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友孙：波兰应对人口危机的政策评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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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5-10 18:40
黑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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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2004年加入欧盟以来，由于低生育率、老龄化和大量向外移民，波兰出现了严重的人口危机，导致劳动力严重不足，经济发展受限，社会缺乏活力，甚至其国际地位也受到影响。为此，波兰政府出台了一系列政策，包括推出家庭支持项目和青年住房项目，提高老年人就业能力和延迟退休、引进移民等，其核心是以提高生育率为目标的家庭支持项目。这些政策取得了一些成效，波兰出生人口一度有所增加，中老年人就业率有所上升，但总的来看，并未遏制其人口不断下降的态势。对此，近年来波兰在积极奖励生育的同时，加大了引进移民的力度。不过，尽管波兰相对西欧国家来说具有就业门槛低、消费低等优势，但由于缺乏吸引移民的特别优惠政策，反而偏重于引进与本国文化相近的移民，波兰接纳的移民人口十分有限。若要解决越来越严重的人口危机，波兰有必要在重视生育率的同时，适度加大引进移民的政策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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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80年代以前，只有发达国家才会出现低生育率现象，但近年来，低生育率已成为一种全球现象。越来越多的亚洲、拉丁美洲、加勒比地区国家的总和生育率（Total Fertility Rate，TFR） 低于世代更替水平（每名妇女生育2.1个孩子），而包括波兰在内的大多数中东欧国家的生育水平，已经下降到每名妇女生育孩子的数量低于1.5个的“很低”（very low）水平，甚至1.3个的“极低”（lowest-low，ultra-low）水平。据联合国对世界人口趋势的预测，2017—2050年，全球51个国家和地区的人口将出现下降，而东南欧和东欧的人口降幅尤其突出。生育率持续走低引起了世界各国和地区的深度担忧。一些学者的研究表明，随着国家经济社会发展水平的提高，人口出生率将趋于下降，一旦经济社会发展到较高水平，就会出现稳定的低生育率。也就是说，国家一旦进入低生育率轨道之后，很难再次出现高于2.1的总和生育率。目前世界人口之所以仍然呈增长态势，主要是因为非洲、西亚等地仍然保持着较高的人口增长率。低生育率、老龄化、高移民率的叠加，使中东欧地区国家的人口危机尤为严重，波兰是其中的典型国家之一。波兰总人口从1999年开始呈下降态势，在此后20多年里，虽然个别年份出现人口增长，但并未扭转人口持续减少的局面。如果将波兰人口和西班牙人口进行比较，可以非常直观地观察到波兰人口危机的严重性（见表1）。通过波兰和西班牙人口变化数据可知：1992年，两国属于同一人口量级国家——波兰为3836万，西班牙为3916万，差距仅80万；约30年后，在两国出生率、死亡率相差并不明显的情况下，2021年波兰和西班牙人口分别为3775万和4742万，差距已接近1000万。![]()
