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庄 | 《天地》八:显则明

文摘   2024-08-04 21:23   安徽  

连山先生绘

题识:予因学道,偶以笔墨为游戏,原非以此博名,然亦不知不觉中(堕其中)。笑不知禅者为门外汉,予复何辞。石溪发余惭愧矣 。

甲辰酷夏大汗画,连山。




摘自"庄子网上书院"讲学稿

口述:连山先生

整理:学人



“不以王天下为己处显”,这两个“不以”,后来人想“立德、立功、立言”,潜意识就想“王天下为己处显”,光宗耀祖。多少人梦想着衣锦还乡,圣人也说人要扬名,但扬个什么名?立即流变为“为己处显”。

有些人讲孔孟,说孔子年轻时也想为私己而扬名,这个过程都要经历,那你真想多了。不存在从贼心开始,最后能到圣人那儿的。只有一开始发觉动念有贼心,不断地慎戒,最后才有可能到干净那儿的。不是说失败是成功之母,从来没有对等过,失败永远不能成为成功之母。只是君子不认为自己什么时候有成功,都是失败而已矣。观过,知君子小人。君子从来不会在失败之外梦想一个成功。对于一个君子来说,别人可以说他成功了,他都不认为自己做对了,念念不敢自得,不敢怀得心,恰恰是慎戒而已。

我们是从这头到那头,好像打个反转,打个翻身仗。只要还潜意识想打个翻身仗,就翻不了身。君子不争胜。你失败的那一天,整天想着怎么胜,就是贼,不会胜的。一个人穷的时候想,总有一天我会富的,即便富了也是贼,不是君子,不是说你富了就是君子。君子无论穷时还是富时,都不会着在这。穷的时候不会想着富,穷的时候思富就会不安。富的时候不会想穷,他不会说穷才是君子,都能安。

庄子说:“穷也乐,达也乐,所乐非穷达。”他视物质之来去,视生死如弃泥涂,就像是身上的灰尘,灰多不等于富,灰去掉了也不是损失。

连山先生绘

题识:画者,示幻耳;甲辰,连山。


我们真得知道君子的用心处,否则会以伎俩的想法,用物质的来去、取予、多少来界定我们自以为的君子和小人。如果我们不能过了这一关,就无法在人世间行走。人们就会说,听说你在书院学习,你在学老庄孔孟之学,怎么还混不上饭吃啊?你马上就会很不淡定了,很郁闷。你真的明白“君子十则”,别人的话就对你构不成刺激。因为他说的成功标准跟你不交集,你不会听人家讲你都在修道,还没混到那么好,你就觉得有羞愧感。君子的羞耻,与贪得多为荣,贪得少为耻,是不一样的。君子自有名教可乐,孔颜自有可乐处,只是跟我们不交集。俗人以“王天下为己处显”,君子不会;俗人会以“一世之利以为己私分”,这都是拘,自己把自己关到那个牢笼里去了。

“显则明”,每一条都在陈述什么叫天德完备,或者反过来说什么是天德不完备。我们都可以以此为镜鉴。这对于无论哪个时代读到这一段的人来说,都是揽镜自照,你就知道你见没见君子。“未见君子,我心悲伤”,人得要深怀知耻感。悲什么呢?不是悲镜中的白发,而是悲镜中人不是君子。“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每天让自己快乐一点,不是给自己的劝诫,而是镜中的那个自己是不是君子?这关乎你是不是真的能快乐一点还是悲伤一点。

如果一天天看着变成中年油腻男了,还说要快乐一点,疯了吗?人可以无耻,不能无耻至极。这个快乐不是外来的添加,快乐既不是添加也不是要求,快乐源于这个人是不是日渐的有天德之光,此谓“明”,所谓“显则明”。

“万物一府,死生同状”,一个君子必然会显君子之状貌。古人的传记往往名字都是“某某先生行状”,一定是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行状,这就是“显”。明德一定有明德之明的机用,你不用担心,天理昭昭。一个人如果想我那么大德行,没有人知道怎么办呢?说明你没有德行。

