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丰华：俄乌冲突促使俄罗斯转向中国

文摘 2024-10-20 22:03 黑龙江

俄乌冲突促使俄罗斯转向中国

柳丰华

【内容提要】

俄乌冲突及其导致的俄罗斯与西方对抗促使俄转向中国。俄罗斯外贸、能源出口和金融等转向中国，因此中国成为俄最大贸易伙伴和能源市场，人民币成为俄主要外汇储备货币、国际结算货币和外汇交易货币。俄罗斯外交也在一定程度上转向中国，主要包括俄在构建世界新秩序和反对霸权主义、俄乌冲突国际调解以及欧亚地区安全治理方面倚重中国。转向中国是特殊时期俄罗斯被迫之选，权宜之法；是加强对华关系，不是向中国一边倒。在转向中国的同时，俄罗斯致力于经济本土化和外交多元化，随时准备缓和与美欧的关系。虽然中俄经贸关系呈现不平衡性和俄罗斯外交对中国有所倚重，但是两国关系总体上仍然是平等、互信、友好与合作的。中俄两国应继续在平等互利的基础上发展各领域合作——既不为美西方散布的“俄罗斯依附中国论”所离间，又要促进彼此经济依存与政治信任——以推动中俄新时代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持续发展。

【关键词】

中俄关系；俄乌冲突；中俄经贸合作；转向中国；中俄战略协作

【作者简介】

柳丰华，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

俄乌冲突及其导致的俄罗斯与西方对抗，对俄内政、外交和国际形势都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在此背景下，俄乌冲突、俄罗斯面临的新国际形势与其实行的新外交政策对中俄关系产生了哪些重要影响，需要进行深入研究。本文主要论述俄乌冲突爆发以来俄罗斯转向中国这一新的变化和进程，希望中俄两国正视这一客观进程，继续在平等互利的基础上发展各领域合作——既不为美西方散布的“俄罗斯依附中国论”所离间，又要促进彼此的经济依存与政治信任——以推动中俄新时代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持续发展。

一、俄乌冲突：俄西对抗的助推器和中俄战略伙伴关系的试金石

俄乌冲突完全改变了冷战后俄罗斯的外部环境和俄对东、西方的认识，促使俄推行抗西联东的对外政策。冲突爆发后，西方加大对俄罗斯经济制裁和军事政治遏制力度，俄与西方陷入对抗。东方国家多不介入俄乌冲突和对俄国际制裁，因而俄罗斯实行“转向东方”政策。中俄新时代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经受住了俄乌冲突的考验，成为俄罗斯对东方外交的重中之重。

（一）俄西全面对抗

2022年2月俄乌冲突爆发，美西方随即全面升级对俄经济制裁和军事遏制，大规模军援乌克兰以助其抗击俄军，必欲使俄遭受“战略失败”。俄罗斯与西方陷入全面对抗，且对抗呈不断加剧和长期化态势。美国联合欧盟和英、日、加、澳等西方国家，共同强化对俄罗斯金融、能源、贸易和高科技等关键部门的制裁。俄罗斯则利用天然气、石油和粮食等商品出口以及外贸结算去美元化等措施反制裁。美国组建了一个包括54个国家的反俄联盟，该联盟向乌克兰提供了大量武器援助，对乌抵抗俄军和发起大规模反攻发挥了决定性作用。美国和北约在东欧前沿增加兵力部署，频繁举行针对俄罗斯的联合军事演习，以强化对俄军事遏制。北约接纳芬兰和瑞典入盟，开始从西北面围堵俄罗斯。俄罗斯攻占了乌克兰卢甘斯克、顿涅茨克、扎波罗热和赫尔松四州大部分地区，继挡住乌军2023年大反攻之后，又在多条战线转入进攻。同时，俄罗斯扩充军力，重建莫斯科和列宁格勒两大军区，在西部地区加强军事演练，以抗衡北约。俄罗斯与西方在联合国围绕俄乌冲突局势等决议展开激烈的外交斗争，并在其他国际组织等外交战线明争暗斗。普京政府同美西方还在意识形态和舆论宣传等领域对抗，甚至将对抗延伸到核威慑方面。

