联想到老子所说的“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这是一种超越人类的智慧。因此,站在它面前,我感到自己是那么的渺小。
您在茶会中提到茶可以作为一种媒介,将人与自然连接起来。能否进一步解释一下?
周渝:
茶是一种非常特别的植物,它吸收了大自然中的灵气,把天地的能量凝聚在一片叶子里。每次泡茶时,茶汤都在传递着自然的信息。比如我昨天泡的那一泡茶,它不仅仅是一杯普通的饮品,它带有云南大树的能量,还有那些古老乔木与周围的自然环境相互作用的信息,说白了,喝茶的过程就是一个传递信息的过程。
我们每个人喝下这杯茶时,都在与大自然、与大树进行一次深刻的交流,这种交流不需要言语,只要用心感受,就能体会到茶汤带来的温暖和力量。而且我希望大家能够通过这杯茶,接受大树的祝福。这是一种来自大自然和天地的能量交换。通过这种仪式,我们可以与大树建立起一个心灵的连接。同时,茶的气场会形成在我们这一个圈圈里面,接着就会形成人的气场,形成这样的气场以后,所有一切的沟通都会变得更加顺畅。
您之前提到的“神遇”这两个字特别妙,为什么会想到这两个字?
周渝:
神遇这个概念源自我多年来对茶的理解。每一泡茶都不尽相同,每一片叶子吸收的天地精华也各有不同。所以每次泡茶,都是一次与大自然的对话,一次从天而降的“神遇”。特别是在养云这样一个充满灵性的地方,我们泡茶时,茶汤中带有的信息更加丰富。这种“神遇”不仅仅是我们对自然的感悟,它更是自然通过茶传递给我们的智慧。每次喝茶的过程,就是一次接受神遇,领悟天地之道的过程。
您发明了“素方”和“壶承”,能否详细解释一下这两者的概念和它们的诞生过程?
周渝:
最早的时候,台湾那时受潮汕和闽南影响,用的茶盘很小,主要是为了处理漏水问题,和传统小茶杯相搭配。但随着台湾双杯茶具的兴起,杯子变大了,茶盘也越来越大,这种形态既不方便,也显得杂乱无章。
我当时认为,既然我们的宇宙观里有“圆”的概念,茶具大多是圆形的,有圆无方,就感觉很奇怪,我从古画中得到了启发,野外的茶席上常常铺着大布,这种形式让我觉得非常自然。所以我决定用一块方形的布来代替传统的圆茶盘。我把这块布定的名字叫做“素方”。
壶承的话是我们之前洗茶的时候,当时兴起干泡法,茶人为讲究席面干爽不再淋壶,我后来去跟台湾有名的蔡浩邦合作,我请他做这么一个盘子,我把他叫壶承。以突出茶壶的美感,增加茶席的艺术性。
您对年轻人有什么建议,特别是对于喝茶的方式?
周渝:
我觉得现在的年轻人生活节奏很快,很多人早上都是匆忙喝一杯咖啡就出门了。但我建议,如果可能的话,早上起来可以静下心来,泡一壶茶。烧水、备茶、注水,这个过程本身就能让人平静下来。喝茶时,心中要保持安静,不要让外界的纷扰打扰自己。通过这种仪式感,你可以开始新的一天,带着一种敬畏自然的心情去面对工作和生活。这不仅仅是为了品茶,更是为了让自己与天地、人、自然建立更深的连接。
如果让您给养云村选择一个字,您会选择哪个?
周渝:
我联想到一个字——“曦”。每次来到养云村,总是遇到天气预报说要下雨,但阳光却总是出来。这个地方让我感受到一种希望,因为养云村这片土地对天地的尊重、对古代文明的敬畏,特别是对古老遗产的珍惜。这些文明的遗产是古人与天地沟通的载体,而人类创造的艺术和文化则是天赋的体现,是独特的、自然赋予我们的能力。这里的一切都是干净而充满生命力的。所以我觉得“曦”是最适合的字,它不仅代表阳光,也代表着温暖、能量和爱。我很期待有机会为你们写下这个字。
文森·漆是这位法国艺术家的中文名。文森是他的名字,漆是他的姓。初次见到文森·漆,我们最先注意到的是他的手。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伤口,有的还红肿着,有的已经结痂。大漆,是一种极易产生过敏反应的天然材料,,文森手上的伤都是因为接触大漆过敏所致:“手上现在还好,之前大漆碰到身上的时候,身上会肿,褪层皮就好多了,新换的皮跟婴儿一样嫩。”话题很严肃,然而文森却用一口地道的重庆方言补充道:“没得事,过都过老。” 此言一出,大家都笑了起来。作为一名法国艺术家,文森·漆却选择在中国定居,并用中国的大漆作为主要创作材料。他的艺术人生充满了叛逆与探索,从欧洲的艺术学院退学后,文森在中国找到了他独特的艺术表达方式。
作为一个法国人,你为什么选择住在中国,又用中国的材料来进行艺术创作?
