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庄 | 《天地》二:玄古之君天下

文摘   2024-05-15 17:21   安徽  

唐 李思训





摘自"庄子网上书院"讲学稿



一旦人单向度地追求所谓创新或者猎奇,终究会失控的。我们之所以永远离不开大人先生的告诫,就是为了治未病,为了防患于未然。因为人的贪欲、人的亢奋,会让人出离人的,这叫人将不人。这种人将不人的状态,在《天地》篇最后就是这样做结的。

我们从《天地》篇十五节的收尾就能够看出,天人绝不可以分成两截的关照。《天地》篇的最后说“且夫趣舍声色以柴其内,皮弁鹬冠搢笏绅修以约其外,内支盈于柴栅,外重纆缴,睆睆然在纆缴之中而自以为得,则是罪人交臂历指而虎豹在于囊槛亦可以为得矣!”

《天地》篇最后是“罪人交臂历指而虎豹在于囊槛亦可以为得矣”作结,天地是人的天地,是人性的天地,宇宙是人性的宇宙,所以我心即宇宙。

哲人讲宇宙是在里仁上来讲的,所谓“与天地万类一体同仁”,即是宇宙也是讲大人。我们如果把它变成冰冷冷的物质世界,人作为这个物质世界的偷窥者和观察者,那人会孤单的。

我们现在如果去看太空之事,从小就给小朋友看这种太空之事,小朋友根本不知道天文即是人文,他就会心生莫名其妙的贪念或者恐惧。这种贪念即是“我什么时候能去一下就好了”,恐惧就是“太孤单了,我们好像孤零零地悬在这个宇宙之中”。这就是今天我们对于天文的态度,我们去看流星雨,天文爱好者带着各种各样的装备,这更多都是一种偷窥。即便说是欣赏宇宙的美,也都是小家子气的。这种小家子气,就是隔着玻璃去看万花筒。体会不到大人跟宇宙之间是如何交集的,体会不到我与天地并生与万物为一的生命气象。所以《天地》篇接下来就讲“观”,有几个人在这一生中有耳有眼有手能得“观”呢?“观”这个字,真的是跟世俗之人不发生关系。《道德经》开篇即是“观”,“常有欲,以观其徼;常无欲,以观其妙”。

唐 李思训


昨天晚上我发了一段札记,古之畜天下者,“畜”这个字多么宏大,正在看书的学人们,有几个能够得“观”和“畜”这两个字的提醒呢?我们要在这两个字的涵容中去认知自己、觉悟自己。否则的话,每个字都会变成一个关卡。

方以智说“无心犹隔一重关,玄杀人间更不闲”。所谓的有心无心,所谓的以道观以物观,都会变成一个阻隔,真是让人有不得无不得,所以治学是基着一种有,文字的有,听闻的有,来逐渐内省,直至灵台空明。这空明之状不在有不在无,所谓玄同。《道德经》开篇即是“此二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即是《齐物论》中“彼是莫偶,谓之道枢,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

玄古之君天下,“玄”也不单纯是讲很古很古,这个“玄”即是对于彼是,对于所有偶性东西的消解,玄古者即是无古今也,不要老是想象着最远。只要想着最远,就是在时间的端点上。只要还在时间线性地端点上就是着,就是不能透脱,就不叫究竟,就叫疤痕。时空如一坐标,是不可能有所谓的疤痕的,那个坐标点孝悌而已。

我们每个人其实都是时空的坐标点,我们每个人都是父母生父母养的,这关乎到孝悌的问题,孝悌乃天下之大本也。这一句“玄古之君天下”,不离每个人当下的自身。我们是自己的主宰,我们是自己的主君,没有自己的主君就会活得魂飞魄散,所以“我是谁”才构成人类终极的问题,只是我们应对这个问题的动念决定着我们的位置。

“我是谁”不是要你给它一个答案,而是我们要带着的须臾不可离开的问题,所谓须臾不离者,没有一个应对的答案在那儿,只要你给它一个答案就是假的。它不需要你给它一个答案,只是需要你善护好这个问题,行住坐卧须臾不离,是谁在吃喝拉撒,这是我们每个人保持对自我觉知的最方便的法门,不离自性。