竹子有竹子之德,它长成竹子的样子,不会担心别人认不出。你认不出说明你无知,不耽误它是竹子。庄子说“无益损乎其真”,人家呼你为牛,还是呼你为马,不妨碍你是人。“无益损乎其真”,君子笃定在天德的不离不易上。性不移,德不离,即是天德完备的状态。我们要关心的是我们的性命是不是还在,我们的天良、德行是不是还在?若你的明德在,不要担心它不明亮。这样的生命是有光的,但不是显世俗的光,一般人也看不出来,也不需要一般人看出来。

连山先生绘

题识:师资之契,如移花接木,皮骨精气相孚,乃生生为一也。甲辰,连山。


反之,一个人如果读了很多书,老想着别人是不是知道我的学问很大,这就是犯贱了。读书只为自己明德的呈现,这是“显”。遇事就知道是不是有德,有德无德无法鉴定,但事上可以鉴定。一看就知道是不是人干的事,这世间任何一件事情都反过来检测,你是不是一个人。所谓子之事亲,所谓与朋友交,所谓与朋友谋,每件事都变成了一个镜鉴,这叫涉事。

同样是弹琴,同样是画画,你是任事还是被事任了?这都是德行之彰显。因此,不要谈论事有什么不同。同样一事,人已经大不同了。因此才有每件事都是佛魔具在的,圣人不存在择事的问题,就是看谁干。

同样是画画,有人是画匠,有人是画圣;同样是弹琴,有人是乐工,有人是弦歌。不要以为你干了一件看起来雅的事,就能雅了。这世间没有雅事俗事的区别,只是谁做。也就是说,只有君子小人因事的不同印证,绝不存在听古琴昆曲就是雅,听唢呐就是俗。

若一个人俗,就会外在地寻找一个雅来给自己贴包装。若一个人真的是大雅之人,他就无所谓到底是什么身份,无所谓他穿什么衣服,无所谓他在社会关系上别人给他的名相。夫子乘田委吏也可,中都宰也可,大司寇也可,流落也可,如丧家之狗也可。这都是“显则明”。

显即是发,《中庸》言“发而中节”,显为竹子就是竹子,显为松树就是松树,显为人就是人,这些都是“明”。我们显任何相皆照亮了你的本质,一看就知道来了个猫还是老鼠,一看就知道来了人还是贼。

我们恰恰是以显来观明的,是为袭明。未发的时候,不知道谁有德。遇事就知道谁有德了,这叫“显则明”。有没有拉出来溜溜,无论你是练太极、长拳还是拳击,一过手就知道有没有。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个理是遍在的。

一个人一画画就知道什么状态,看他的画就知道,听他说话就知道。看长相也知道,长相是你的显相啊!看你的长相就知道你是不是明白人。全息地在一个人的脸上,全息地在任何事上,只要跟你有关的东西都是你的全息。有时候发现给你算命的人算得很准,看你的电话号码也知道你是不是有病,这很正常。因为这都是你气息的外显,都明明白白在那摆着,你逃不掉的,藏不住。就像把脉一样,尽管你可以情绪上很稳定,但脉搏可能跳的很快。它与你情绪上装成什么样没有关系,你的真相在那摆着。

连山先生绘


“万物一府,死生同状”,若庄子的每一句话你都能有所触见,接下来读书都是印证了。实际上每个人读书都是为了等那一关,那一关到了不是就不用读书了,那一关一过你才能真的读书。天上地下一切东西,你发现都可以来补给你,最后来帮你打磨细节。先是取大,又不离精微,后来读书就是帮你打磨细节了。

“万物一府”,一个人的任何事都能反映他的德行,这宇宙任何一东西其实都是宇宙的本质。我们如何了解宇宙?了解一粒沙子就是了解宇宙,我们了解自己就是了解宇宙,宇宙不是靠望远镜来去了解的。人若自明,天下皆明,人若自知,我心即宇宙。古人为什么这么说?他们不是打比方。我们刚才说的“韬乎”“沛乎”都不是打比方,都不是比喻,都是实实在在的直指。万物都是一个东西,万物都是一个府库,没有之外。

