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庄 | 《胠箧》十一:信不在外

文摘   文化   2024-03-26 16:46   安徽  

明 董其昌





摘自"庄子网上书院"讲学稿

口述:连山先生

整理:学人



“子独不知至德之世乎?”这一问可见一切贤圣的悲心,不断地申说。我们读每一章都能读出圣人的慈悲来。“子独不知至德之世乎?”真的不知啊!我们基于一种贪欲就会想,哪有至德之世啊!怎么可能呢?

“昔者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陆氏、骊畜氏、轩辕氏、赫胥氏、尊卢氏、祝融氏、伏羲氏、神农氏。”这是传说中的上古十二帝,有人专门研究这些圣人之名,因为我们这只是通讲,学人若有兴趣可以在这驻留一下深入。

从“容成氏”到“神农氏”,这十二个圣人之名也构成了人世间的囊括,中医说的括囊,一切都包裹了。从“容成”开始,容即是有容乃成。宇宙的化生,恍兮惚兮就有物,物就有体量了,有体量就有容。万物皆有量化的东西,容成即是万物混成,能容纳。容什么呢?不是容个空,一切都是道成。万物皆有道为内容,物只是道之显。道,物之隐、物之微。

“大庭”,也是很大的空间。“伯皇”,有高度。“中央”,我们看看这些名相,一直到“神农”,到我们生活的层面。从宇宙的层面,生存的层面到生活的层面,这十二帝全部都代表了。

“当是时也,民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乐其俗,安其居,邻国相望,鸡狗之音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熟悉老子文章的,这一段就很熟悉,我们在《道德经》单独读到这段就会一头雾水,就觉得老子好像在主张小国寡民。

我们其实不太清楚,何为小、何为寡、何为独?这都是就自性来讲的,它不涉外在的境域、外在的形状和大小的问题。人在那个时候,能容成、能大庭、能伯皇、能中央的时候,人是有帝有主的,天生烝民,有物有则。人与王者、神者、帝者同居不离的时候,就能安,所谓结绳而用。结绳即是取信也是工具,我们做任何事所有的行为都是与性相关的。能与性相关,才叫知行合一,都是道信。

人的一切行为都是道信,道之信,不是外在取信于谁。对外横向取信,多半会沦落为一种阿谀。所以,孔子说“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这话为什么这么说?就是你横向地取信,当然有信的样子,但已经不是信的根本了,信的核心是道信。人所有的行为都要跟自己的心相符信,也就是说,你若不自欺就不会欺人,你若不自欺就是合乎天道的,你若不自欺,在人世间跟任何人打交道都可以说是有信义的。

这种信义体现为,当行则行,当止则止。若我们以外信为信的时候,就会觉得不好意思,这个事情本来不想答应的,结果还是答应,我们就会陷入到很奇怪的纠结之中。向内取信并不是自私,一个不能容成的人,一个没有大庭的人,他所谓的“内”只是一个私我而已。

明 董其昌


人如何去摆正自己?怎么知道哪是物、哪是我?《齐物论》开篇“吾丧我”。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学,所谓学则不固。我们得知道人来到世间被异化的大概路径,《周易·坤卦》“先迷失道”,人来到这个世间一定会有一个“先迷”的过程,然后才能“后顺得常”,还有一句叫“西南得朋,东北丧朋”。读《周易》的人都很熟悉,但大多数都把它当成算命的伎俩,说你适合去西南,那里容易有朋友。这种解当然也不是不对,这种解是很奇怪的。

万物来到世间就有形,变成物的样子,物本身既是载道之器,也是阻道的东西。一旦成物,临时看起来跟道流仿佛有了边界、有了阻断,就像是成了庄周就不能成为蝴蝶了,成了杯子就不能成碗了,仿佛有阻断,但并不是真的有阻断,这叫“先迷失道”,仿佛迷失了。每个人一生下来一定会先迷失道,老百姓说:过奈何桥、喝迷魂汤,但实际上并没迷失,本性是具在的,光明是具在,明德是具在的。

为什么“大学之道,在明明德”会有两个“明”字呢?即是那个“明德”始终未丧失,德行之明对人来说始终没有黯淡,只是需要人的二次重启,就像电脑开机重启一样。若不能重启,这个人一生就是愚痴下去,大多数人没有重启,反而外在地追求光明,那他就拎着自己的心灯永远处于黑暗之中。他的心灯始终没有照亮过他。若一生始终没有照亮过,这样的一生就被浪费掉了。宗教就说,他得轮回,重新再来一趟,因为他没完成任务。

在《周易·坤卦》中就体现了这个理,坤已经成物了。乾卦和坤卦,我在这里稍稍提醒一下,它们不是对立的两卦,乾卦讲天理、天运、天行,坤卦讲已经成物了,恰恰是潜行的结果,所以乾卦用“龙”和坤卦用“马”,龙马实际是一个。龙作无形状的时候叫“龙”,一旦落到人间就以“马”来显了,叫“龙马精神”,但马毕竟不是龙,马有成龙的可能。