第一，人口出生率低、死亡率高。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波兰开始出现人口自然增长率下降的态势。1998年后，波兰总和生育率降至1.5以下，2003年达到最低（1.22），此后经过一定的恢复，直到2009年上升为1.4，出生人数稍有增长。此后，总和生育率再次下降，并保持在大约1.3的水平。从表1可见，1998年波兰人口达到峰值（3866万），1999年开始下降，即使在出生率明显高于死亡率的一些年份（2006年、2007年、2008年、2010年），波兰总人口仍呈不断减少态势，2021年降至3775万，比1998年少91万。2022年，波兰新生儿数量降至290975名，为二战以来最低，同比下降近9%。根据波兰统计总局2024年初公布的最新数据，2023年，波兰出生率再创新低，新生儿数量为27.2万，低于2022年的数值。根据联合国的预测，按照目前的发展趋势，到2050年，波兰人口可能会降至3300万左右，到21世纪末将降至2300万左右。与出生率下降相对应的是波兰人口死亡率的增长，表2显示，2021年波兰人口死亡率比出生率高5个千分点。根据波兰统计局2023年4月发布的一份人口报告，波兰人口状况非常糟糕，2022年波兰死亡人数超过44.8万，这是一个非常高的数字，比过去50年的年平均死亡人数（37.1万）高约7.7万，死亡人数比出生人数多14.3万人，即人口净增长为负14.3万。即使在2021年，也只有波美拉尼亚省人口有所增加，而在2022年，波兰所有地区的人口均在减少。![]()
第二，人口老龄化严重。1982年维也纳老龄问题世界大会提出，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占总人口比例超过10%，意味着这个国家或地区进入严重老龄化。根据俄罗斯“世界城市与国家工资及人口统计网”（bdex）统计数据，截至2024年2月1日，波兰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占其总人口的比例达23.2%，比维也纳老龄问题世界大会确定的比例高13.2个百分点，几乎每5个波兰人当中就有一个60岁以上老年人。波兰已经成为深度老龄化国家，是世界上老龄化速度最快的30个国家之一。而根据世界银行的统计数据，2020年波兰65岁以上人口比2010年多198.64万。对比2021年和2011年人口调查数据中各年龄段人口比例（见表3）可以发现，2021年波兰18岁以下人口占比与18—59岁女性和18—64岁男性人口占比较2011年均更低，而60岁以上女性和65岁以上男性人口占比与2011年相比则明显升高，反映了波兰人口老龄化的趋势和劳动力人口紧缺的现实。![]()
第三，大量青年人移民国外。尽管波兰在中东欧地区属于发展较好的国家，但与其毗邻的西欧发达国家具有更强的人口吸引力。冷战结束后，随着欧洲一体化进程向中东欧推进，很多波兰人，尤其是年轻人到西欧国家寻找就业机会，甚至最终定居西欧。自2004年5月1日波兰加入欧盟之后的大约10年时间里，约200万波兰人移居英国、德国、荷兰、爱尔兰、意大利等西欧国家。2004年欧盟扩大之后的十多年来，波兰25—34岁的育龄人口中，约有1/5长期离开了波兰。尽管向外移民的趋势自2016年开始出现明显变化，这一年，引进移民数量超过了向外移民的数量（见图1）。不过，移入人口增长十分有限，远远不足以改变波兰人口减少的趋势。![]()
人口危机导致了波兰劳动力短缺、人口结构恶化、劳动力人口负担过重、经济增长乏力等问题。同时，人口危机也将危及波兰的国际地位。在人口基数与法国、德国、意大利、西班牙等国拉大差距后，波兰作为欧盟大国的地位也受到了威胁。随着人口危机的加剧，从21世纪初开始，波兰政府采取了一系列应对政策，并将提高生育率作为核心突破口。1999年，波兰首次出现人口下降，2000—2001年其人口数量仍然持续下滑，引起波兰政府的高度关注。2002年，在波兰政府人口委员会（The Government Population Council，GPC）的倡议下，召开了第一届人口大会，大会“宣言”称，波兰面临着严重的人口问题：出生率下降，死亡率升高，人口健康状况不佳，难以建立和发展家庭，人口减少和代际严重失衡，这使“国家生物潜力”面临严重威胁。对此，“宣言”呼吁公共当局、民间社会组织、天主教会和宗教组织协调一致遏制人口负增长，并提出了以下建议：支持在波兰社会中重视家庭和婚姻的价值；提高国家和公民对人口增长的责任意识；调整经济和社会政策，适当考虑人口因素；实施经济方案，确保较高的经济增长率，为年轻一代提供就业、体面的工资和住房；加大国家对儿童教育活动的参与；通过在各级各类教育中创造适当的学习条件，提高人口质量；根据国家卫生计划的规定，实施协调一致的公共卫生政策；通过打击现有的犯罪来改善公共安全等