文森·漆:
我们家是一个艺术世家,但我从小就不喜欢学校里的学习内容,觉得那些东西对我没有用。后面我甚至都不去上学了,一心想着要成为一名艺术家。
最开始的时候,我是想做画画的,做纯艺方向的创作,但后来发现自己并不太喜欢这种形式。我曾认为进入艺术学校是我走艺术之路的必经之路,但去了之后发现情况并不是我想的那样。尤其是当代艺术,欧洲的艺术总是像经济一样被要求不断创新、不断进步,像是一个永远在推进的“研究项目”。可在我看来,艺术不应该被这样推着走。艺术是灵魂层面的,是感性的,而不是像科学研究那样被衡量进展的。
对我来说,艺术不需要追求所谓的“新”或“旧”。唐代和宋代的很多艺术作品,放到现在来看依然极具魅力,跟现代艺术一样好。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同意法国艺术学校的教育体系,所以我干脆退学了,开始做自己的柜子,自己走我的艺术路。
于是我去了法国南部的一个学校学习木工。我非常喜欢能用双手做出实体作品的感觉,那种能看到、能触摸到的成就感让我非常享受。但后来我意识到,单纯做家具有些限制我的艺术表达能力,感觉缺了点什么。
就在这时,我碰到了漆。当时在法国有不少漆艺家开始用漆来进行绘画创作,漆的特质让我觉得它是一个将艺术和工艺完美结合的媒介。它不仅是一种材料,还能赋予作品一种特别的深度和质感。我突然发现这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那种表达方式。
那你又是如何决定要在中国定居并继续创作的?
文森·漆:
这段经历挺有趣的。当时,我有一个住在青岛的中国朋友,邀请我们家来中国旅行,本来我是陪我奶奶过来的。我们第一次去了青岛,还去了崂山,那里的自然风景让我非常震撼。后来我们又去了上海和成都。到了成都后,我突然觉得,这就是我喜欢的地方,我要住在这里。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重庆,后来我在寻找一位漆艺大师,想要做更多的研究。于是,我开始在网上查找四川的艺术,发现很多都和重庆有联系。于是我坐火车去了重庆,到了之后发现,这才是我真正想住的地方。重庆的城市布局真的让我很震撼。
你提到对漆艺的兴趣是您在中国开始深入学习的,为什么选择这种传统工艺作为表达方式?
文森·漆:
在法国,漆这种材料很少见,并且非常昂贵,通常只能买到少量的日本漆,但价格如同黄金一般。在法国的艺术体系中,漆艺并不是被广泛使用的材料,而在中国,这种材料有着深厚的历史和文化背景。而且重庆产漆,漆本身带有一种特殊的质感和光泽,它能够很好地传递作品的力量和情感。而且,我在创作过程中发现,漆不仅仅是装饰材料,它与我对精神世界的探索产生了某种契合。它让我能够更深入地进入创作,通过身体的投入,我感觉自己完全融入到作品中。漆的制作过程漫长而复杂,这种时间的积淀本身就是一种创作的仪式。
你的藏家群体随着时间的推移有变化吗?
文森·漆:
一开始,我的藏家大多是一些媒体人,他们并不算传统意义上的艺术藏家,只是对我的作品感兴趣。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藏家的类型发生了很大变化。现在更多的年轻人,像是建筑师、媒体人、广告行业的人,甚至银行家,开始收藏我的作品。
中国的藏家群体特别有意思,现在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加入其中,他们非常有活力,热衷于当代艺术。这些年轻藏家对艺术的理解更加多元化,也更加开放。他们不像一些传统藏家那样局限于某一类作品,他们会喜欢一些兼具现代感和传统元素的作品,这让我感到很开心。我觉得这也是中国当代艺术繁荣发展的一个重要原因:艺术极具灵活性,藏家们也非常开放,对于介于两者之间的作品也欣然接受。
这里面离不开策展人王陆宁的努力,她通过精彩的策展活动,让更多人了解到我的作品,也为不同类型的藏家提供了接触当代艺术的机会。
你觉得养云村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文森·漆:
大概五年前,我第一次来到养云村,当时我还记得这片区域的景观和建筑都处在一种“生长”的状态。那时候的花园还在寻找它的生存之道,而现在,它已经完全变成了一片令人惊叹的景象。我当时觉得,这里的环境非常适合我的作品展示,养云村不仅仅是一个包含了安缦酒店的社区,更像是一个艺术与自然和谐共存的空间。尤其是当我看到养云村的展示空间时,我立刻觉得这个地方是为我的作品量身定做的。这个地下空间就像一个地窖一样,这个地下空间的光线和氛围都非常适合我的作品。
你如何看待艺术博览会?
文森·漆:
对我来说,艺术博览会就像一个视觉上的“混乱”,到处都是作品,大家都在拼命吸引注意力。这种环境不利于我的创作,我的作品需要静谧的环境,需要观众慢慢去体会,而不是在一堆明亮、冲击力强的作品中挣扎求存。在Art Fair上,很多艺术家不得不为了吸引眼球去创作一些夸张的、色彩鲜艳的作品,这让他们在创作过程中忽略了本应该专注的艺术本质。我觉得这种氛围会让艺术家失去方向,开始专注于如何引起注意,而不是去思考自己作品的意义。
如今那些诸如把香蕉贴到墙上之类的当代艺术小把戏,已然有些让人审美疲劳。杜尚的确很好,但在我看来,真的有点够了,我们都应该来点真东西。
在全球艺术版图上,养云村已是一个独特的存在。在这里,艺术不仅是展示,更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即将开幕的张恩利个展,村民们自发的艺术展览,乃至未来持续不断的艺术活动,都将为这个特别的艺术社区注入新的活力。这场艺术与生活的交响曲,正在此地持续奏响,未来更将带来无数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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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ber
范力
由ART养云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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