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一震及其《西子传》

文摘 2024-08-26 06:12 浙江

蒋一震及其《西子传》

蒋一震，字敷宣，号旦国，店口镇沥山湖村人。邑庠增广生，诰赠中宪大夫。撰有《西子传》。其《西子传》是第一篇内容翔实的西施传记，为张夬《苎萝志》中扛鼎之作，直至数百年后的清《光绪诸暨县志·人物志》中，仍沿用蒋一震此文。是《传》为蒋一震先后查阅《庄子》《列子》《国语》《史记》《稗海》《杂记》《越绝书》《姑苏志》《拾遗记》《吴地志》《抱朴子》《舆地志》《十道志》《吴越春秋》《诸暨县志》《翰府名谭》《鹤林玉露》等多种史料后，经过综合考证而成。

明末清初著名史学家、法学家、文学家，明崇祯四年进士、宁波府推官李映碧评蒋一震《西子传》“辨夷光生于暨阳甚有根据”。此篇传记，被认为是“夷光之碎玉散金也，是传集腋成裘，有珠联绳贯之妙，可当夷光一部年谱”。其“大议论，足垂不朽”。

附：西子传

西子，姓施氏，名夷光。世居诸暨县之苎萝山下。山离县五里，今在城南门外。施有东西两村，光居西，故称西施。父鬻薪，母浣纱。今山边有方石，传是施浣纱石也（此段出《诸暨县志》《舆地志》《十道志》）。母尝浴帛于溪，有明珠射体，感而孕。又梦有翠鸡五色，自空而下，久之，化为鹗飞去，遂生焉（此段出《翰府名谭》）。有殊色，尝病心而颦于里，兰麝芬芳，人皆美之。邻女慕焉，人皆憎之。其骄艳如此（此段出《庄子》《列子》《抱朴子》）。

越王勾践即位三年，兴师伐吴，战于五湖，不胜，栖于会稽，用相国范蠡谋，卑辞尊礼，玩好女乐，令大夫种行成于吴，先饰美女八人，纳之太宰嚭，曰：“子苟能赦越国之罪，又有美于此者，将进之。”嚭因说吴王，许之。申胥谏，不听，卒赦（此段出《国语》）。

越三年，越王归自吴，卧薪尝胆，谋所以灭吴者，求天下奇宝、美人、异味，以进于吴，得阴峰之瑶、古皇之骥、湘沅之鱓（此段出《拾遗记》）。越王谓种曰：“孤闻吴王淫而好色，惑乱沉湎，不领政事，因此而谋，可乎？”种曰：“可。夫吴王淫而好色，宰嚭佞以曳心，往献美人，其必受之。”越王曰：“善。”乃使相者得苎萝山鬻薪之女曰西施、郑旦。越王饰以罗縠，教以容步，谓东垂僻陋，恐女朴鄙，因近大道居筑土城，周五百九十步，陆门二，水门一，内建美女宫以教习之。三年，学服而献于吴。

使范蠡进曰：“越王勾践窃有二遗女，越国洿下困迫，不敢稽留，谨使臣蠡献之大王，大王不以鄙陋㾛容，愿纳以供箕帚用。”吴王大悦，曰：“越贡二女，乃勾践之尽忠于吴之证也。”申胥谏曰：“不可，王勿受也。臣闻贤士，国之宝。美女，国之咎。夏亡以妹喜，殷亡以妲已，周亡以褒姒。”吴王不听，遂受之（此段出《吴越春秋》《越绝》）。处于椒花之房，贯细珠以为帘幌，朝下以蔽景，夕卷以待月。二人当轩并坐理镜，靓妆于珠幌之内，窃观者莫不动心惊魂，谓之神人。吴王目之，若双鸾之在轻雾，沚水之漾秋蕖（此段出《拾遗记》）。而宠媚西施尤甚。

择虞山北麓，以石甃城，为游乐之所（此段出《吴地志》）。又筑姑苏之台，三年聚财，五年乃成。周旋诘曲，横亘五里，高见二百里，崇饰土木，殚耗人力，宫妓数千人，上别立春霄宫，为长夜之饮，造千石酒钟。又作天池，池中造青龙舟，舟中盛陈妓乐，日与西施行乐歌舞为水嬉（此段出《吴越春秋》《越绝》《拾遗记》）。又于灵岩山作馆娃宫以消夏，西施洞、响屧廊、香水溪皆在焉（此段出《故苏志》）。西施尝浴于香水溪，人呼之为脂粉塘，故溪上源至今馨香（此段出《稗海》）。又开百花洲、锦帆泾，或鼓棹而游，或采莲为乐（此段出《杂记》）。

妖蠹既深，荒于国政。大夫种谓越王曰：“臣观吴王政骄矣，请贷粟以卜其事。”吴王不听，申胥谏曰：“王不听谏，吴其墟乎?”嚭数与胥争越议。因谗胥怨王，将为乱，赐属镂剑以自杀，盛以鸱夷。胥令取眼置东门以观越兵之入。于是吴任嚭政，北会诸侯于黄池，精兵从王，惟老弱与太子友留守。越乃发习流二千人，教士四万人，君子六千人，诸御千人伐。吴师败，杀吴太子，告急于王，惧天下闻，秘之，已盟黄池，使人厚礼以请成于越。越度未能灭吴，乃与吴平。