俄乌冲突固然与俄乌两国国家和民族间矛盾直接相关，但其主要根源仍在于冷战后俄罗斯与美西方在欧洲地区安全方面矛盾的激化：美西方以北约东扩方式将其势力范围和军事机器推进到俄西部边界，俄则抵制美西方地缘政治扩张并捍卫自身安全利益，而乌克兰不幸沦为俄罗斯与西方争斗的对象和战场。20世纪90年代以来，俄罗斯一直在尝试通过外交途径，与北约达成互相都能接受的欧洲地区安全结构方案：俄方的提议从俄与北约共管东欧安全、以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取代北约到签订欧洲安全条约，期望能在欧洲安全新结构中为自己争得一席有利之地。但是以美国为首的北约不仅无视俄罗斯的提议和安全关切，而且不断东扩，直到将乌克兰纳入扩员对象之列。2021年12月，俄罗斯拟定并提交了其与美国和北约的安全保障条约/协议草案，其中包含北约停止东扩和不在俄边界附近部署进攻性武器系统等条款，但再次被美国和北约忽视。于是，俄罗斯对乌克兰展开特别军事行动，期望以军事手段解决乌克兰加入北约和武统顿巴斯等问题。美西方的反应则是严惩俄罗斯，名义上是要使其为“侵略乌克兰”“挑战‘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付出代价，实际上是想一劳永逸地解决欧洲长期忧虑的“俄罗斯问题”。

俄乌冲突和俄罗斯与西方对抗根本性地改变了俄罗斯的外部环境和外交政策。俄罗斯一直自我定位为大国，在全球拥有利益和影响力，为此奉行以多极化为目标的全方位外交政策。俄乌冲突爆发后，俄罗斯外交面对的是一分为二的世界：反俄的西方和中立的东方。西方对俄罗斯不仅关闭了市场和人文联系通道，而且变成了其主要安全威胁。有鉴于此，俄罗斯确定了外交政策的主要目标：反对西方霸权，建立多极国际体系。与此同时，东方变成俄罗斯外交的优先方向，是俄发展政治与经济合作的伙伴圈，也是俄抗衡西方的可借助力量。因而俄罗斯实行“转向东方”政策，积极发展与东方国家这一“世界多数”的关系。

（二）俄罗斯增强对华政治信任

继2014年乌克兰危机之后，俄乌冲突使中俄新时代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面临更大的考验。中国在俄乌冲突问题上所持的中立、客观立场，中国作为负责任大国为政治解决俄乌冲突所贡献的智慧和力量，中国作为战略协作伙伴在俄罗斯面临外交困境时所展现的友好等，使中俄关系再次经受住了重大考验，焕发出勃勃生机。

首先，作为中立国，中国对俄乌冲突问题持客观公正立场，受到俄罗斯的认同和赞赏。俄乌冲突爆发后，中国随即表明自身立场，主要包括：尊重各国主权和领土完整，遵守联合国宪章宗旨和原则；尊重俄罗斯的合理安全关切；通过对话谈判，建立均衡、有效、可持续的欧洲安全机制；支持俄罗斯与乌克兰通过谈判方式化解冲突，等等。其中绝大部分主张都得到俄罗斯的认同和支持。俄罗斯尤其赞赏中国立场的中立性、对俄乌冲突根源和实质等认识的准确性以及冲突调解方案的建设性。

其次，中国在联合国涉俄乌冲突决议投票中坚持中立、客观立场。中国在联合国安理会和联合国大会关于乌克兰局势的决议草案、关于乌东四州公投问题决议等投票表决中，都投了弃权票。中国对联合国大会关于要求俄罗斯向乌克兰支付赔款决议草案投了反对票。与美西方国家亲乌反俄的既定立场、以强推联合国决议来压迫俄罗斯按西方设定条件结束冲突的调解方式都不同，中国是根据有关决议所涉问题本身的是非曲直投票的。中国对俄乌冲突的中立立场和在具体问题上对事不对国的评判原则，更有利于降低冲突程度，为俄乌和谈创造条件。

再次，中国积极为政治解决俄乌冲突贡献自己的智慧和力量。在俄乌冲突1周年之际，中国发布《关于政治解决乌克兰危机的中国立场》，提出了12点主张：尊重各国主权，摒弃冷战思维，停火止战，启动和谈，解决人道危机，保护平民和战俘，维护核电站安全，减少战略风险，保障粮食外运，停止单边制裁，确保产业链供应链稳定，推动战后重建。该文件为俄、乌两国通过政治途径解决冲突提供了合理建议，受到了俄罗斯的欢迎和国际社会的好评。中国政府派遣欧亚事务特别代表两度巡访欧洲国家和欧盟总部，就政治解决俄乌冲突问题进行外交斡旋。习近平主席亲自与普京总统商谈乌克兰危机问题，探寻和平解决危机的途径。俄罗斯欢迎中国为调解乌克兰危机发挥积极作用，向中方多次重申俄致力于尽快重启和谈。

最后，极为重要的是，中国拒绝加入西方张罗的对俄国际制裁，即使是承受着西方巨大压力甚至经济损失，仍然不为所动。中国反对以制裁方式解决国际争端，更不会加入针对俄罗斯的国际制裁。但是霸权国认为不参加对俄制裁，就是支持俄罗斯，因此联合欧洲盟国对中国施加政治和经济压力，企图迫使中国制裁俄罗斯。俄罗斯对中国承受来自西方的经济损失，也不改变对俄乌冲突中立立场、不参与对俄国际制裁的仗义行为深表赞赏。