为什么叫“后顺得常”?接下来只有顺道而行,才能回到正常上去,这叫尽管迷失了,不会迷失方向的,你兀自走、顺着走就到了。

尽管我们好像是来到人世间以后就不聪明了,但是只要你顺着良知和明德走,就会一天天变得觉知起来,这个聪明不再是世俗可以界定的,这叫真聪明。反之,我们一不小心就会被外在的聪、外在的明、外在的仁、外在的德带走,那就再也没有机会“得常”了,就不能够得到寻常了。“西南”和“东北”构成一个“得朋”和“丧朋”的关系,“得朋”的时候,我们需要外在的依靠和救助,所谓“丧朋”又回到见独的、解脱的、无挂碍的状态,这是一收一放的关系。

明 董其昌


“甘其食,美其服,乐其俗,安其居。”这都是能“得顺”的结果,唯有能“得顺”才能“得常”。

“邻国相望,鸡狗之音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这是人人安居乐业、天下和平的表象,我们读这样的句子马上就有祥和之状,特别是在农村生活过的人,这种感受尤为亲切,村庄都在安静之中。我记得我小时候,像这个季节,我们都会起来很早,那时候上早学都起来很早,四五点就起来,朝露、朝霜、朝霞,地有地气,特别的曼妙。在这一时刻,各个村子里的鸡都会此起彼伏地叫,狗也会叫,在这种叫声中,呈现出人间的安宁之状。

“若此之时,则至治已。”这就是大治了。人若不汲汲于向外追逐那些本没有的东西,就是太平盛世。这就是政治,哪个圣人不讲政治呢?只是不以欺压别人、不以追逐权力为追求。我们看历史,那些政治家凡是有基本的自我明德的人,有基本的对自己有觉悟的人,他的执政就会简捷的多,盛唐之时、汉朝的文景之治都是这样。反之,只要想雄才大略,一定要名垂青史,一定要长鞭鞭六合,他自己就会万劫不复,同时带着万民陪葬。但是人们追求事功的心已经被调起来了,历史就进入到诡异的状态,人越想好越不好,人越想有福报反而越灾荒,大乱就不止了。

“今遂至使民延颈举踵曰:某所有贤者,赢粮而趣之,则内弃其亲而外去其主之事,足迹接乎诸侯之境,车轨结乎千里之外,则是上好知之过也。”《胠箧》到结篇的时候,就直奔主题。正因为我们好知、追求知识技巧,我们不是说知识不好,再好的东西一旦变成引诱、变成了我们无止境的追逐,就会疲于奔命。

动是不离止的,一部《周易》就是在讲动静不二。离开止的动,就没有止境了,逐而不返,没有止境就没有天下可言。所谓“知止而后有定”“止于至善”,今天还有几个人能止住呢?他也根本不知道要止什么。从小到大,我们几乎就陷入到各种追逐中去了。我遇到一些天天说自己心不安的人,根本没有能力知道自己问题出在哪了,以追逐的心来去追逐安,还有什么安可以言呢?

在庄子的时代就已经开始“民延颈举踵”,就是脖子伸很长、踮起脚,目的就是为了更高一点,看得更远一点,大家都期盼高明。若听说哪个地方有一个贤人高明,大家就背着粮食去投奔他,“趣”即是趋向,也是趣味的趣,既是接近他,也是一个趣事。

今天圣人之学也变成一个趣事,大家背着粮食到处去听圣人之学。庄子并不是反对人们去恭敬圣贤,只是你有没有反省过自己,你为什么要去追逐他?你图个什么?你为什么要学庄子?这么多年来,我每每会说,你若以粉庄子的心,以求庄子的心,皆不可得,你会走向一个悖反的。不是说不要去学庄子、不要去学孔子、不要去学老子,随时退而省思。

先是带着一种亢奋,也许问题不大,但是听闻一句就要刳心一次,我们跟圣人接触,不是粉饰圣人为自己的进步,而是越接近圣人越能够有击打自己的力量,越能够对自己的动机、对自己所谓的初心做检测,这就是退步是向前,向前是退步,损之益之,益之损之。我们读得越多越是为了损,我们读得越多越是为了检测初心。最终是在“因”上,因是因非,因非因是,亦因是也。若我们把“因”调正确了,那“果”就自然在。

《周易》说:“利者,义之和也。”若我们能够做任何事情无不道义,那么利就在其中了。利和义本来不是对立的,在《孟子》中的“义利之辨”就是为了告诉大家义利一如的道理。世人却把利益和道义变成分割的东西,可以取舍的东西。真正的利,就是义之和,发而中节都叫利。无不准的,每发必中,这不是利么,这也是义。这个“中的”即是无不是良知之机用,无不是明德之照见。如果我们做的一切事情都可以“昭昭乎进乎象”,都是明德之机用,那么人生一定会有大利的,就不至于“内弃其亲而外去其主”。

“内弃其亲”,即是把自己的亲人都扔了,然后说我要去学道,就会背井离乡,离开自己的祖国,就等于是抛弃了人间的事情、抛弃了人伦,去追求自以为是的道、自以为高明的道。

“足迹接乎诸侯之境,车轨结乎千里之外。”春秋战国的时候几乎就这样,大马路上熙熙攘攘,几乎都是或求利的、或求道的。

“则是上好知之过也。”让人不安的原因在哪?外逐智慧,外逐道德,于是天下大乱,万民不安。

今天就到这了,快到春节了,也是一个时空转换之境,真切地希望诸位能够除旧迎新。





本文摘自庄子网上书院

讲学稿




先生介绍:

张真,号连山,蒙城移村白果人,客休宁白岳,师武隆萧中胤先生,泾县查济修立书院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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