后四年，越复伐吴，至于五湖，大破之。留围三年，吴师败，复请成，不许。范蠡却王孙雄，击鼓兴师，至于姑苏之宫，遂灭吴（此段出《史记》《国语》《吴越春秋》）。施与且乃逃吴苑。越军既入，见二人在竹树下，皆言神女，望而不侵（此段出《拾遗记》）。蠡知之，独取西施反，至五湖，乘轻舟，浮五湖而不返。自号鸱夷子皮，浮海出齐，三徙成名，而西施不知所终云（此段出《国语》《史记》《杂记》）。

紫岩外史曰：余尝考郡邑志，苎萝山一在诸暨县之陶朱乡，南去县五里，临浣江，江中有浣纱石；一在萧山县之苎萝乡，滨钱清小江，有西施庙，而无浣纱石，遂以西子产于萧山。而说者又以萧山为诸暨析置，旧名余暨，苎萝之属萧山，盖在析县之时，为志者失考，故疑而两存之。非也，两山相距逾二百里，暨载地有西施滩、西施门、西施坊、西施湖，则又不特苎萝之有浣纱石也。况“浣纱”二字，右军之题识尚在耶。然《萧志》何据？盖浣江即浦阳江水之故道，由麻溪经钱清人海，越王栖会稽，即今越王峥也，逼近钱清。西施从麻溪入越，今麻溪有浴美施闸，相传西施将见越王，沐浴于此，故名焉。则凡所谓苎萝乡、红粉石、西施庙，皆因西施经历而得名，亦犹越王还自吴，越人喜而迎之，遂呼其途畔之山为“王还山”之类。今山阴有若邪溪，而钱清亦属山阴，特地与萧山接界，西施从此入越，又从此入吴，当时纪其踄迹，因窃其芳名耳。则施之世居诸暨，有断断无疑者。鱼玄机所谓“只今诸暨长江畔，犹有青山号苎萝”也。不然，蠡非暨人，陶非暨地，而范时未更朱，何暨有范蠡岩、陶朱山、陶朱乡、鸱夷井，且祠而尸祝之也？盖越王追崇蠡功，命以良金写其状而朝礼之，环会稽三百里为奉邑，则暨或隶焉。故会稽者，越之总名。陶朱鸱夷，则后人食其德而表之，以志不忘者也。

又《吴越春秋·逸篇》云：吴亡后，越浮西子于江，令随鸱夷以终。杨升庵曰：浮，沉也，反言耳。子胥之谮死，西子有力焉，沉之所以报子胥之忠。盖以鸱夷为子胥之鸱夷，而为是臆说耳。胥尝仇施不应令随以终，如反浮为沉，则《国语》载范蠡浮五湖亦将反言之耶。不知吴有三江五湖，《吴越春秋》亦云蠡出三江入五湖而不返，则其浮于江与浮于湖，记者特为互言之，又何疑于同浮之说？杜牧诗云：“西子下姑苏，一舸逐鸱夷。”东坡词云：“五湖问道扁舟，归去仍携西子。”此足征矣。然蠡曷载之以往？《鹤林玉露》曰：惧其以蛊吴者蛊越，忠臣晦迹，以成其君。此论已足千古，而后世遂斥为亡国之妖。甚拈“溪纱订合”一段公案，其与王轩魔语何异？然余所疑者，国家兴废，天也；女戎破敌，从来有之，圣如文王，亦以色媚君，求遂其志，况智谋之士哉？而何吴越之事，只令太息。且西子在吴，一宠娟耳，其语言行事，绝少记载，能声施到今，自村童野老，以至学士大夫，无不津津口芬者，此曷以故？岂当世习于阴符，不但种、蠡、计倪诸人，虽女子之微，亦有得其传，以用图不朽，不以告人，人亦莫能知者在耶？噫！是未可深言矣。

此可当夷光一部《年谱》。然考之别史，尚有一二未载者：一云，西施，越之美女，欲见者，先输金钱一文。又一云，嘉兴县南，有女儿亭，勾践令范蠡取西施以献夫差，西施于路与范蠡潜通，三年始达于吴，遂生一子，至此亭，其子一岁能言，因名女儿亭。又一云，吴王与西施尝作斗百草之戏，故刘禹锡诗云：“若与吴王斗百草，不如应是欠西施。”皆是传所偶遗也。夫越之贡吴，必有岁月可稽，何得延至三年？若云与范蠡潜通，先生一子，则当入吴宫后，岂真内视三日，肉肌盈实如飞燕之饵成帝耶？至所云陶朱公长子无乃一岁能言之儿，而乘坚驱良之少弟，则又西施幼子耶？但不知自越适齐居陶，此时西施尚无恙乎？否也。吴长卿云：夫妇人踪迹之怪，莫过乎西施、王嫱。然王嫱犹有黄昏青冢明灭于断烟荒草间，至西施者，遂如云中之鹤，令人觅其首尾不得。鄙哉张丽华、杨玉环之流也，亦负倾国名，哀哉！

此数语者，可为西子快论，因备录于此。李映碧先生评。

注：李映碧（1602～1683），讳清，字映碧，号心水，南直隶扬州府兴化县（今江苏省泰州市兴化市）人。明天启举人，崇祯进士，授宁波府推官，升刑科给事中，明福王称帝于南京，升工科都给事中，屡上疏言时政，皆不得行。再升大理寺左寺丞。明福王败后，杜门不出，屡被清廷征荐皆拒绝。忠于明朝，隐居三十八年，每逢三月十九日必哭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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