俄乌冲突与俄罗斯和西方对抗在更大的压力强度上检验了中俄新时代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再次证实了两国关系的稳定性和可靠性，因而进一步增强了俄罗斯对华政治信任。西方对俄罗斯关闭市场和政治对话大门，迫使俄实行“转向东方”政策；对华合作价值的凸显和政治信任的增进，则促使俄更加积极地加强对华合作。特殊时期，中俄关系迎来非常规的跨越式发展。

二、俄乌冲突爆发后俄罗斯对外经济关系转向中国

俄乌冲突和俄罗斯与西方对抗共同促使俄罗斯“转向东方”，经济上“转向东方”的自然结果就是转向中国。主要表现为中国成为俄罗斯最大贸易伙伴、中国成为俄能源出口的主要市场和俄金融转向人民币。

（一）俄罗斯外贸转向中国

中俄贸易额迅猛增长。中俄两国长期保持密切的贸易关系，从2011年起中国一直是俄罗斯最大贸易伙伴国，2021年中俄贸易额达到创纪录的1468.87亿美元，占俄外贸总额约18%。俄乌冲突爆发后，由于西方大幅缩减从俄罗斯进口油气的规模，限制俄油气出口，切断对俄机械设备和高科技等产品的供应链，俄只能将能源出口和商品进口“转向东方”，于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中国成为俄最重要的替代性的能源出口市场和工业产品供应国。2022年中俄贸易额猛增29.3%，达1902.71亿美元。中俄贸易额的大幅增长，俄罗斯对华贸易顺差的显著增加（2022年为380.27亿美元），中国汽车、电子和机械设备等产品在西方品牌退出俄市场后的及时“补台”等，都对俄在受到西方“升级版”制裁后稳定经济提供了重要支持。2023年中俄贸易额再创新高，达到2401.11亿美元，同比增长26.3%。其中中国对俄罗斯出口总额为1109.72亿美元，同比增长46.9%；从俄进口总额为1291.39亿美元，同比增长12.7%。中国继续保有俄罗斯最大贸易伙伴国地位。中俄贸易商品结构持续优化。中国向俄罗斯出口机械设备、汽车、电子产品、化工产品、家电和服装鞋帽等，从俄罗斯进口石油、天然气、煤炭、金属、木材、机械设备和食品等。

中国成为俄罗斯外贸首要伙伴。其一，俄罗斯将外贸主要伙伴地位从欧盟转向中国。长期以来，欧盟一直是俄罗斯最大贸易伙伴，2021年欧盟占俄外贸总额的36%，但是随着俄乌冲突爆发后欧盟对俄制裁的强化，2022年欧盟的这一比重下降到30%。2022年，俄罗斯对外贸易结构发生了根本性变化：中国商品在俄进口商品目录30个类别中的比重超过50%。俄罗斯将其9%的出口从欧洲市场转移到中国，并将其以前由西方供应商提供的17%的商品采购量转给中国。2022年，中国在俄罗斯外贸总额中的比重增至22%。2023年，欧盟在俄罗斯外贸总额中的比重进一步降低到23%，中国的比重则进一步增至33%，中国首次超越欧盟，成为俄最大贸易伙伴。其二，俄罗斯与东方的贸易向中国集中。2021年俄罗斯与不支持西方制裁的国家，即东方国家的贸易额为3598亿美元，占俄外贸总额的46%。俄乌冲突爆发后，随着俄罗斯贸易“转向东方”，俄与东方国家的贸易额持续增长，2023年在俄外贸总额中所占比重达到77%。俄罗斯与欧盟及西方国家贸易额的下降，通过增加与中国、印度、土耳其、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以及中东、非洲和拉美国家的贸易得到了弥补，其中，大部分贸易额来自中俄贸易。由此可见，中国不但巩固了俄罗斯最大贸易伙伴国地位，而且成为其举足轻重的贸易合作方。

（二）俄罗斯能源出口转向中国

俄乌冲突爆发后，欧美不断加大对俄罗斯能源制裁力度，俄被迫将油气出口转向东方国家或曰“全球南方”，其中中国是重点合作伙伴。中国也积极加强与俄罗斯的能源贸易，发展在油气管道建设等方面的合作。俄罗斯能源出口转向和中俄能源合作加速进一步巩固了两国能源战略伙伴关系。

