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庄 | 《天地》六:行不崖异之谓宽

文摘   2024-07-25 20:45   安徽  

明 徐渭





摘自"庄子网上书院"讲学稿




无为为之之谓天,无为言之之谓德,爱人利物之谓仁,不同同之之谓大,行不崖异之谓宽,有万不同之谓富。故执德之谓纪,德成之谓立,循于道之谓备,不以物挫志之谓完。

“不同同之之谓大。”依次是君子之天、之德、之仁、之大,接下来一共十条都导向什么是君子,每一条都关乎到我们能不能刳心,不刳心每一条都掉下去了。若不能爱人利物,仁就不具了。“不同同之之谓大”,所谓大不是形体的问题,而是能玄同。

《道德经》说:“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所谓二者同出,看起来有和无是相对的,像龙虎一样,它们构成了一个路径,构成了一个切口,这个切口即是扣两端。示相是以二显的,但正是这个二构成了执中之道,构成了抱一守真的可能。这个二,彼此、大小、多少、善恶、美丑,看起来不同的东西,不是去把不同同之,而是此中有玄同。能明此者,才能谓之大。否则的话就会妄自分别,就会妄加取舍,就会去站队,就不能够在贵贱、福祸、长短、修远这样看起来的对立中找到立处。

我们就容易在日常生活中,被各种各样对偶的东西调度。人被自以为是的喜恶调度,人就会活在悲欣交集的挣扎之中,只是大多数痛苦者不知道根本原因在哪儿?就是不能大,总是以自己为裁决。这里不同同之,不是讲一个客观,都是讲君子刳心之用。唯有能刳心之人,能克己之人,才能不同同之,否则的话就是妄分长短。

明 徐渭


“行不崖异之谓宽。”什么是崖呢?即是断崖,没有路走。异,歧路。人若无路可走,走了岔路,都叫路越走越窄,都不叫宽。我们常常评价一个人,此人性宽和。

比如说,宋代一个大画家叫范华原,因性情宽缓,人称“范宽”。宽,即是能容纳,有路走,不至于自我陷入到绝境。人活在世上,之所以会出现有些人没有路走,开始自绝了,只是自己造成的,没有任何一个外在的力量能够阻遏一个人。

《逍遥游》有:“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这个不夭阏,就是因为能有背负青天。人若有天德,能居仁,能大,必宽,必有路走。从古到今,人只是自绝,只见自暴自弃的,没见有被别人击败的,没有任何人能够阻遏你。纣可以把文王囚于羑里,也堵不了文王。能禁锢的是身体,不可能禁锢一个人。我们若觉得眼前无路,有路处只在自身,在你的心门上,心机是不是开张了。

庄子说:天门若不开,哪有路走呢?嗜欲深者,天机浅。那些欲望太深的人,之所以会没有路走,是因为被欲望堵塞完了,天机必然浅啊!就会行在崖异中。

“行不崖异之谓宽。”也不是单独解释宽,每一条都是在解君子,解仁,什么才是真正的宽。刘熙载说:“读庄子可以让人在无路走的时候有路走。”何谓无路走时有路走?即是宽。从这一点来讲庄子之逍遥,还是可以有体贴的。所谓庄子之芴漠无形和宏大,就在于可以让我们从局促中超拔起来,让我们有背负青天的可能。

明 徐渭


“有万不同之谓富。”能宽者,必富。“富”这个字,在世俗层面中就变成钱多多、物多多,缺乏这些就叫穷。这里“有万不同之谓富”,上面是“不同同之之谓大”。不同也同,这里面是有万不同。富和大,是暗通的。所谓虚怀若谷,所谓一本万殊,有万种不同都能存和,都能够中和,都能够容纳,这就叫富。富的悖反,就叫陋和贱,呈现刻薄状。人修身明道,克己复礼,不是刻薄。

庄子说:“克核太至,则必有不肖之心应之。”克核太至,就是自虐。要知道庄子之刳心,不是我们以修行的名义来恶意的钳制自己。之所以人要明理,要持戒,要知道什么不该做,那是建立在对天德的善护上,所谓知耻而后勇。如果仅仅是变成了外在的要求和钳制,人就会生不肖心,就会反抗,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前两天在我们小孩子学习的地方,小朋友出现早晨起不来的情况,经常会迟到。小朋友们都在学《常礼举要》,第一条叫“不晏起”。

我就叫常起来晚的小朋友自我陈述一下,击鼓明志,每个人敲一下。第二天,我们家轮子还没等我喊他,就已经在书房里面读书了,第一次起来这么早。无论是小孩还是大人,当真的知耻以后,知道这是自己的事,而不仅仅是别人要求的事,知耻而后勇,知耻即是君子之刳心。