。波兰政府为应对人口危机采取的措施主要包括以下方面：家庭支持项目亦称“亲家庭项目”（pro-family policies），它是为了应对人口危机而向家庭提供的资助、优惠政策的总和，涉及父母假期、生育补贴、儿童福利等方面的措施，是波兰应对人口危机的主要对策。2003年，波兰实施了家庭福利全面改革（自2004年5月起生效），重点是慷慨的家庭财政支持和赋予双职工家庭更多假期。2008年以后，波兰政府加大家庭支持政策力度，增加父母育婴休假，协调兼顾工作和照顾婴儿职工的时间安排。2009年以来，波兰女职工产假从18周延长至20周（二孩及以上产假将相应延长），并补充了额外6周的享有全额福利的“自愿产假”，这是与非全时工作相结合的休假方式。2010年，波兰引入了给予父亲一周“陪产假”，并于2011年延长至两周。2013年又推出了新的额外“生育假”，即在正常产假之外可以再休26周，母亲和父亲均有权享有，假期月工资为分娩前的60%。自2016年1月起，育婴假和陪产假更加灵活，6周的自愿产假被纳入育婴假，并将其延长至32周。除休假外，家庭支持项目还包括对育儿家庭的优惠或货币补贴。1994年，波兰出台《关于家庭和看护津贴的法令》，规定对人均月收入低于全国平均月收入50%的波兰家庭及在波兰具有长期居留身份或合法难民身份的外国人家庭发放家庭津贴，发放标准为：一孩及二孩家庭每月为41.2兹罗提；三孩家庭每月为51兹罗提，四孩及以上家庭为每月63.7兹罗提；对16岁以下残疾孩子及16岁以上严重残疾孩子、75岁以上老人，另外支付看护津贴。此后，又经过2003年、2005年、2006年、2012年、2015年多次修改完善。2014年12月，波兰出台《大家庭卡法案》（Act on Large Family Card），规定居住在波兰境内具有波兰公民身份、拥有长期居留身份的人或合法难民，若拥有3个及以上子女，可以办理“大家庭卡”。持卡人在购买商品、服务和其他形式活动中享有优惠；在乘坐火车或汽车时享有在月票基础上再折扣的权利；在一些税费中享有减免的权利
。此外，2016年1月，针对在分娩前没有工作、或者仅有非正式工作、或未支付疾病保险费等无权享受全额生育津贴者，波兰引入了一种新生育津贴，即每月1000兹罗提，持续发放12个月。2016年4月1日，波兰启动“家庭500+计划”（the Family 500+ Programme），该普惠福利计划支持每个符合条件的波兰家庭，其目的是提高波兰的生育率、减少儿童贫穷和改善家庭生活条件，主要措施是从生育第二个孩子开始，每生育一个孩子可以获得每月500兹罗提的免税抚养津贴，从孩子出生一直补贴到年满18岁为止，无论收入如何均可申请。人均月收入低于800兹罗提的家庭、或者人均月收入低于1200兹罗提但有残疾儿童的家庭，即使生育的是第一个孩子，也可以获得每月500兹罗提抚养津贴。“家庭500+计划”实施后，波兰的家庭支持项目支出大幅上升。根据波兰家庭、劳动和社会政策部（the
Ministry of Family，Labour and Social Policy of Poland）统计，2015年，亲家庭政策的预算总额占波兰国内生产总值（GDP）的1.78%，而在实施该计划之后的2017年，各种亲家庭项目预算达波兰GDP的3.11%，较2015年增长75%。截至2022年6月1日，已有600多万家庭获得了抚养津贴，国家支付的家庭抚养津贴达1880多亿兹罗提。住房支持项目与家庭支持项目均以提高生育率为目标，但住房支持项目主要是通过提升生活水准、维护家庭稳定、留住青年人口等方式间接提高生育率。在住房支持方面，波兰政府主要实施了以下项目：第一，供暖现代化和翻修支持计划。1999年波兰政府开始推出供暖现代化补贴，以降低住宅建筑的能源消耗。2008年，扩展为对1961年之前开发建筑的翻新给予补贴，大多数获补贴房屋为过去的住房合作社与共管公寓。第二，2007年波兰政府推出“紧急住房计划”（the