俄罗斯对中国石油出口显著增加。在俄乌冲突爆发前，俄罗斯已是中国第二大石油进口来源国。冲突发生后，由于欧盟与其他西方国家减少从俄罗斯进口石油，俄积极拓展中国等东方国家原油进口市场。2022年，中国从俄罗斯进口原油8 624万吨，同比增长8.2%，俄保持了中国第二大供油国的地位。西方实施对俄罗斯石油海运出口禁令和对俄产原油限价令之后，俄加速调整石油出口流向，加大对中国营销石油力度。2023年，俄罗斯向中国出口1.07亿吨石油，同比增长24%，俄超过沙特阿拉伯成为中国最大石油供应国。欧洲在俄罗斯石油和石油产品出口中的份额从40%—45%降至4%—5%，中国的份额则上升到45%—50%，中国成为俄石油主要出口市场。鉴于俄乌冲突迁延和欧盟对俄能源制裁更加严苛，而中国在中东地区局势动荡背景下，有意从俄罗斯获得可靠的原油供应，可以预见未来中国在俄原油出口中的比重将会有所提升。

俄罗斯不断增加对华天然气供给量，并积极推动建设新的中俄天然气管道，以进一步提高在中国天然气市场的份额。俄乌冲突爆发后，俄罗斯天然气最大出口市场——欧盟——大幅度减少俄气进口，迫使俄在东方扩展天然气市场，中国成为其最重要的出口方向。2022年，俄罗斯通过中俄东线天然气管道对华供气155亿立方米，同比增长49%，俄成为中国第二大管道天然气进口来源国，仅次于土库曼斯坦。同年俄罗斯向中国供应液化气650万吨，同比增长43.9%，俄成为中国第四大液化气进口来源国。2023年，俄罗斯通过中俄东线天然气管道向中国供气量增至227亿立方米，同比增长约50%。同年俄罗斯向中国出口800万吨液化天然气，同比增长23%，成为仅次于澳大利亚和卡塔尔的中国第三大液化天然气供应国。

俄罗斯与中国达成俄远东天然气对华输气管道建设项目：根据2022年签署的《中俄远东天然气购销协议》，俄每年通过该管道向中方供应100亿立方米天然气，合同期限为25年；俄方将在2027年开始向中国供气。在亚马尔—欧洲天然气管道因制裁停运后，2022年9月“北溪-1”和“北溪-2”两条天然气管道同时被炸断，进一步打压了俄罗斯对欧盟供气，从而促使俄罗斯空前急切地寻求修建新的对华输气管道——中蒙俄天然气管道（俄罗斯境内段被称为“西伯利亚力量-2”）。俄罗斯计划通过该管道每年向中国供应500亿立方米天然气，输气量与被欧洲搁置的“北溪-2”天然气管道大体相当，可见俄以此代彼之意。中俄两国正在共同研究中蒙俄天然气管道项目，商谈经该管道购气合同。如果该项目付诸实施，那么，在2030年以后，俄罗斯每年将向中国供应980亿立方米管道天然气。届时，中国从俄罗斯进口天然气虽然在总量上不及俄乌冲突爆发前的欧盟，但是可以弥补冲突爆发后俄在欧盟天然气市场的大部分损失。

（三）俄罗斯金融转向人民币

俄罗斯外贸和能源合作转向中国，必然促进两国金融合作。而美欧不断加大对俄罗斯金融制裁力度，则迫使俄金融去美元化和去欧元化，同时转向人民币。

人民币成为俄罗斯主要外汇储备货币。2022年3月，美国和欧盟冻结俄罗斯约3 000亿美元的国际储备，使俄不能管理这些储备，并利用它遏制金融风险。于是俄罗斯中央银行在国际储备中不断减持美元、欧元和英镑，同时增持人民币。2022年初，人民币在俄罗斯国际储备中的份额为17.1%。2023年10月，俄罗斯央行行长纳比乌琳娜表示，俄央行正在更积极地将国际储备转向人民币，不久前又大幅地增加了黄金和人民币的份额。随着俄罗斯经济去美元化、中俄贸易额快速增长和贸易本币结算比例持续提升，人民币在俄国际储备中的比重还有增大空间。与此同时，俄罗斯还提高了人民币在国家福利基金投资结构中的比例。在俄乌冲突爆发前，人民币在俄罗斯国家福利基金中占比30.4%；2022年12月，俄财政部将人民币在该基金中的份额提升到60%。

人民币成为俄罗斯国际结算主要外币。根据俄罗斯央行数据，人民币在2022年俄罗斯出口商品支付中的比重增加了31倍，从0.5%增加到16%，在进口支付中的份额从4%上升到23%。除了俄罗斯石油和天然气公司等大型企业在外汇结算中使用人民币，越来越多的俄中小企业在与中国客户合作时改用人民币。人民币不但是俄罗斯与中国结算的货币，而且是俄与其他国家结算的货币。2024年1月，俄罗斯央行行长纳比乌琳娜表示，人民币在俄罗斯出口和进口结算中的占比进一步增长到34.5%和36.4%。