只有带着这个问题,才能不离自性,所谓烦恼即菩提。只有带着这个问题,才不至于随便造次。一旦这个问题异化为一个外在的问题,我们就会被压迫,就会因为不知道“我是谁”而烦恼甚至于恐慌。“我是谁”三个字,构成了对我们的善护,同时也有可能变成一种伤害和威压。哪个是本来面目,什么是我们的真宰?《齐物论》说“若有真宰,而不得其正”,我们必须得知道我们是有主体的,这叫内有主,但是又不能执着于这个自以为是的主。我们得知道我们是有良知的,但是你不能拍胸脯说你有良知。所以,有也不是,无也不是,都要把它消解掉。

唐 李思训


宋儒们以为事事物物皆有理,所以它仿佛给人希望,但同时它也导人想在事事物物中去求那个理,于是就走向了不知不觉地外求的路。

陆王告诉大家每个人都有良知,它也不知不觉地被人异化为想当然地就有良知了,就会呈现出一种流荡的状态,它会放荡不羁。无论是陆王讲每个人都有良知,还是程朱说我们必须努力靠近那个最大数,都成毁参半。这成毁不在程朱陆王,这成毁不在老庄孔孟,仿佛老庄是在讲无为,孔孟是在讲有为,若不能在玄同处见独,见那惟精惟一永远不变的东西,就了不可得。

所以“玄古之君天下也,无为也”,这“无为”二字即是玄同,即是对于显像的消解,这叫无行地。如无行地,雁过无痕。这是真正的天德。惟天德完满的人,能够入乡随俗,能够和光同尘,能够凡圣具泯。佛即说天堂,又说六道。见自性者,就会消解掉所谓的天堂和六道。这里面与你用心地想脱轮回没有关系,用心不用心这个幻象都会消掉的。若不能见性,没有功德可言,无论是做了多少你自以为是的好事都逃不了轮回。当年那个不识字的慧能苦口婆心地要跟大家说什么?无非是“大学之道,在明明德”而已,无非是“无为天德”而已。这是《天地》的开篇。

我们看第二小节。

以道观言而天下之名正,以道观分而君臣之义明,以道观能而天下之官治,以道泛观而万物之应备。

如何言,关乎到是不是能名正言顺的问题。名如何正,言如何顺?今日端午,就是能居正。以什么为正呢?以什么为顺呢?顺于地者德也,言为心音。我们在口开的时候即是天德而显,就是言顺了。万类皆有名,人如其人,花如其花,就是名正了。人有人形,却无人心,就是名不正。老百姓说白披了一个人皮,对于人是个羞辱,怎么能对得起一个人字。在日常生活中,大家都会自觉不自觉地以这样为标准。对于一个道德败坏的人,就是一个无天无地的人,就是一个对不起他这一身人皮的人,对不起父母祖先的人,是为言不顺名不正。

至于什么是观,如何才能以道观,诸君要有旋面处,不可以自以为自己是以道观。这个以道观,不是用来操作的,里面容不下任何伎俩,只是天机自张而已。

《阴符经》说“人心,机也”,那个遇事即启动的部分,就是人心机关的打开。无事常清净,未发之谓中,发而中节之谓和,即是以道观,即是人心之机用。他不会有所谓的预谋和预设,古之君子不谋府,内篇就说到“无为谋府,无为事任,无为知主”,这些都不是外在的规定,不是不准你谋府,而是它会自动脱落,不会再动这个念。这个所谓的“以道观”,与眼没有关系,与动念没有关系,只是人生命的正常的反应和状态,千学万学唯学正常而已,不能正常就叫奇怪。

唐 李思训


以道观分而君臣之义明,义明即是昭昭然,道义是昭昭然的,《阴符经》最后是“昭昭然尽乎象矣”,此谓天理昭昭即是义明。

什么是天理昭昭呢?山河大地,各就各位,或高或低,或胖或瘦,或红或绿,每个物种都有无限的分类,这些都是分,但是各有理序。触目之处,无不是天理昭昭,庄子说“目击而道存”,真正的明眼人开眼即触机。阳明的弟子看满大街都是圣人,我们也鹦鹉学舌说看满大街都是佛,未必啊,那是乡愿。所谓看满大街都是佛,只是以道观分而君臣义明使然,只是不轻末学,不贱门隶,不贱贪污,只是时时能反身而诚,退而省其私而已,不再有外在的是非的琐碎。