Emergency Housing Programme），由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共同出资，用于购买、建造或翻新住房，以供极低收入者或无家可归者租赁或住宿。第三，“家庭自有住房计划”（Program Rodzina na Swoim）与“青年住房计划”（Program Mieszkanie dla Młodych）。2007年，波兰政府推出“家庭自有住房计划”，以临时抵押贷款利息补贴的形式向家庭和个人提供购房支持。该计划对购买的第一处房产的贷款提供补贴，受益人可以在8年偿还期内节省多达数万兹罗提。各地区可根据自身标准调整受益人住房补贴的面积和每平方米的最高价格。该计划的申请已于2012年结束。2014年，波兰政府又引入了后续计划，即“青年住房计划”，这是一种共同融资机制。受益人可以申请财政支持，以支付抵押贷款中的个人供款部分。“青年住房计划”针对的是在一级市场申请抵押贷款的35岁及以下的首次购房者。财政支持最高居住面积为75平方米的公寓或100平方米的住宅，三孩以上家庭额外增加10平方米；每平方米的最高价格不能超过当地的限制，一般是平均住房建设成本加10%。劳动人口减少和老龄化加速迫使波兰政府对老年劳动力进行再利用，主要思路是提高老年人的就业能力和延迟退休。在加强老年人就业能力方面，2008年，波兰政府通过了“代际团结”计划（Program＂Solidarność pokoleń＂），旨在提高50岁以上人群（在某些情况下还包括45岁以上人群）的职业能力和增加其职业活动，到2020年实现55—64岁的人群50%的就业率，主要采取了以下措施：加大对50岁以上职业人群的经济激励，打击年龄歧视；为残疾人，特别是50岁以上的残疾人提供援助；加强培训，以提高45岁以上工人的就业能力；提高职业吸引力，改善工作条件；促进积极老龄化和两性平等；促进45岁及以上人群创业。2011年9月14日，欧洲议会和欧盟理事会通过了《欧洲2012年积极老龄化和代际团结》（European Year 2012 for Active Aging and Solidarity between Generations），旨在确保老年人尽可能长时间地保持健康、活跃和自主，通过有利于老年人和年轻人共同参与培训和终身学习的措施促进老年人参与劳动力市场，从而促进代际知识的转移，以应对欧盟人口结构的快速老龄化挑战。为响应欧盟号召，波兰采取了一些新措施。例如2013年，波兰政府出台新版《代际团结计划》（Programme Solidarity
of Generations），重点支持50岁以上人群的终身学习，加强对50岁以上就业人员的扶持，加强50岁以上人群的社会融入，加强对50岁以上失业人员的干预措施以增加他们继续就业的机会，鼓励50岁以上人士（包括残疾人士）参与劳动，促进45岁以上人群创业，推迟实际退休年龄。其他重要措施还包括以下方面。第一，设立国家培训基金（National Training Fund），以补贴45岁以上工人的终身学习费用，激活老年人的社会活力和消除社会排斥。第二，创设了多年期的“老年+”支持项目，现已运行两期（2015—2020年、2021—2025年），具体内容包括：设立“老年+”日托中心，为老年人提供日托服务；设立“老年+”俱乐部，使之成为老年人聚会、建立关系、发展创造力、学习培训的场所；发展老年人在当地环境中参与志愿工作；促进老年人对劳动力市场的参与。第三，“老年人社会激活计划”，目前已运行三期（2012—2013年、2014—2020年、2021—2025年），重点对老年人进行教育和培训，促进代际融合和社会参与。“代际团结”计划确实推动了中老年人就业比例的提高。自2014年起，波兰中老年就业比例逐步提升，2021年，55—64岁年龄段工人就业率达到50.4%，实现了2008年提出的超过50%的目标。至2022年12月，波兰55—64岁年龄段工人的就业率达到56.4%，创历史新高，比2009年12月29.5%的历史最低水平提升26.9个百分点。对老年劳动力再利用的另一政策思路是延迟退休。1999年1月1日，波兰对退休制度进行了改革，退休年龄由原来的男性59岁、女性55岁提升至男性65岁、女性60岁。这一改革引起了一些人的不适应，他们通过各种方式提前退休。无奈之下，科莫罗夫斯基（Bronislaw
Komorowski）总统于2012年6月1日签署《养老金改革法案》（Pension Reform Bill），决定自2013年起将波兰男女退休年龄每年调高3个月，直至统一提高到67岁。但这项政策引起了波兰社会的广泛反对。2016年12月19日，杜达总统签署法律，规定自2017年10月1日起，波兰人的退休年龄由现行的67岁，降至男性65岁、女性60岁，但严格控制提前退休。退休年龄的降低将进一步加剧“用工荒”。尽管白俄罗斯、乌克兰青壮年人口大量进入波兰，但仍然不足以弥补波兰的劳动力缺口。吸引移民是波兰应对人口危机的重要政策之一，主要包括两方面措施：一是吸引波兰海外侨胞或近期移民他国的波兰人返回祖国；二是吸引他国人口，尤其是青壮年劳动力人口进入波兰。