在美元和欧元等“不友好货币”（俄罗斯指称对俄不友好国家的货币）流通受到限制的背景下，人民币成为俄罗斯外币储蓄和外汇交易主要货币，在俄人民币信贷业务逐渐扩大。2023年，俄罗斯银行系统中企业和个人的人民币现金和定期存款翻了一番，从等值342亿美元增长到687亿美元；超过美元存款（647亿美元），人民币成为俄外币存款中的第一大货币。人民币存款占俄罗斯所有货币存款的5.6%，在俄“友好外币”（俄罗斯指称对俄友好国家的货币）存款中占比超过96%，也就是说，俄罗斯银行系统中的外币存款和经常账户已经大幅度地转向人民币。2023年，俄罗斯银行系统中人民币贷款增长了2.6倍，从等值127亿美元增长到461亿美元。俄罗斯证券市场中人民币计价债券总额增长了43%，截至2024年1月1日，达到等值118亿美元。2023年2月，人民币首次取代美元成为俄罗斯月度交易量最大的货币。2024年3月，人民币在俄罗斯交易所和场外外汇市场结构中的份额达到巅峰，分别为53.0%和39.6%。2024年6月，美国财政部宣布制裁莫斯科证券交易所等新制裁措施，莫斯科证券交易所随后停止使用美元和欧元进行交易，这一事态将推升人民币在俄罗斯外汇市场中的份额。

如上所述，俄罗斯对外经济联系如此依赖中国，俄不担忧吗？如果在俄欧关系正常时期，俄罗斯不会允许出现这种情况。但是在俄西对抗形势下，俄罗斯官方不认为俄中经贸关系如此密切有何不妥，2023年6月普京总统在圣彼得堡国际经济论坛上就曾以欧盟国家与中国贸易增速高于俄中贸易增速为论据，间接地回应了关于俄罗斯经济依赖中国的观点。不仅如此，俄罗斯政府和各部门、各地区都致力于继续强化与中国在经贸、能源和金融等领域的合作。

至于俄罗斯专家界，对这个问题可谓忧心忡忡。其主要忧虑包括：中俄贸易不平衡性突出，中国在俄罗斯外贸总额中比重如此之高，而俄在中国外贸总额中占比如此之低——2022年和2023年分别仅为3%和4%；俄罗斯从欧盟的“原料附庸”变成中国的“原料附庸”；存在俄经济依赖中国的风险，而经济依赖可能导致战略依赖。此外，还有个别自由派俄罗斯专家，充当美国“中国威胁论”传声筒，在俄鼓噪“俄依附中国”和“俄是中国小伙伴”，但是在俄社会普遍反西方情绪之下，这种论调应者寥寥。

如果说“转向东方”是俄罗斯在俄西对抗形势下所推行的政策，那么，转向中国就不是俄官方政策了，而是“转向东方”政策的自然结果。当然，俄罗斯并没有阻止其外贸、能源出口流和金融转向中国，实际上在西方封锁俄经济的情况下，除了中国和人民币，俄没有其他更好的替代性选择。随着美西方对俄罗斯制裁日益严厉，俄对外经济活动会继续转向中国。同时，俄罗斯尽力追求工业本土化和进口替代、外贸伙伴和能源出口流多元化、金融卢布化。长期看，俄罗斯对外经济关系转向中国只是暂时的过渡。

三、俄罗斯外交在一定程度上转向中国

俄乌冲突爆发后，随着俄美对抗的加剧，加上美国对中俄两国的遏制，俄罗斯越来越明显地实行联华外交策略，借助俄中战略协作分担来自美西方的压力和挑战。在苏联解体后的大部分时间，俄罗斯奉行多极化和全方位外交政策，尽管在与美西方关系恶化时，不时地加强一下与中国关系，以显示俄外交伙伴并不是非美西方莫属，但是它仍然希望“融入欧洲”。2011年奥巴马政府实行“重返亚太”战略之后，美国将遏制大国的主要矛头对准中国，尽管俄美关系因为乌克兰危机而转入对抗，俄罗斯仍然致力于维护其独立一极地位，对中国和美国推行平衡外交。俄乌冲突爆发后，俄罗斯放弃“融入欧洲”愿景，改弦易辙，开始推行抗衡美西方、反对美国霸权主义和新殖民主义、联合东方、加强与中国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的政策。俄罗斯外交对中国的倚重，主要包括加强与中国在一系列对俄具有战略意义的国际事务中的战略协作。