这就是后来阳明先生所说的,只有真正地体贴到,我与天地万类一体同仁,这就是大人了。这不是个假设,不是假设我们其实都是一样的。我们有时读书,其实只是假设。依然还是我是我,他是他,没有感而遂通的一体通达感。

什么叫一府?什么叫一体?什么叫万法归宗?什么是一能应万?真的是一个,只有真的是一个才有可能去听闻儒家所说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否则这话是没有地方立得住的。人之所以皆有恻隐心,恻隐心即是那个连通器的通感,看到有人虐猫,你受不了。看个动画片,你也想哭。明明画面都是假的,因为那个假的也跟我们产生了通感。

阳明先生在《大学问》中不厌其烦地举例子,我们跟人之间有通感,跟动物、植物也有通感,不仅仅是有生命的,跟无生命的也有通感。《大学问》排沓式地向外延展,囊括一切有想无想有情无情,这不就叫万物一府嘛!当“万物一府”变成我们真切地体贴的时候,这差不多就是一个明白人了。我们如果只是耳朵上知道,理论上知道,实际上一遇到事情又不知道了,这就是假的。就会把它当理论,而不是真如。这是圣人感通到的,不是他创造一个理论让这个世界对应这个理论。

连山先生绘

题识:人知知之也少,虽少,恃其所不知而后知天之所谓也。


所谓对生死的超越,一些学佛学道的人说白了就是为了满足更大的贪念,所谓白日飞升,所谓能到大罗天,反正是不同的忽悠。用不同的词来忽悠自己,不是佛要忽悠你,不是太白金星要忽悠你。正是因为他还没有真的体贴“死生同状,万物一府”,他只要在这个上面有一份反身而诚的体贴,他就不会一动念就会把死当成外在的他要面对的很恐怖的东西来去应对它。

他所谓的修行完全是对治,这种对治式的修行最终是不能过关的,他不能坦荡的,他还把它们当成两个来看。也就是他潜意识里把现在当成是生,想想有一天会死,他就受不了。想想就悲从心里来,就不得不寻找一个外在地救助,让黑社会老大来去帮他。他找的黑社会老大就是他的师父,很多人把师父当黑社会老大来看的,他能罩着你,从此打架不怕了。而事实上没有一个黑社会老大能罩着你,黑社会老大和保护伞都会被打掉的,谁还能保护你呢?

圣人告诫我们,你是你自己最大的保护伞,你是你最终极的诺亚方舟。那个能渡你的人是你自己啊!但你怎么能真的以为是你呢?你若真以为是你,你会犯自大的;你若不以为是你,那又有谁呢?我们就在这种没有路走的时候,才能困学的。

所谓困而学,必须是你困你自己才能学,别人困你,你是不能得救的,你会挣扎的。只有自己困自己,你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所以叫困而知之,这是众生的必由之路。必须到了自己困自己,才差不多算找到门了。你只要还没混到自己困自己,比如还是在被生死困住,还是穷富在困你,你依然还有办法,只要还是外在地饥寒交迫,你就会有办法应对。只要你有办法应对,你就没有出路。刘熙载说庄子,在无路走时才有路走。你没办法逃掉自己,你没办法抓着头发把自己拎起来,这个时候你就会绝望。所谓绝望,就是你不会再存侥幸感了,你必须把自己混到没有侥幸的可能的时候,你差不多是到反转的时候了。

“死生同状”,“同状”即是玄同。死和生同出而异名,死和生看起来显不同的相,像佛和魔,像道和器,佛魔看起来显不同状,其实是一个东西。无论哪个圣人,反反复复要带我们触见的就是那个“兆于变化”如“冥”的东西,就是那个不测的东西。无非是为了慢慢击碎我们所有自以为是的、可以察察的、试图有个抓手的伎俩式的想法,直到你把值得你外驰的东西都放下了,才有可能有足够的力量“韬乎”和“沛乎”。




本文摘自庄子网上书院

讲学稿




先生介绍:

张真,号连山,蒙城移村白果人,客休宁白岳,师武隆萧中胤先生,泾县查济修立书院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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