吸引海外波兰侨胞或近期的波兰移民返回是政策重点。冷战结束后，中东欧国家普遍发起了“遣返政策”（Repatriation Policy），主要对象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非自愿流落他国的侨胞，他们在心理、精神层面依然保留着对故国的眷恋。鼓励、推动他们返回故国定居，被普遍认为是原出身国（country of origin）的“道德义务”。为了进一步推动侨胞回归，1997年6月25日，波兰政府出台《外国人法》，向波兰民族或具有波兰血统的外国人推出便利的“遣返签证”。2000年11月9日，波兰政府出台《遣返法》，主要针对东部国家波兰族人及其子女。被遣返者可免费参加语言、文化课程和职业技能培训，此外，依据“安置政策”，他们在购买住房、就业、子女上学等问题上可获得一定的资助和支持。2007年9月7日，波兰议会通过了《波裔卡法案》（the Act on the Pole's Card）
，旨在通过给予各种优惠来吸引侨胞进入乃至长期定居波兰。相对于《遣返法》，“波裔卡”的潜在覆盖对象为所有波兰侨胞。“波裔卡”起初主要向东部国家侨胞发放，自2019年起扩展至向所有无波兰国籍或永久居留权的侨胞发放。获得“波裔卡”并不意味着获得波兰公民身份或永久居留权，但可享有以下权利：多次入境波兰的长期签证；在没有工作许可证的情况下在波兰就业，即被允许充分进入波兰劳动力市场；有权在波兰境内与波兰公民一样开办和经营企业；可享受波兰的学前、小学和中学教育；在紧急情况下使用波兰的卫生保健服务；在波兰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如公共汽车、飞机和快速铁路时可享受37%的折扣；免费参观国立博物馆；在持卡人生命或安全受到威胁的情况下，波兰领事可在其职权范围内对持卡人提供协助等。此外，持卡人具有优先获得申请波兰公民身份或永久居留权的资格，一旦申请成功将被撤销“波裔卡”。2016年，波兰政府向持卡人推出了快速入籍政策。自2017年1月1日开始，持卡人若愿意安居波兰，可获得永久居留证和安置财政补贴，以及从提交永久居留申请之日起为期9个月的生活费。波兰较晚才认识到吸引他国移民的重要性。2006—2011年，波兰劳动和社会政策部出台了一系列条款，以便使外国人有权在波兰从事临时工作，而无须获得工作许可。2012年7月，波兰政府出台文件，首次对移民政策进行全面评估，文件将移民视为一种补偿机制，以弥补波兰在2004年加入欧盟之后流失的大量移民劳动力。不过，该文件认为，应优先考虑波兰裔外国人、被遣返人员和“波裔卡”持有人，因为“这些群体与波兰的文化和历史接近，他们在波兰社会交往中不会出现困难和问题，相对容易融入波兰社会”。2009年出台的《波兰公民法》也主要基于血统主义原则，即父母中只要有一方为波兰人，则子女无论出生在何地，都可获得波兰国籍。如果非波兰血统，要归化入籍波兰，则条件相对苛刻，如必须懂波兰语，不存在安全风险，且须符合以下标准之一：作为永久居民在波兰生活了3年，有稳定和固定的收入来源，拥有或租赁公寓或房屋；在波兰合法居住了10年，目前拥有永久居民身份，有稳定和固定的收入来源，拥有或租赁公寓或房屋；作为永久居民在波兰生活了2年，并与波兰公民结婚了3年；作为永久居民在波兰生活了2年，无国籍；作为难民在波兰生活了2年。在移民条件相对苛刻的情况下，波兰采取了一些引进临时劳动力的措施，例如2019年4月修订的《外国人法》（the
Act on Foreigners）为向从事研究、实习或志愿工作的人发放国家签证或临时居留许可开辟了道路，并赋予波兰大学的外国毕业生在获得临时居留许可的基础上在波兰停留9个月的权利，以寻求就业机会或创业。2019年，9.3万名新移民在波兰获得了超过12个月的居留许可（不包括欧盟公民），比2018年增加8.3%。2020年9月，波兰政府又启动了一项“波兰：商业港”计划，旨在支持有兴趣移居波兰的白俄罗斯信息和通信技术企业家。该计划主要面向自由职业者，也面向初创企业、中小企业和大公司。总体来看，波兰人口政策虽然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并未获得预期结果，或者说，大多数政策的投入与产出不成比例。第一，出生率未得到明显改善。