所谓夫子之道忠恕而已,这是能观分的结果,是君臣之义明的结果,这是父子相亲相敬的结果,这是兄弟孝友的结果,这些都叫君臣之义明,各自粲然,各正性命,有物有则。每一条都在讲这个分和合、一和万、道和物的关系,甚至于都没有我们这种名相层面的道和物的分离。

我们在讲道和物的关系时候,好像还是在思辨,其实连道和物都没有。佛经里弟子说不在有、不在无、不在有无,佛都呵斥他。因为对于说者来说,仿佛他懂了道理,不在有、不在无、不在有无。同样的话,一张嘴就知道有没有。为什么说这话依然遭佛呵斥,他不是真正地有,不是心里面流淌出来。这个观分观言,皆不含任何外在的操作成份。一个人如果敢说我是以道跟你们讲,就是放屁。话可以这样说,但不能这样想,这样想就是活埋自己。

以道观能而天下之官治,这里面名正、义明、官治,皆是人间之事,人间之事即是天德之事,天德之事即是道事。我们讲修道,其实是讲在人间的事事物物上的笃定。不能在事事物物上有所体贴,不能在日用行事之间体会人本性的昭著显明,所谓全体大用,那就是假设,那就不是中庸。所谓修道,即不离人伦日用。离了人伦日用讲修道就是臆想。我们一般的人在讲守静的时候,不是你什么都不干,坐那儿冥想身体的各种各样的状态,这个状态其实也是事。也就是说即便你在那儿打坐觉知身体,它依然是个事,依然是个人伦日用的事,依然关乎到你的视听食息,没有视听食息之外的休息,迎来送往也是视息视听。

没有你一厢情愿的静,我们不反对临时用一种假静来勾引出那个不可传不可授的真静。当人真的静的时候,那个假静就自动脱落,你就不会再执着于假静了。

庄子说“非曰静也善,故静也。”也就是说真正的静已经不显所谓的好处了,无不是在所谓义明、官治、名正的点上来呈现的。所以有道之人,不需要脑门上写个道字,他就能颠沛必于是,造次必于是,不显山不露水,不在乎人家说他是有道无道有德无德,他真的能够呼牛为牛、呼马为马,那才是人的状态,那才是人的样子。

以道泛观而万物之应备。万物之应是完备的,花儿开了自动就收。昨天芒种,农作物种到地上自己开花结果成熟枯死,所以万类都在生老病死中分毫不差,这叫应备。所谓雄鸣于上,雌应于下,所谓眸子不运而风化,这些就是万物之间有形无形、千丝万缕的关系,它们构成了一种化均和治一的态势。凡物必有成毁,成之毁之,万物皆在所谓的是非中,因是因非,因非因是。万类皆流转在生死中,方死方生,方生方死,从来也没有固化过。瞬息万变的流变,哪里不是易呢?有人说你治不治周易?你会呼吸,你就是在治《周易》。万类的生灭长养哪个不是易呢?以道泛观而万物之应备,即是知易者,即是能得大易之养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同其明,是为知易啊!

故通于天者,道也。每个人皆有一条通天道,我们所谓的修行只是为了通天。有一个天梯可以通天吗?有,这个天梯即是学。学则不固,不固者圆以通,是为通天。不固之人,灵台是湛空明的,才能够活得止于至善、空空如也。王道荡荡,无偏无测。所谓的修道,不是修个虚妄,打个妄念觉得修道是个什么样,然后自己给自己去填空,那不是修道,那是做贼。

顺于地者,德也。这通天顺地即是道德,即是乾坤,即是天行健地势坤。所以动与天行、覆载万物。天主通,地主顺。我们要体会这些看似有界别的文字,所谓天地道德,其实是无封无边无际的,它们中间没有封界。我们要把字看化了,才庶几能够成为一个有文化的人。若见字不见化,就会被知识所阻塞,就会成为一个夭阏者,越读书越混账,越不通,越自以为是,这些都不是真正能得天养的人,只是愧于天地的。





本文摘自庄子网上书院

讲学稿




先生介绍:

张真,号连山,蒙城移村白果人,客休宁白岳,师武隆萧中胤先生,泾县查济修立书院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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