（一）俄罗斯在构建世界新秩序和反对霸权主义等方面倚重俄中外交协作

鉴于中国奉行和平外交政策，无意与美国及任何国家发生冲突，俄罗斯加强了与中国在构建世界新秩序方面的战略协作。俄罗斯反对美国单极图谋，反对美所谓“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致力于建立世界新秩序，即构建能够反映当今世界及其利益多样性的多极国际关系体系。俄罗斯主张改革美西方主导的国际经济秩序，建立公正民主的全球经贸金融体系。俄乌冲突爆发后，俄罗斯一方面以在乌克兰与美西方间接冲突的方式，开始解构美国主导的世界秩序和欧洲地区秩序，公开宣称要终结美在国际事务中的主导地位；另一方面，以去美元化方式，开启了对美西方主导的国际经济金融秩序的分解与重构。在此过程中，俄罗斯加强了同中国及其他东方国家的合作。俄罗斯与中国不但就建立世界新秩序问题发表联合声明，而且在发展金砖国家合作以促进全球治理变革、维护多边主义、支持习近平主席三个“全球（发展、安全、文明）倡议”等方面进行密切合作。

俄罗斯发展与中国在反对霸权主义、维护国际关系基本准则方面的外交协作。作为美国所谓“双遏制”政策的对象，中俄两国对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的恶劣影响感受最深，因而互相理解，共同反霸。俄乌冲突的爆发，表明俄罗斯在反霸斗争中转向激进方式，这与中国通过外交和法律等和平途径反霸维权的做法是不同的。尽管如此，为了维护各自利益和净化国际环境，中俄两国还是在反对霸权主义、维护国际关系基本准则方面互相声援。两国共同呼吁美国放弃霸权主义思维和做派，遵守以下国际关系基本准则：主权平等、不干涉他国内政、不对己奉行例外主义、不对他国实施单边制裁、不采取双重标准、不使用武力或以武力相威胁、和平解决国际争端。两国呼吁美国与其主导的北约及其盟国：不得谋求自身所谓的绝对安全而损害他国安全，不扩张军事同盟；维护国际战略稳定，防止核战争风险；遵循安全平等且不可分割原则，兼顾各国合理安全利益，与有关国家共同构建均衡、有效、可持续的地区安全架构。

（二）俄罗斯在俄乌冲突国际调解方面倚重中国

随着俄乌冲突的延续和升级，其对俄罗斯的影响越来越大，而俄在冲突的国际调解方面希望中国发挥更大作用。因为美西方必欲使俄罗斯遭受“战略失败”，所以俄乌冲突已经从最初的一个迫使乌克兰接受中立国地位和非军事化要求的特别军事行动，演变成一场攸关俄国家盛衰存亡的长期战争。而美西方不断提高援乌武器的杀伤力、美国不断放开其援乌导弹可用于打击俄罗斯境内目标的距离长度，这些因素都预示着俄乌冲突的规模和烈度将持续攀升，后果更加严重。在这种形势下，无论是出于防止冲突升级和停战止损的考虑，还是抗衡美西方组织的旨在片面支持乌方的乌克兰和平峰会，并向国际社会展示俄罗斯通过外交谈判解决俄乌冲突的姿态，俄都将越来越多地尝试国际调解这一途径；由于中国的大国地位、对俄乌冲突的中立政策以及与俄乌两国的友好关系，在俄罗斯看来，中国是最合适的调解国。

2024年5月，普京在开启其总统新任期后的首次出访中，选择以中国为目的地，这不仅是因为俄罗斯认可在俄西对抗时期中国在俄外交中的优先地位，而且因为俄要赶在瑞士乌克兰和平峰会召开之前，说服中国不参加该峰会。在俄乌冲突国际调解中，中国成为“全球南方”的参照大国，中国参加与否，将在相当大程度上影响非西方国家对瑞士乌克兰和平峰会及会上所签文件的态度。习近平主席与普京总统在北京会晤时深入交流了俄乌冲突调解问题，俄方欢迎中方为调解冲突发挥建设性作用。两周后，中国通知瑞士，将不参加在瑞举行的乌克兰和平峰会。中国做出这一决定，与普京总统到访和俄方外交争取不无关系，但是主要原因仍在于，瑞士和平峰会的调解方式与中国公平而有建设性的调解立场不符，也难以发挥实质作用。同时，中国表示：国际和会应当具备三要素——俄乌双方认可、各方平等参与、公平讨论所有和平方案；中国将支持适时召开三要素都具备的国际和会，以推动俄乌冲突政治解决进程。中国还与巴西达成关于政治解决乌克兰危机的共识（简称中巴“六点共识”），其中包括中方的和谈三要素，中巴“六点共识”得到诸多“全球南方”国家甚至一些西方国家的认可。

虽然瑞士乌克兰和平峰会没有达到西方预期目标，但是俄罗斯在冲突调解问题上被西方孤立和片面压制的处境仍将持续。2024年6月瑞士乌克兰和平峰会如期召开，美西方原本打算在会上对俄罗斯做出“缺席审判”，将乌方和谈条件以国际社会的名义强加于俄，迫使俄停战撤军。但是由于中国等诸多“全球南方”国家缺席会议，西方和乌克兰为了说服更多“全球南方”国家参会并签署峰会联合声明，将会议目标从乌和平计划十点方案缩小到保证粮食安全、核安全和人道主义援助等三点。即便如此，仍有数十个亚非拉国家缺席会议，而在出席会议的92个国家和地区中，又有十多个国家拒绝签署联合声明。联合声明没有就结束俄乌冲突、组织撤军和乌克兰战后重建等重要问题给出答案，也没有指出一条通向和平的道路。美西方没能利用瑞士和平峰会迫使俄罗斯改变对俄乌冲突的看法，考虑到在外交上孤立俄并使之接受美西方的条件是美西方对俄“混合战”的重要方面，可以预见，未来美西方仍将继续在俄乌冲突问题上压制俄。