波兰各种刺激生育的政策实施后，一度出现积极效果，例如新生儿数量在2015—2017年间呈增长态势，分别为36.93万、38.83万、40.20万。然而，波兰生育率在经历短暂上升后，自2018年开始再度持续下降，2018—2022年波兰新生儿数量分别为38.82万、37.50万、35.53万、33.15万、30.56万。到2020年，波兰政府也承认，近年来推出的各种“亲家庭”政策并未明显增加新生儿数量。第二，在就业方面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但劳动力仍然存在巨大缺口。从20—64岁居民就业率来看，2018年，波兰就业率为72.2%，超过了欧盟在“欧洲2020战略”（the Europe 2020 Strategy）中设定的71%的目标。2021年波兰的就业率为75.4%，高于欧盟平均水平（73.1%）。这可能是波兰所有人口政策中取得相对较为有效成果的方面。不过，随着青年人口流失、老龄化加剧和退休年龄要求降低，波兰就业率的持续上升态势难以维持。目前，波兰的劳动力缺口仍然十分明显。2021年，波兰登记失业人数为89.52万人，而可提供的工作岗位达到100多万个。另据估计，至2025年，波兰劳动力缺口预计达150万。第三，引进移民的力度不足。2004年波兰加入欧盟后，移民波兰的外国人开始陆续获得波兰国籍（一般定居10年可归化入籍），加上部分移民海外的波兰人再度返回波兰，2016年，移民波兰的人口开始超过波兰向外移民的人口，即波兰从“净移出国家”转变为“净移入国家”（参见图1）。根据波兰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截至2019年底，居住在波兰的外国人数量达到210.6万人，占波兰总人口的5.5%。这是波兰生活水平不断提高、发展机会增多的结果。不过，波兰接受外来移民或劳动力条件相对严格，局限于引进波兰裔人或与波兰文化相近的移民。2017年2月14日，波兰政府通过的《负责任发展战略》指出：“完全依靠不同宗教和文化移民来解决人口问题和劳动力市场需求的做法，从长远来看，风险可能超过潜在收益，并威胁到社会结构的凝聚力。”对于难民，波兰也采取了类似的区别对待政策。在2015年叙利亚难民危机中，波兰、匈牙利、捷克等国拒绝接受欧盟的难民摊派计划。在2021年8月之后，面对从白俄罗斯进入的中东难民，波兰也采取了严控政策，并在不久修改了《外国人法》《关于暂时停止跨境限制的规定》（Regulation on Temporary Suspension of Limitation of Cross-Border
Movement）和《保护外国人法》（the Act on Granting Protection to
Foreigners），使边防人员有更大自主权，并能迅速遣返进入波兰的难民。但在2022年2月24日俄乌冲突之后，波兰主动开放了波兰-乌克兰边境，以便利乌克兰难民进入。对不同类型难民的歧视性区别对待在欧盟成员国普遍存在，而波兰是其中的典型。从接受移民的条件来看，波兰比西欧国家更为严苛，降低了对移民的吸引力，移入人口的缓慢增长远远不能逆转总人口减少的趋势。《遣返法案》至今仍然有效，但遣返者数量从2001年逐渐下降，到2010年之后趋近于无。1997—2010年，共有7079个侨胞通过遣返政策来到波兰生活。波兰的遣返政策现在已经基本不再具有吸引力。颁发“波裔卡”的效果相比较更好一些，波兰政府在2008—2020年间颁发了30.8万份“波裔卡”，其中91%的获卡人是来自乌克兰和白俄罗斯的波裔人。但是，大部分持卡人仍然生活在其国籍国。波兰国家统计局在2023年7月25日表示，尽管有更多移民回国，但2023年6月，波兰人口再次减至3770万以内，这是自2010年以来的较大降幅之一，波兰的移民政策并未扭转全国人口减少的趋势。第四，波兰的部分政策引起了社会抗议，或出现了一些负面效果。延缓退休政策引起了社会广泛质疑，最终被迫修改。2020年10月，波兰宪法法院关于堕胎违宪的裁决，也引发了全国性抗议活动。对于生育的家庭支持计划相当于变相鼓励妇女待在家里照顾孩子，导致女性市场参与减少。据估计，在“家庭500+”计划下的第一笔付款开始的一年内（即从2016年年中到2017年年中），大约9.1万—10.3万名有一个或两个孩子的母亲退出了劳动力市场。女性参与劳动力市场的比例明显下降。