当自我视为一种耻辱的时候,知道睡懒觉是一种耻辱的时候,马上立起来的力量就有了。真正地开始走上治学,就能够对圣人的言语有观照,或者说就能够以圣人的言语来完成对自我天德本性的观照,就会转为一种保任和善护。否则,圣人的话就会流于外在的条款和压制。同样是学,有些是越学越贼,有些是越学越圣。

明 徐渭


昨天我们还在群里面讨论王莽的事情,王莽就是这样的人,六经皆通,处处以六经为表演,最后死得身首异处,人争吃其肉。王莽之祸,在于不会读书。在庄子的时候就预感到后世很多学人,会以学为利益,变为表演,变成伪诈之徒。怎么可以自大到自圣的地步,自以为自己是圣人,处处以周公自居,以圣人自居。在这个世间,无论什么时候一个人如果有机会听闻圣教,但是逐渐逐渐这个人变成了以圣人自居,用道德拿捏别人,这基本上就完全着魔成贼了。

后来还有一个叫十全老人的,自以为自己是圣人的君王,一样的贼。在今天这个时代,如果单向度的鼓动只要读书,只要读圣人书就好,你就想一想王莽,怎么可能好得了。

“有万不同之谓富。”不敢自负,才有富可言。不会轻慢跟自己不同的人,才叫富,这都叫有万不同。

“故执德之谓纪。”什么叫守纪?什么叫有纲纪?就是自己有天德,能明明德,就叫有纪。能明明德,自然知道行走坐卧,就会有分寸,君子所以有不为者,是因为有纪。所以有纪者,是因为能得明德之明。这个明德之事,以什么为准则呢?《阴符经》所谓“执天之道,观天之行”。我们执的是什么?执著的是妄念,这里是执德,以德为持。志于道,据于德。据于德,即是执德。

“德成之谓立。”夫子说:“三十而立。”很显然是有德可执了,有明德之光,这才能立的住。我们泛泛的讲立,没有意义。所谓顶天立地是德成了,不能见明德之光,就不能叫自立之人。一个人所谓的自立门户,是因为他的德行足以支撑这个家庭。一个所谓站立的大人,是他的德行足以支撑他的身躯,才能顶天立地,与天地同体,悲欣同体。我们看到的每个字,都是性命之光,不会离开人去说一个概念的,不会离开人性之光去说一个客观的物质的。连续的从天到德到仁到大到宽,这种论述都是紧扣君子来展开的,君子之明德和性分。

“循于道之谓备。”构成了一个回返。什么是完备?能循道而趋,不以一己私利宰制天下,遇到任何事都不是从私利层面取舍,所谓俗人一切都以私利取舍。能够循道而趋的人,才能叫备。这个备,即是备预,才能叫有准备,才能叫完备,才能叫兼盖。

“不以物挫志之谓完。”世俗上讲完满、完人、具足,就是能够不以物挫志。前两天我发了管仲的两条,一个是内业篇,人们会以物乱官,以官乱心。看外物就会扰乱我们的五官,看到想吃的,嘴就上去了,然后以五官扰乱我们的心神,以万物挠心。圣人君子不以万物挠心,这才叫如如不动,这才叫吉祥止止。不以物挫志,这才是完。以物挫志,人就会逐物。

志是什么呢?志即是道。每一条都与《论语》中夫子所言相表里,志道据德,依仁游艺。游艺之所在,就是与万物交接的地方。什么样的人才能游于艺呢?不以物挫志的人。不以物的多少,不以物的贵贱而伤志道之心。

今人讲志,已经没有志可言。古人说志的时候,没有第二个方向,若一志,若其志,不会肆于志,不会以累计很多的欲望为志向。真正的志向不会有更改的可能,不会三十岁一个志向,到五十岁就变了。志向不是五年规划,那不是志向,那是梦想。人的志向是天命定了的,那就是人要长成一个人,此为人的天志,也是人的宗旨,这也是性命之所向。鱼成鱼,鸟成鸟,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是万物之志。各正性命,不中道崩殂,不越位,不走向歧路,这是有志者。造成我们志荒废的,大半是逐物,玩物丧志。一旦玩物,志向就会被磨灭掉,就彻底完了。

君子十条最后以完备收官,人如何才能完满,不仅仅是宗教人士的愿望。这是天生烝民的天命使然,人要成为人。

后世人们基于一种宗教的情感,才以为只有在宗教那里才能够达到大完满,那多半是想多了。或者是见地不够,才会这样妄分彼此。完备之人不离日用,只在乎我们如何才能在天覆地载,迎来送往,吃喝拉撒中目击道存。人在人世间,即是一场刳心之旅,此所谓君子不可以不刳心焉。





本文摘自庄子网上书院

讲学稿




先生介绍:

张真,号连山,蒙城移村白果人,客休宁白岳,师武隆萧中胤先生,泾县查济修立书院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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