虽然俄罗斯、乌克兰和西方都对中国调解俄乌冲突寄予很高期望，同时中国因这场冲突而受到美欧越来越大的政治和经济压力，但现实是目前以外交方式调解冲突的时机并不成熟。主要原因在于：美国及部分西方国家不允许乌克兰同俄罗斯和谈，它们只想要俄在战场上遭受“战略失败”，并不关心和平；冲突双方都认为自己能够赢得战争，掌握未来和谈主导权，因而宁愿在战场决出胜负；乌克兰提出的和谈条件是要恢复1991年国家边界，俄罗斯的条件则是乌中立、非军事化、非纳粹化和承认乌东四州为俄领土，双方条件天差地远，毫无和谈基础。战争与和平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中国在俄乌冲突调解方面既要有大国担当，又要顺势而为。

（三）俄罗斯开始在欧亚地区安全事务中借助中国力量

俄罗斯向来一力主导欧亚地区安全事务，排斥域外大国介入，然而俄乌冲突爆发后美西方遏制和制裁俄、同时施压促使欧亚其他国家远离俄，使俄在欧亚地区的影响明显减弱。俄罗斯为了拉拢更多欧亚国家在俄乌冲突问题上支持自己，也为了防止这些国家倒向美西方，维持俄在该地区安全事务中的主导地位，一改此前防华态度，开始主动邀请中国参与欧亚地区安全事务。这种变化突出地表现于俄罗斯邀请中国与其共同建立欧亚地区安全体系上。

2024年2月，普京总统在国情咨文中首次提出未来在欧亚地区建立平等和不可分割的安全新轮廓的倡议。4月拉夫罗夫外长访问中国时，与王毅外长商定开启欧亚安全对话。5月中俄两国元首在北京发表《中华人民共和国和俄罗斯联邦在两国建交75周年之际关于深化新时代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的联合声明》，表示两国将基于平等和不可分割的安全原则，探讨建立可持续的欧亚地区安全体系。这些外交动态表明，建立欧亚地区安全体系倡议已经付诸实践，成为当前俄罗斯外交政策的一项重要内容。

普京总统后续有关讲话和俄罗斯高官有关言论，揭示了俄建立欧亚地区安全体系倡议的初步设想。其一，俄罗斯倡议建立的欧亚地区安全体系，将秉持平等和开放原则，利用亚欧大陆现有国际组织的潜力，促进建设性和包容性的安全对话与合作。这些国际组织包括俄白联盟国家、独联体集体安全条约组织、欧亚经济联盟、独联体、上海合作组织以及东盟等。其二，欧亚地区安全体系向包括欧洲在内的亚欧大陆所有国家开放，但是排除包括美国在内的区域外国家。其三，加强上海合作组织保障欧亚地区稳定与安全的功能。上海合作组织作为区域合作主要平台之一，在发展经贸、安全与基础设施联通等合作方面取得了显著的成就。当前，在地缘政治紧张局势加剧的形势下，确保欧亚地区安全已成为主要区域性机构的紧迫任务，因此，今后上海合作组织要以确保欧亚地区稳定与安全为主要使命。其四，俄罗斯和中国可以成为所有建设性力量认真讨论未来欧亚地区安全体系的发起者。中、俄是亚欧大陆最大的两个国家，也是21世纪邻国间建立对话的典范。欧亚经济联盟、独联体集体安全条约组织、独联体与上海合作组织都在欧亚地区，中国“一带一路”倡议正与欧亚经济联盟对接合作，中俄两国在双边和多边层面的合作具有广阔的前景。美国实施反华和反俄的“印太战略”，在该地区拼凑各种封闭性军事政治集团，并把北约拉入亚太事务。因此，中俄两国需要就未来欧亚地区安全体系问题展开对话。显而易见，中国和上海合作组织在俄罗斯欧亚地区安全体系倡议中占有显著的地位。

俄罗斯倡议建立的欧亚地区安全体系，主要有四个功能：一是促进伙伴国对俄罗斯特别军事行动的理解，争取伙伴国对俄方所提乌克兰危机和平解决方案的政治支持；二是维护俄罗斯在欧亚地区安全事务中的主导作用，联合中国共同减小美国在亚欧大陆的影响；三是以不同于北约的安全原则和决策方式的欧亚地区安全体系，促进欧洲地区安全体系的公正化和均衡化；四是显示俄罗斯的世界大国地位，反映俄对建立世界新秩序，包括制定新规则的观点。