波兰结构研究所（Instytut Badań Strukturalnych，IBS）2018年5月的报告指出，若无该计划，到2017年年中，符合条件母亲的劳动参与率和就业率均将提高2.5%—3%。而女性退出劳动力市场又可能反过来增加家庭贫困，与家庭支持计划的预期恰恰相反。此外，家庭支持计划的普惠性影响了再分配的公平性，例如“500+家庭计划”仅有37%的预算专用于贫困家庭，大部分预算惠及了消费水平相对较高的人，从而每年产生了大约15亿兹罗提的不必要开支，加剧了再分配的不公平性。综上，波兰的人口政策虽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并未遏制人口持续减少的态势。2021年6月，波兰第一个人口战略——《2040年人口战略》，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出台的。其核心目标是“加强家庭”“消除父母想要孩子的顾虑”以及“规范中央和地方的政策”。该战略力图提高生育率，吸引移民进入劳动力市场和定居波兰，特别是吸引专业工人和来自与波兰文化接近国家的移民，确保2040年将生育率提高到2.1的世代更替水平。具体政策思路包括：防止随着更多孩子的出生而降低家庭生活水平；提高家庭住房需求水平；促进工作与育儿相结合；提高教育质量；改善波兰人的健康；增加社会资本，包括加强家庭关系；发展有利于家庭的基础设施和服务；解决地区不平等问题；确保稳定、连贯和有效的公共政策；等等。不过，《2040年人口战略》仍然以家庭为中心，以提高生育率为主要目标。这种人口应对思路和方案虽然能发挥一定作用，但生育率通常和经济发展、生活水平的提高呈反比，即使福利优厚的北欧国家，也很难将生育率提升至世代更替水平。波兰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很难达到预期效果。从波兰地缘政治、经济和当前发展状况来看，将更多注意力放在吸引移民方面可能是更好的选择。虽然波兰对移民的吸引力要低于西欧、北欧国家，但波兰也在某些方面有独特之处，对移民有一定的吸引力。2019年“波兰移民政策”文件恰当地分析了波兰对移民的独特吸引力：第一，波兰作为中东欧经济社会变革的引领者和最具活力的国家之一，对经济发展相对较落后地区的居民具有吸引力；第二，加入申根区为进入波兰的移民提供了中长期居留、在申根区内自由流动和开展各种活动的机会；第三，加入欧盟使波兰不仅作为过境国，而且作为学习、就业和定居国，对移民吸引力大大增加；第四，波兰劳动力缺乏，能为移民提供众多就业机会。此外，波兰还拥有消费水平较低、地理位置优越（欧洲中心）、学习和就业门槛较低等方面的特别优势。在当今世界，各国对青壮年人口的争夺日趋激烈。为了在人口争夺中占据优势地位，波兰需要适度调整移民政策，放弃将移民置于“他者”地位的狭隘心理，不再要求移民按照波兰的民族主义标准进行“归化”。不再局限引进侨胞移民、文化相近的移民，放弃对国家文化纯洁性的追求，学习西班牙、爱尔兰、英国等国经验，承认国家的多元文化趋势，利用自身的优势，以超过西欧国家的政策优惠吸引移民，甚至接受自己为移民国家，以扭转人口颓势，真正解决人口危机。（责任编辑 李淑华）
来源：《俄罗斯学刊》2024年第2期
原文链接：
https://elsxk.hlju.edu.cn/info/1181/2915.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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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kns.cnki.net/kcms2/article/abstract?v=C_qHzaiysLUGrPSoJj_mRqsAOIAcMhWM_vQP9YjdZu30xwQZzqTCwgvAp1tgYo6V9Dxxv74YdSYplse_-jMsv38ho71yYWMyIDABj4wQPq07h3EpnBMHbr8wdNOhFlUQo77rtwNr6BA=&uniplatform=NZKPT&language=CH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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