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庄 | 《胠箧》九:攘弃仁义,天下之德始玄同矣

文摘   文化   2024-03-13 18:42   安徽  

明 文徵明





摘自"庄子网上书院"讲学稿

口述:连山先生

整理:学人



“擿玉毁珠,小盗不起。”只有弃圣绝知,把这样一个外逐圣知的念头扔掉,我们才不至于以玉和珠为宝藏。

你的真宝藏在哪儿呢?

所谓“亡人无以为宝,仁亲以为宝”。我们每个人都有丹珠一粒,这丹珠不就是文天祥所说的“留取丹心照汗青”,这丹心即是我们的明德。

道教修所谓的丹道,即是修本性明德。

佛教说摩尼珠,你怎么能以为它是个物质的呢?更不是你假想的神通式的一个东西。所以,丹田怎么会是在肚脐下面呢?肚脐下面怎么会有一个丹田?有个屎坑差不多。有个屎坑,有个尿盆,在肚脐下面,没有丹田。一天到晚坐在那里意守丹田,也不嫌脏。

所谓意守丹田,即是须臾不离,即是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即是在明明德,不可以间断。

人不可离者是什么?人可离者是什么?若以外宝为宝,外珠为珠,外在的富贵穷达、圣知、贤与不肖为方向,那么将永远流变转徙于沟渎之中。外立圣贤与外拒盗贼是没有区别的。

阳明先生说:“山中贼易擒,心中贼难降。”

怎么可以以外贼为贼呢?一切祸皆起于萧墙。这里面庄子为什么说“大盗乃止,小盗不起”。我们由此就能知道阳明先生为什么剿匪那么厉害。哪个圣人不是剿匪的出身?

《阴符经》说:”得知道你自己就是盗,自己就是贼。”你要剿个什么匪啊?道心机也,人心机也。否则的话,就会贼喊贼。只有知道自己是贼,才能知道明道的方向。

明 文徵明


“焚符破玺,而民朴鄙。”这符玺是代表信义。

人若外立一个信义,就会奸诈之心起,因为他会做个信义的样子,这种做个信义的样子就叫着信义的相。那么着信义相的人是个什么样子呢?就是我们常常能见到的那种人,一说话就拍胸脯赌咒。言必行,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那个只对言语负责,不对本性负责的人就是小人。

而对言语负责,在人世间很容易有声望。在日常生活中,说话算话能够呈现出有良好修养的样子。但是如果以说话算话为依据,那就着实了一个外在的标准。那么,这个外在的标准,就很容易变得伪诈,就很容易为贼障目。

为什么会有宋江这样的人?他所谓的说话算话是为了取信于众人,圣人们说这叫媚众。有媚众之心,必有阴谋。司马迁说这叫阴积其德,这叫暗暗地累积自己的德行,然后有一天做不道德之事。就像是《胠箧》篇说的,连你的圣知之法都给盗走了。

玉玺本来代表公信力的,以百姓心为心的人才能掌玉玺。但是,它就会从公信力流变成公权力。历史上我们看为了传国玉玺就会浮尸万里,从达摩传衣钵,一直到六祖,就有数不清的和尚拎刀上阵,不惜杀人,不惜杀和尚。那些追杀六祖的人,哪个不是和尚?这都是追逐外宝惹的祸,他们以为衣钵就代表佛法了。所以,慧能做的事就是焚符破玺,把它碎掉。

三代以九鼎作为取信天下的尊重,那叫尊鼎。当人心私起,以鼎作为权利的象征,就有了问鼎中原的事,后来鼎就没了,上天就收回了鼎。所以任何东西一旦开始以相来表法的时候,它就开始倒计时朝它悖反的方向发展。

明 文徵明


有土者,有国者,不可以不知道啊!真正的明王,他会对不得不用的显相保持慎戒。不慎戒就会就地转脸,此所谓佛魔一体。

让民风归厚,就不能外在的树立一个标准来去扰乱他们。所谓万物无足以铙心者,才是真的静。既是安静,也是干净,也就是不要激惹人,不要故意刺激他。

天下之所以大乱,就是要么以仁义礼智信刺激老百姓,要么以钱权、成功学刺激老百姓。这会不可收拾的!

所谓文明两千年,其实只是某一集团的私权利。假天下之名,实际上行集团利益之实,所以他不得不不停地刺激民众,民众在这种刺激中就会渐渐丧失本性,追逐利益。

读圣人书,人会一天一天地自明起来。自明才能不立于危墙之下,自明才有可能有存身之道,才不至于随随便便被忽悠当了炮灰。而一切圣人,至圣人死后,那些围绕着这些觉者的人,就会构建出一种新的经济行为,就叫教团,如儒家学派、道家学派、佛家学派。有人群就会有经济,然后很快又会形成新一轮的覆盖。

为什么自古以来修道难?就是因为我们根本分不清什么是外衣,什么是旗号,什么是真如内在的光明。也不需要你用耳目去分清,若真的以为用耳目能区分,你又上当了。

所以,尊重一切色相形式。他穿佛衣也好,穿道衣也好,穿儒服也好,穿乞丐衣也好,你要知道,只要他还有人形、还活着,每个人就有可能本性是具足的。

明 文徵明


为什么说不外求,示相提供一切变量,或以佛的形式,或以魔的形式,或以君子的相,或以小人的相,无非是来给我们自己作陪练和唤醒的,这叫“知之修炼,谓之圣人”。

要相信“咸其自取”,要相信最重要的力量是在自己这儿,那么才能见善而勉,见不善而反省。它就变成了一个机缘,这叫其化机也,这才是真正的治学。否则的话,你就会赢粮负脊,汲汲于求哪有贤者,哪有圣人,然后成为人家粉丝团中的一员。

不可以不慎戒啊!