欧亚地区安全体系倡议是继2016年普京总统提出“大欧亚伙伴关系”倡议之后的又一重要倡议，也是俄罗斯深化与中国在欧亚地区战略协作的新领域。“大欧亚伙伴关系”倡议主要反映了俄罗斯要在亚欧大陆形成同中国和欧盟三足鼎立的地缘战略目标，显示了俄在2014年乌克兰危机后将外交重点从“大欧洲”“转向东方”的政策取向。欧亚地区安全体系倡议则反映出俄罗斯联合中国、利用上海合作组织国际影响力，以提升其解决俄乌冲突的外交能力、营建对俄有利的亚欧大陆安全架构的意愿。两个倡议并行不悖，但是在俄乌冲突和俄罗斯与西方对抗都长期化的形势下，实施欧亚地区安全体系倡议将是今后相当长时期俄外交优先工作。在落实这一倡议过程中，俄罗斯将进一步加强与中国的战略协作。

俄罗斯外交在一定程度上转向中国，也是俄罗斯与西方对抗和俄“转向东方”外交的自然结果。中国的世界大国地位和中国能够给予俄罗斯的外交支持，都是其他东方国家不能比拟的。俄罗斯也想将对东方外交多元化，但其平衡中国的可操作空间有限，就连其传统的战略伙伴印度都半为美国压力所迫、半为自己多方渔利而游走于俄美之间，遑论其他东方国家。当然，俄罗斯毕竟是军事政治大国，因此，其外交转向中国相较于对外经济关系，幅度没有那么大。

四、结语

俄乌冲突及其导致的俄罗斯与西方对抗共同促使俄转向中国。俄罗斯外贸转向中国，中国已超越欧盟，成为俄最大贸易伙伴。俄罗斯能源出口转向中国，中国变成俄最大油气市场。俄罗斯金融转向人民币，人民币成为俄主要外汇储备货币、国际结算货币、外币储蓄和外汇交易货币。同时，俄罗斯外交在一定程度上转向中国，主要包括俄在构建世界新秩序和反对霸权主义等方面倚重俄中外交协作、在俄乌冲突国际调解方面倚重中国、开始在欧亚地区安全事务中借助中国力量。转向中国是特殊时期俄罗斯被迫之选，权宜之法。

俄罗斯转向中国是一个进程，已经开始，尚未结束。转向中国是俄罗斯“转向东方”政策的关键内容和自然结果，是加强对华关系，不是向中国一边倒。俄罗斯不会满足于转向中国，更不会依赖中国。即使是在当前对俄罗斯非常不利的国际形势下，俄仍然孜孜以求其世界大国和独立一极地位，因此，俄仍然致力于地缘政治和经济关系多元化。在转向中国的同时，俄罗斯积极发展与东方其他国家和国际组织的合作，随时准备缓和并改善与美欧的关系。鉴于俄乌冲突和俄罗斯与西方对抗长期化，俄罗斯转向中国的进程将持续6—10年，这段时间是中俄关系发展的战略机遇期。

俄乌冲突爆发以来，虽然中俄经贸关系呈现不平衡性和俄罗斯外交对中国有所倚重，但是两国关系总体上仍然是平等、互信、友好与合作的。对于美西方利用“俄罗斯依附中国”和“俄罗斯是中国小伙伴”等威胁性论调挑拨离间，俄中关系早已具有免疫力。中国应当理解俄罗斯对其经济依赖中国的担忧及其经济本土化和外交多元化，继续在平等互利的基础上发展中俄各领域合作。中俄两国应从冷战后30年俄罗斯与西方从融合到反目的关系演变中汲取教训，将中俄关系建立在坚实的国家利益基础上，使两国经济依存与政治信任互相促进，为未来中俄新时代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的可持续发展奠定坚实的基础。

（责任编辑李淑华）

来源：《俄罗斯学刊》2024年第5期

原文链接：

https://elsxk.hlju.edu.cn/info/1184/2976.htm

http://hfffg5fce84748f1d4cc2sckunpupbvnp569ww.fgfy.hlju.cwkeji.cn/kcms2/article/abstract?v=0-LBHIej7QmUNTAXkYXAf51QTiuuOdPyGlx3XDFPQnrMgd59kRabLXxyUczVqYO8uS9FgxEKQYCwg98QfHEJjhAmcED1e5UaeTgxEbKZfn40Rf701hMT8MFvDr4UT-hrarw8ANRdWiNXuLfhYGRZjvClFfsEShR9ZSkh5f2tQeo3CETMeGI-6-uEU7WjtM77&uniplatform=NZKPT&language=CH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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