所以,庄子这一段,对于一个学人来说,是知道如何是真正的治学;

对于有土者来说,是知道如何真正的治国平天下。

没有第二个理。

《阴符经》说:“人心,机也。”

那个真正的机关如何机用?都是自己的心启动来决定的。所以,你心念如何启动,将决定着和关乎着跟你相应的是天堂还是地狱。

不是有一个天堂和地狱值得你去选择,或者是等着你去选择,或者说只有你天天做好事才能有一天到天堂,那都是假说,都是幻相。它只在你心机的启动中,这个机就像是机关枪的机,就是开关,就像你进入到一个屋里面,你按一下开关,啪嗒一声响,亮了还是关了,你自己知道,它的响声是一样的。开灯是它,关灯也是它,你是开还是关?就是这个理啊!

明 文徵明


“掊斗折衡,而民不争;殚残天下之圣法,而民始可与论议。”

这一切都是指外在的斗衡、符玺、圣法,皆是外在的。你不能听他说是圣法,就以为是圣法;你不能看到称,就以为是公平。它可以作为公私的标志,但不可以作为大本大宗的东西来去持守。这叫民始可与论议。

对于一个学圣的人来说,你必须知道根本没有圣人可以学,才可以讲讲怎么学,这叫论议。否则的话,你会痴迷于自己的妄念之中,圣人书你眼睁得再大也看不见文字,你看见的只是字啊!有耳朵在课堂上,你也听不懂人讲话,完全被自己给遮蔽了,被自己的妄念遮蔽了。

“擢乱六律,铄绝竽瑟,塞瞽旷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聪矣。”

要注意啊!根本没有六律可以擢乱。

六律本来只是一个假说,文字的假说,就像所谓的四季只是地球上有,跑月球上哪还有四季?跑到火星上,跑到宇宙外,还有四季么?

我们日常生活中所用的可以量度的东西,都在可以量度的时空中呈现的。擢乱六律,是擢不乱六律的,要擢乱的恰恰是我们对于六律的执着,六律相。

铄绝竽瑟,竽瑟不代表乐。我们若是追求乐器的乐,就会遮蔽你的天乐。人如果有天乐,那么丝竹之乐就可以享用。它不是说就进入到所谓的孤寂之中,你不要想多了。

人若心里美,吃啥都美,那美食才能享;人若心里不美,那美食你也难以下咽。这大家都是有体验的,这两天心情不好你会茶饭不思。如果不幸的是感情上出了问题,你会更是觉都不想睡。原因都在这儿。这些都是心法,这些都不是用文字说着玩的。塞瞽旷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聪矣。之所以铄绝竽瑟,塞瞽旷之耳,目的是为了人含其聪,也就是你本来就有的。含,包含,内在具足充盈。

明 文徵明


“灭文章,散五采,胶离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

能灭能散的都是假的,真如本性是灭不了,散不了的,就如学佛人说那法身是灭不了的,灭的只是色身。凡是可以灭的都是不值得保留的,它都不是最珍贵的。

“胶离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这几句特别的重要。这几句我们就可以知道庄子的导向在哪儿,无非是导向你本有,你却外求,沿街托钵作乞儿,丧却自家无尽藏。可怜不可怜啊!

所以从头到底庄子都没有反对过仁义礼智信,他所要提醒的是你不要拿你认为的仁义礼智信当成仁义礼智信,要照见五蕴皆空。所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哪个觉者不是在讲这啊?还有其他的东西可以讲吗?无非是提醒你不要上当、不要上当,既不要上圣人的当,也不要上蠢驴的当。

结果,我们不上蠢驴的当,就上圣人的当。庄子常常说可不哀邪,可不哀邪!

让庄子哀痛如此的就是因为世人有耳朵听不着。所谓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心也有啊!不仅仅是有耳朵听不着,有眼睛看不着,要命的是很多人心有聋盲,圣人大声小声不断地提醒和呼喊的恰恰是这个。

人含其聪,人含其明,那么每一个人都可以是聪明者了。这个聪明不是世俗所说的聪明。世俗所说的聪明,是机心,是伎俩,是显摆。真的聪明是自觉,是保持高度的觉知,是一个觉者。

《史记》说黄帝生而聪明,幼而徇齐。我们都是黄帝之后,哪个人不是生而聪明的呢?是什么东西搞的我们又聋又哑又瞎啊?

明 文徵明


“毁绝钩绳而弃规矩。”钩绳规矩都是外在的制约。

“攦工倕之指,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如果你还羡慕工倕,成为工倕的粉丝,你就会觉得我不行,只有他才行。一讲仁义,你就讲孔孟;一讲道德,你就讲老庄,认为他们都是大根器,我不行,我根器弱。

我常常说你这样干,就是诽谤父母,就叫不孝。你以为父母是一对二百五生了一个不聪明的人?不要诽谤父母,不要诽谤圣人,你用很油腻的语言去赞美所谓圣人的时候,你其实就是在给圣人抹黑。

不要以赞美的语言去侮辱圣人,我们还够不上量级去赞美圣人,所以颜回不能够赞孔子,孔子不能够赞老聃。

孔子见老聃三日不言,说:“犹龙也,见首不见尾。”只能表达看不懂,这是最大的赞美了。这叫立乎不测者,神也!

颜回表达的也是看不懂,所谓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不能睹其全貌,怎么赞美呢?能赞美的都是小的啊!

庖丁说:“所见者无非全牛也。”所见的只是牛体。

到了真正触点的时候叫“不以目视而以神遇”。我们能不能跟圣贤不以目视而以神遇?如果不能神遇,只是目视去抉择谁是贤谁是圣,谁是佛谁是魔,那么鲜有不上当的。哪个神显神相?哪个圣人显圣人相?所显相者皆物之粗也,道之杂也。怎么可以以相来去取圣呢?圣人是没有圣人相的,以相取圣人,所取的都是鬼。

故曰:大巧若拙。

真正的圣人未必不显粗相。凡是在人世间你看到显圣人相的人,不用判断,基本上都是鬼相。哪个君子显君子相了,哪个孝子显孝子相了,哪个真正清廉的权力者显清廉相了?拿腔作调地给你看,你就上当了。他要是不装出一个清廉的样子,不装出一个君子的样子,他怎么忽悠你呢?他示现了神通,你就会着了他的道,所以不要随便信神通。

但人又都有相,所以他正常的富贵穿华服,他未必是显富贵相;他正常的穷,他穿的破烂,他未必是显贫穷相。所以,穷亦不能显他的相,达亦不能显他的相,穷达皆不可以易者才是他的真相。

庄子说:“穷也乐,达也乐,所乐非穷达。”世俗不是这样,愚蠢不是这样,穷显穷酸相,富显土豪相,这都是着相的人。谁说穷就穷酸了?谁说富就土豪了?不能够各安其安,就会着相。

明 文徵明


“削曾、史之行,钳杨、墨之口,攘弃仁义,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

“玄同”二字多么着眼啊!所谓玄同,即是连个同相都没有。圣人所说的天下大同,不可以付诸形容的。一旦把大同变成一个外在的,每个老百姓都可以想象的,可以操作的大同,就会异化成暴力,异化成独裁。

庄子于《齐物论》中说,为什么要讲齐物?就是讲物之不齐,才是玄同。而我们一说齐物,就是一样齐;我们一说平等,就是穷富都一样,穿衣服都一样。所以,我们就经历了大跃进、文革这样很荒诞的时代。

人不知什么是玄同,不知玄为大。所谓“大者,不可测也”,所谓大圣是不可以拟诸形容的,我们却仿佛都可以向别人介绍老子是什么样的人,庄子是什么样的人,孔子是什么样的人。

你看看市面上的各种生意,花多少钱就告诉你老子什么样,花多少钱就可以在茶楼酒肆里面显摆庄子是谁。一个自诩自己是治圣人之学的人,老是显摆自己有多少粉丝。这都是浅薄的表现。

所以这里“削曾、史之行,钳杨、墨之口,攘弃仁义”。所谓削,切除掉,其实是切除不掉的,只是不被这些东西给诱惑了。所谓“攘弃仁义”,仁义也攘弃不掉,因为人性中具有。所能攘弃的,所能剥削的,所能钳制的,都是不该有的,都是附赘悬疣,都是多余的。但是,人却以这多余的东西作为他的追求,不知道真正的主体是什么。

学琴棋书画,只有真正的士人君子知道这只是余事,是多余的;

对于尧舜禹汤来说连天下都是多余的,所以才能明王天下;

对于那顶级的画坛高手,画画书法都是多余的,那书画才能载道。

否则的话,就会主次部分,不知道什么是根本什么是末。所谓“知所先后则近道也”“本立而道生”,若我们不能立本,就会以余事为正事。只有立本的人,才能在这个充满尘埃的世间干净的活着,才能从事三百六十行而不至于被三百六十行给湮没了。这就是“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

真正的君子不逃于事,但绝不会溺于事。这就是知道主次,就是知道什么是真的聪明、知、德。这个真的五行、五常、五德,不在外,不在内,中庸而已。





本文摘自庄子网上书院

讲学稿




先生介绍:

张真,号连山,蒙城移村白果人,客休宁白岳,师武隆萧中胤先生,泾县查济修立书院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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